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汪跪在甲板上,，淚流滿面：“老爺,，咱們到家了?！闭f完嗚嗚的哭起來,，陳新背過身離開船頭，一直走到舵樓上,，往前方看去,，遠處的天津城輪廓依稀可見，自己在這個時代最親的人就在那里,。轉(zhuǎn)眼間離開將近兩月,，自己已經(jīng)從一個賬房變成很有前景的準老大，日本和大明的路子都打通了,，雖然份額還是不多,，但總算不用再為生計憂愁。
“傳宗,，我下了船要先和他們?nèi)l物店,，送回趙東家的骨灰和銀子。你靠岸后就在船上守著,，可以先雇個馬車,，但不能離船太遠?！?p> “是,，陳哥放心，我拿命擔保?！北R驢子知道陳新的一萬五千兩,，有了這筆錢，以后一幫伙計便不愁吃穿,，眼下都到門口了,，絕不能出問題。
陳新吩咐完盧驢子,，宋聞賢又過來找他了,。
“陳兄弟，一會我們先和黑炮他們一起去俵物店,，船上的貨先別忙下,，等我們尋個機會甩開他們，再回來取出銀子,，對了,，那朱國斌是不是死心跟你？”
“他什么都沒說過,，一路都跟來了,，不過還是小心點，到時想個辦法支開一會,?！?p> “人都支走了，誰來搬銀子,？”
“岸上有我的人，我住在井東坊二道街,，離東元俵物店不遠,，抽個空通知他們一聲，讓他們來搬放心些,?！?p> “我那份也先放到你處，王勇可以幫忙,?！?p> “嗯，若是宋先生到時不能同行,，另尋時間過來就行,，到井東坊問新來的劉家就是?！?p> “好,，行百里者半九十，一切小心點?！标愋曼c點頭,，兩人不再交談。
半個時辰后,，朱印船在出發(fā)的碼頭靠岸,，陳新和宋聞賢跟著老汪幾人一起下船，雇個馬車裝好趙東家的銀子,，走東邊鎮(zhèn)海門入城,，現(xiàn)在后金已經(jīng)退兵，城防也放松了,，入城時并無人檢查,。
“陳兄，你可回來了,?！?p> 陳新抬頭看去，竟然是周世發(fā),，他穿著一身新的胖襖,，一臉興奮的站在旁邊。
陳新驚喜道：“周兄弟,，你何時回來的,？”
“我前幾日才回來，我娘說帶喜隔日就去幫忙,，真是多謝你了,。”
“周兄何必客氣,?！?p> “陳兄你最近是去哪里行商了？”
“到登州去了一趟,。剛買了些貨品回來,，對了，周兄你今日是否一直當值,?！?p> “是，明早才下值,?！?p> “一會我還有些貨，若是晚了,，還要麻煩周兄通融一下,?！?p> 周世發(fā)大方的一揮手道：“沒事，其他事不說,，這城門的事情找我保準給你辦妥,。”
陳新看老汪他們已走出老遠,，自己不便耽擱,，匆匆跟周世發(fā)道別，跟著追去,，走了一段,，眼前東門大街熟悉的情景讓陳新按捺不住，前面的老汪等人已經(jīng)往北轉(zhuǎn)入一條街中,，他不再跟隨著他們,，繼續(xù)往西疾走，他打算跑快點,，先到井東巷打個照面,，安排人手到城外接應，快步來到井東巷的街口,，剛?cè)胍坏澜?，便發(fā)足狂奔，一道街上人人側(cè)目,。
兩邊房屋快速往身后退出,，陳新氣喘吁吁跑到了二道街，那個熟悉的小院如此可愛,，他一把推開大門,。
“哎呀，誰呀,，嚇我一,。。,。”
