第一百一十五章 問罪之師
一驛過一驛,驛騎如流星。一封八百里加急的密函,,從山-西大-同府以最快的速度,,發(fā)到了南-京城君臨天下的朱棣手中,。
是時已是年關(guān)。
南京城里到處彌漫著過節(jié)的氣息,街上的年貨床逐漸多了起來,最多的是各式燈攤,,有油紙糊的金魚燈、蟈蟈燈,、西瓜燈,、白菜燈,還有羊燈,、蒺藜燈,、折疊燈、走馬燈等,。孫芷薇坐著轎子和丫鬟翠茹逛了一圈,,也納入囊中不少美味吃食和各色彩燈。
說笑著打道回府,,就收到了皇宮里頒賜的特制的鐘馗神像,,那鐘馗像以絹為材質(zhì),大約三尺高,,用素木邊框,裝成小屏,上綴銅環(huán),,以便懸掛,,很是精雅。
孫芷薇含笑看了又看,,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吩咐翠茹道:“把上回王公公送來的那幾張春聯(lián)紅紙取來,隨我去見見長孫殿下,?!?p> 翠茹撇了撇嘴,道:“小姐去見殿下還需要什么由頭,,去便是,。”
孫芷薇笑道:“就你嘴厲,,快去取來,。”
翠茹捂嘴笑了,,一扭一扭地取來了那些紅紙,,和孫芷薇緩步到了東宮,卻仍是沒有見到朱瞻基,。此時的朱瞻基,,正在皇上朱棣的面前,面色肅然,。
朱棣的身邊還有內(nèi)閣的幾位大臣,,楊士奇、胡廣等人皆在其列,,太子朱高熾和漢王朱高煦也分列兩旁,,左右都督也在殿下。
朱棣朗聲問左軍都督府右都督薛祿道:“薛將軍認(rèn)為這剿匪之事,,朕應(yīng)該派何人前去,?”
薛祿心中幾度黯然,蘇湛曾經(jīng)是他的得意手下,,如今卻被扣上了叛亂的罪名,,如今生死未卜,下落不明,。他抬頭望了望立在朱棣身邊一臉忠義的紀(jì)綱,,暗自嘆了口氣,朗聲回答朱棣道:“臣舉薦金玉,,江浦人,。襲父官為羽林衛(wèi)百戶,,調(diào)燕山護衛(wèi)。從起兵有功,,累遷河南都指揮使,。永樂三年進都督僉事。八年充鷹揚將軍從北征,。神勇矯健,,忠勇雙全,可擔(dān)此重任,?!?p> 朱棣點點頭,沉思片刻,,道:“好,,那就授金玉為中軍都督,命為總兵官,,蔡福為副,,往山-西-廣-靈縣征剿山寇劉子進等,正月辛酉出發(fā),?!?p> 出了金鑾殿的朱瞻基,與其父朱高熾立在太液池旁,,滿目冬日的蕭瑟,。朱高煦一行從一旁繞走,和他們也不愿多過言語,。待到大臣們都紛紛散去,,一個老太監(jiān)給朱高熾的肥胖身軀又披了一件貂絨披風(fēng),退到了一旁,。
朱高熾肥膩的臉龐上看不出表情的變化,,輕聲對朱瞻基道:“折子遞得過多了?!?p> 朱瞻基沉默無語,,只是低首在旁側(cè)。
朱高熾又道:“出兵了,,你不要多事,。”頓了頓,,又道,,“你究竟在憐惜何人?是那個叫蘇湛的么,?金忠的話不要太放在心上,,好好做你自己的事,。”
說完,,揮手喚來老太監(jiān),,由他們攙扶著,,蹣跚而去,。
朱瞻基在寒風(fēng)中微微仰頭,這澄凈得幾乎透明的碧空,,這一年心路歷程無比艱難的年關(guān),,在遠方的蘇湛啊,我心,,你可知,?