王帶喜正在打掃地上碎料,，倒在院門邊的一個篾框中,，被嚇了一跳，她以為又是鄧柯山等人,，正要牢騷兩句,，卻看到了那張熟悉的臉。一時竟然沒反應過來,。
“帶喜,，你在干啥呢,。”
“呀,，陳大哥回來啦,，這，陳大哥回來啦,?！蓖鯉哺吲d得跳起來，扔了笤帚朝院子中喊起來,，又上來牽著陳新袖子,，劉民有代正剛等人紛紛跑到門口，幾個跟班則一頭撲上來,，親熱的抱著他,。
海狗子一臉傻笑，他不知道說什么好,，手就一直緊緊拉著陳新的衣服,，張二會則大聲的喊陳大哥。陳新挨個拍著他們腦袋,。
劉民有呵呵笑著看到陳新,，這個多年的好友曬得幾乎和那些纖夫一個膚色，臉上也瘦了一圈,，不過回來了就好,，這時代出海不是鬧著玩的，這些日子大家心中都很擔心,，生意越來越好,，生活中擔憂的便是他和盧驢子了。轉(zhuǎn)眼發(fā)現(xiàn)只有他一個人,，問道：“盧傳宗呢,，沒和你一起回來？”
陳新把幾個跟班打發(fā)到一邊,，拉過流民和代正剛小聲道：“我馬上要去俵物店,，此處不能耽擱太久，你們馬上去衛(wèi)河邊上,，有個掛藍底登州海防道官旗的貨船那邊,，盧驢子在船上，你們到了先找到他,，我有些貨要搬,。”
劉民有道：“你自己都帶貨了,？可是我們今天要趕一批貨,，要是人都走了,，這貨可咋辦?！?p> 陳新轉(zhuǎn)眼一看院子,，他這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成了制衣場所，他略微有點驚奇,，不過此時不是問的時候,，他只對劉民有道：“其他事晚上再說，眼下別管什么貨了,，聽我的,，去碼頭，我的貨很重要,，走了,。”
陳新又匆匆出門,，一路跑著到了東元俵物店,，剛好在門口碰到老汪一行，宋聞賢正焦急的回頭張望,，卻見陳新從這邊跑來,，過來就對陳新一頓埋怨。陳新悄悄對他道：“下貨的人找好了,，一會你找個理由,，咱們就去把銀子取了?！?p> 宋聞賢聽他是去找人,，也不再埋怨，眼下猶如肥肉已經(jīng)夾上筷子,，他不由下意識的舔了舔嘴唇,，不過他再心急也要把趙東家送到再說，黑炮和疤子都是中層干部,，不能失了人心,。
兩人便跟著老汪等人，從俵物店巷子中的側(cè)門進去,，開門的是張婆,，她一看老汪哭喪著臉抱著個壇子，臉色一變,，手足無措的站在門口,，片刻后才往后退著,，叫了一聲往三進跑去,。
陳新和宋聞賢跟在最后,，眾人都進到二進的院中，聽得三進中很快便傳出一陣哭聲,，隱隱聽到張婆在大聲招呼丫鬟,，似乎那趙夫人暈倒了，老汪等人頹喪的跪在地上,，只有宋聞賢自重身份,，還是站在那里。
等了好一會,，哭聲漸漸小點,，張婆和菊香幾人扶著趙夫人出來，剛出三進的大門,，趙夫人便看到老汪抱著的壇子,，慘叫一聲又暈了過去。陳新趕快跑入正堂搬出來一個椅子,，張婆等人把趙夫人抬到椅子上坐了,，又掐人中又扇風，好半響,，趙夫人悠悠醒轉(zhuǎn),，攤在椅子中，眼睛無神的看著前方,，嘴巴微微顫動著,。
“夫人，老爺是六月初五走的,，老汪那日沒護住大當家,，都是那人突然從艙中鉆出，我實在沒有看到,，否則即便搭上我老汪性命,，也要護得大當家周全，請夫人,、小姐處罰,。”老汪將額頭在地板上磕得嘭嘭響,。
疤子也把頭埋著,，發(fā)出嗚嗚的聲音，正廳外一陣腳步聲,，久違的趙小姐出現(xiàn)在門口,，穿著一件漂亮的連衣裙，發(fā)釵橫斜,，應當是剛剛起來,，她臉色蒼白來到趙夫人旁邊,。
“娘，娘,?！壁w小姐叫得幾聲，也是泣不成聲,，幾個丫鬟婆子更是哭成一片,。
陳新在旁邊對趙夫人勸道：“夫人若是難過，哭出來更好一些,，不要憋壞了身子,。”
趙小姐抱著趙夫人的腿道：“娘你聽陳賬房的,，你跟我說說話,。”
趙夫人便如同傻了般,，眼睛發(fā)直,，沒有任何反應。
宋聞賢原本就是來做個樣子,，眼看著趙夫人沒有反應,，不由得有點著急，自己那點場面話講不出去,，就找不到理由離開,。他看陳新也是束手無策，腦中一動,，到老汪面前,，一把拿過趙東家的骨灰壇，來到趙夫人旁邊,。
“夫人,，我等護衛(wèi)不周，任夫人處置,，趙東家鶴駕西歸之時,，托我等一定將他骨灰?guī)Щ兀m是萬水千山,，總算是帶回來了,，請夫人收好，才好處理喪葬之事,?！?p> 宋聞賢把骨灰壇舉在趙夫人眼前，趙夫人的眼神慢慢落到那壇子上，終于啊的一聲哭出來,，眾人才放下心來,，哭出來就好，否則一直憋著肯定會出事的,。趙夫人把壇子一把抱在懷中，與趙小姐挨著頭,，哭得鼻涕橫流,，張婆趕快過來一張手帕。
宋聞賢終于找到說話的機會：“事已至此,，夫人請節(jié)哀,，眼下最緊要便是喪葬之事，夫人和小姐突遭大變,，不宜再操勞,，此事便由我和陳賬房來主理，黑炮兄弟幾位協(xié)助,?！?p> 趙夫人抹了一把淚，哭著道：“宋先生你看著辦就是,，我早跟他說,，別走海了，那銀子是那么好掙的,，他就是不信,，原來還說，等著他回來定下香兒的婚事,，也好早點看到孫子,，哪知現(xiàn)今四七都過了，還有什么說的,，嗚,。。,。,。。,。,。”趙夫人說得幾句,，再說不下去,。
宋聞賢看趙小姐雖然也在哭，但明顯比趙夫人穩(wěn)定些，又轉(zhuǎn)過來對趙小姐道：“小姐若是同意,，我此時便和陳賬房先去辦著,，另外船上還有些大當家和其他大人的貨，也是急著要處理,?！?p> 趙小姐臉上還掛著幾滴晶瑩的淚珠，她看著陳新道：“陳賬房忙過外間的事,，能否到此處幫忙,，我一個小女子好多事也不懂?！?p> “那原本就是在下本分,，小姐不說，我也是要來,?！?p> 趙小姐搽了淚，神態(tài)間已恢復不少平靜,，她點點頭道：“如此宋先生和陳賬房就先把急事辦了,，這里有汪叔他們就夠了，你們也是外邊走了兩月,，也別太操勞,，今日便在家休息。反正四七都過了,，也不急一兩日了,。”
陳新和宋聞賢對趙小姐的恢復速度都有點驚訝,，不過兩人確實有事,，對趙小姐和夫人施禮后退出來，陳新走到側(cè)門時,，趙小姐突然在后面喊了一聲：“陳賬房明日還請早些來,。”
宋聞賢聽了,，看了陳新幾眼,，陳新在一邊答應了。
兩人走出巷子后都無心交談,，一路匆匆忙忙趕到鎮(zhèn)海門大街,，雇了一輛驢車很快到了碼頭。
陳新遠遠就看到劉民有幾人在碼頭邊,，他一下車就拉過劉民有問道：“民有,，拉貨的車租好沒,？”