廣-靈-縣的山頭上,劉子進的兄弟們這些日子有些腸胃不適,,縱使渾身無力,,還是強打著精神按照往常的風(fēng)俗,為過年做著打算,。作為祭品的“棗山”早已備好,。用柏葉、石炭拴到長竿上,,矗立于屋上,。供神的屋前用紅紙條加十字于石炭上,兩塊石炭之間夾以百束香,,點燃,,俗稱“嫩香”,表示敬迎一切吉神,。
本來從支鍋石堡一回來,,就打算要斬了那個叫張山的小子,可是不知怎么回事,,待劉子進一行回到山頭,,卻發(fā)現(xiàn)這張山和山上留守的兄弟們已經(jīng)打成了一片。
冷面狼樊敏勸說了劉子進幾次,,一則因為眾心不穩(wěn),,二則大過年的不應(yīng)殺生。劉子進終于暫時擱置了殺他的計劃,,延遲到年后再說,。
而其實對夏煜而言,并無死里逃生之感,,若是要走,,他早就走了,。只是他心中深知,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
早在劉子進一行還未從汾河畔回來的時候,蘇湛就已經(jīng)和劉文,、劉武回到了廣-靈-縣,,這一路上快馬加鞭,并未曾停歇,,到了廣靈,,劉文、劉武這樣的壯小伙都吃不消了,,更別說蘇湛了,。
但是蘇湛咬著牙,用徹骨的冷水洗了把臉,,連休息也未來得及,,就摸著黑上了山。
繞過了個放哨的小兵,,蘇湛暗查了好幾間屋子,,才看到了一間空曠的屋子里,在燭光里獨自靜坐的夏煜,。幾日不見,,他原本白皙冷峻的臉龐,顯得更添了幾分黑瘦,。夏煜的屋外有個站崗的小子,,但是蘇湛的迷魂散,已經(jīng)使得他此時昏昏睡去,。
見到蘇湛進了屋內(nèi),,夏煜的眼眸抬起,微光從他深不見底的眸子散了出來,,不知為何,,蘇湛一時覺得有些酸楚,低聲道:“走吧,,軍餉他們得手了,,估計這兩日就回來了?!?p> 夏煜沉聲道:“你怎么來了,?我不走?!?p> “你瘋了,?在這太危險了,。我們先下山,再從長計議,?!?p> 夏煜笑了一聲,道:“我已經(jīng)從長計議過了,,如今,,唯有將他們一網(wǎng)打盡,才能還你清白,?!?p> “你別管那么多了,先隨我下山,。”
夏煜走到門口,,仔細聆聽了一下屋外,,沒有什么動靜,才對蘇湛道:“上次太急,,有話我沒跟你說,。我已經(jīng)沒有官職了,因為你曾是我的手下,,因為你的叛變,,長孫殿下以此為名,稟明了皇上,,將我罷了官,。”
“什么,?朱瞻基他……”
夏煜聽到蘇湛直呼朱瞻基的大名,,也是一愣,隨即穩(wěn)了穩(wěn)神色,,道:“你不要誤會他,。長孫殿下也是擔(dān)心你的安危,罷了我的官,,其實是賦予我自由之身,,來解救你。若朝廷出兵,,你我里應(yīng)外合,,在剿匪中立功,加之我混跡在他們其中搜集證據(jù),,定還你清白之身,?!?p> 蘇湛搖搖頭:“你們這又是何苦……”
夏煜沉默了片刻,突然道:“長孫殿下知道你是女兒身么,?”
蘇湛一愣,,沒想到夏煜會在此時拋出這個問題,只好點了點頭,。
夏煜深深吸了口氣,,點點頭苦笑道:“那也便明了了,為何他會如此焦心……”
看到夏煜的眉宇間瞬息浮上的黯然,,蘇湛張口便道:“我與他沒什么的,。”
夏煜眼中,,此時的蘇湛臉上的疲憊顯而易見,,卻仍然強打精神地辯解,別有一番趣味,,不覺間,,已經(jīng)伸出手來,在她的秀發(fā)上輕輕撫了撫,,道:“別擔(dān)心我,,下山回去吧?!?p> 蘇湛急道:“我要如何幫忙,?”
夏煜點頭道:“莫急,等京城兵來,。鎮(zhèn)守大同的是總兵官都督朱榮,,朝廷必不敢讓他亂動其軍,鎮(zhèn)守大同乃是首要,。代王朱桂很不得君心,,皇上不會給他兵權(quán)。所以我們只能等,,如果一切順利的話,,不出正月,朝廷必會發(fā)兵剿匪,?!?p> “那劫回的米,有毒,,毒不重,,但是,你最好也不要吃?!?p> “好,。”
“你未到之前,,我曾誣陷過劉興與我同伙,,你不要與他走得太近,以免受累,?!?p> “好?!?p> “不行,,我還是放心不下你?!?p> 夏煜緩緩笑了,,如清風(fēng)襲過碧波,道:“我向你保證,,我必會活著下山找你,,我們必會活著正大光明地凱旋回京,好不好,?”
轉(zhuǎn)眼間,與夏煜最后一次見面的日子已經(jīng)過去了許久,,在山下整日和劉文,、劉武混跡在一起的蘇湛,翹首期盼京城的大軍到來,,只盼得衣帶漸寬,,雙頰凹陷,清減得厲害,。
自從她沒有成功勸說夏煜下山,,而獨自回了破廟,就大病了一場,,病來如山倒,,過年也沒有心思過,在破廟里昏昏沉沉一天天過去,,前世今生的種種過往,,在她的腦海中如電影般一幕幕浮現(xiàn),又混雜在一起,,辨不分明,。
但是,京城的大軍終究是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