劉民有看他一頭的汗，輕松的笑道：“看你急的,，盧驢子說不就是些銅錠么,，那用的著這么急，車早租好了,，盧驢子非要等你來,，不然我們都搬走了?！?p> 陳新也不解釋,，上了甲板，對朱國斌道：“國斌兄弟,，你看這樣如何，律方和寧大哥都有傷,，不能在船上呆久了,，我雇了個驢車，麻煩國斌跟那邊的張二會小兄弟一起護送他倆先到我住處,，先找大夫來看看,。”
朱國斌是個直腸子,，聽了馬上同意道：“行,，陳哥你安排就是?！?p> 秦律方則喊道：“陳哥你別管我們,，我還能幫著搬東西呢?！?p> “好了,，看到那邊那個大個子沒，他一個人能頂十頭牛,，你們有傷,，以后養(yǎng)好了再幫陳哥，現(xiàn)在都聽我的,?！?p> 打發(fā)走了朱國斌三人，總算都是同伙了,，陳新一揮手,，盧驢子打開底艙，和那王勇一起把上面的俵物往二層傳,，他們并不搬下船,，劉民有等人只是把俵物堆在二層個艙室中，慢慢露出了下面的銀袋，盧驢子又在外面套上袋子,，一個個傳上去,，代正剛輕松的提了，放到岸上雇來的兩輛馬車上,，陳新和宋聞賢總共有三萬六千多兩銀子,，一千三百多公斤，不過對兩輛運貨的馬車也并不沉重,，等十多包銀子都裝好,，陳新又把那支斑鳩銃也裝入一個袋子，放到了馬車上,。
陳新讓劉民有坐在馬車上,，王勇和代正剛都在后面押車，對劉民有反復叮囑一定要看好,，又讓代正剛一定要守住放貨的屋門,，兩人雖覺得奇怪，但還是滿口答應,，然后那車夫一鞭子甩過去,，馬車慢慢往鎮(zhèn)海門走去。
剩下幾人又把三層中放的天津那位大人的一萬多兩銀子取出來,，裝到一個馬車上,。
宋聞賢自己的錢已經(jīng)搬出來，心情放松許多,，他對陳新道：“陳兄,，現(xiàn)在可以告訴你，天津的這位大人是副將錢中選大人,?！?p> 陳新無所謂的道：“天津這邊怎地你們不找巡撫了?！?p> 宋聞賢一笑：“現(xiàn)今天津這巡撫卻不算什么,，實權(quán)不過一個督糧道，跟登萊巡撫無法比的,，我們找他作甚,。陳兄弟要不要同去？”
“今日不去了,，我還是回去看著放心些,。過兩日吧，宋先生你晚上住何處,？”
宋聞賢哈哈笑道：“這個嘛,，陳兄就不用操心了,，舞刀弄槍非我所長，依紅偎綠還是可以的,?！?p> 陳新?lián)u搖頭，這文人倒真有趣,，他也胡吹道：“那我讓這位小兄弟護送你,，他的棍術(shù)可是很好的，對付兩三個人不在話下,?！彼温勝t看著精瘦的海狗子，略有點懷疑,，不過這光天化日的,，別人也未必知道車上是銀子，只要到城門找到錢大人家丁就安全了,。當下跟陳新辭別,，往鎮(zhèn)海門趕去。
碼頭上只剩下了陳新和盧傳宗,，盧傳宗看海狗子也跟著走了,，對陳新道：“陳哥,，那咱們倆就開始搬俵物吧,，快點的話還能趕個晚飯?！?p> 陳新微微笑著,，把手背起道：“這俵物又不是銀子，哪用得著自己動手,，你去找挑夫來搬就是,，順便再租幾個馬車，一次都拖到俵物店去,。讓他們快點,，我還一大堆事情?！?p> 盧驢子抓抓耳朵：“對啊,，我現(xiàn)在不是纖夫，也不是挑夫了,，老子花錢讓你羅教來搬,，搬死你，你娘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