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新騎著馬走入固安北面的拱極門,，他身邊簇?fù)碇熊娦l(wèi)隊,，前面是第二千總部，中軍之后跟著輜重隊征集的大車,，各種樣式都有,，有二十輛用來裝了幾十個重傷員,，最后的幾輛上面堆滿了六百多顆人頭，后面還有一百多匹繳獲的戰(zhàn)馬,。
那知縣大人雖然同意他進(jìn)城,，但仍然擺出架子不在城門迎接他,，他聽說陳新只是個哨官，便派了一個主簿來接待,，意思是讓陳新去縣衙見他,。
陳新暫時沒精力理會他，先緊著軍隊事情,，首要是布置防務(wù),，然后是找大夫和安排住宿。他覺得這個知縣未免把文官地位太夸大了,，非常時期做樣子都不會,，萊陽和招遠(yuǎn)的兩個知縣便不象這樣，現(xiàn)在他軍功在手,，加上他粗粗想好的運(yùn)作法子,，這個小官實在不夠資格在他面前擺架子，只要進(jìn)了城,，陳新有自己的班底,，訓(xùn)練隊和訓(xùn)導(dǎo)隊的組織能力遠(yuǎn)超這些文官，如果這知縣不知趣,，他就自己組織民勇布置城防,。
圍觀的固安民眾都被這支殺氣未散的軍隊震懾住，好多人都躲回了屋里,，剩下一些膽大的對他們指指點點,，陳新暫時也沒去理會他們，現(xiàn)在剛剛打完仗,，一個個士兵都是一副殺人臉,，那些民眾害怕也是正常的。
他們順著南北十字街一路行走,，等到后隊的第一千總部進(jìn)城,，中軍一聲變令炮，跟著一聲鑼響,，全部士兵坐下,。
嗩吶吹了一通之后，全部主官都到了中軍集合,，先進(jìn)城的朱國斌跟陳新大致匯報了一下城內(nèi)布局，接待他們的縣丞也在一邊解說,，大致也和其他城池相差不多,，都是十字街布局，東西向長三百八十步,，南北向七百零八步,，則東西兩側(cè)城墻需要部署更多兵力,。
陳新進(jìn)城前已經(jīng)與幾個主官商量過，此時確認(rèn)一番后,，很快定下防御的部署,，中軍駐北門，損失小些的第二和第三千總部部署在東西城墻,，盧傳宗的第一千總部部署到北面,，然后三部各抽調(diào)一個殺手旗隊到相對安全的南面城墻布防?；鹌鞣智碴犆窟叿峙湮迨?，暫歸各千總指揮，騎兵和輜重隊留駐十字街口,，根據(jù)中軍旗號支援各門,，這幾十名輜重兵也有腰刀和火銃，他們訓(xùn)練不如火器隊,，但在城墻上裝彈打槍是會的,。
定下方位后，各部回去分派好了人手,，派出塘馬將序列報備,，然后各自開入十字街的不同街道，準(zhǔn)備宿營地,，既然進(jìn)了城,，陳新打算讓他們進(jìn)市民家中居住，這樣能更好的休整,。
文登營入民戶住宿也有條例,，原則上是一隊在一戶，住不下的話就挨著下安置,，如果有衙門官紳人家,，則跳過不入。董漁安排了軍需官和那些訓(xùn)導(dǎo)官先去各街,，這些人基本都讀過書,，多少比戰(zhàn)兵斯文些，他們挨著一家家敲開門,，輕聲與各家商議,，按人頭給錢住宿。
那些民眾開門時原本有些怕,，但人家?guī)У兜膩砹?，也不敢不開，此時聽說借住還給銀子，忙不迭的答應(yīng),，軍需官先付了銀子,，那些民眾看了放下心來，還提供廚房給他們煮飯,。
唯有傷兵他們都不愿意安置,，說是要帶來血光之災(zāi)，尋常百姓都不愿意,，最后董漁只好找到城北的五道廟,，那主持心腸甚好，同意他們進(jìn)去治療,，而且還安排一些和尚幫忙,，董漁又派人跟著那主簿去全城到處請大夫，找了十多個大夫來給傷兵治療,。
現(xiàn)在固安各門由一些低級吏員負(fù)責(zé),，他們根本不懂打仗，也不懂如何防守,，看到戰(zhàn)兵前來,，巴不得交給他們，各門主官很快接管了城防,，按陳新的要求每面城墻隨時保持一局在城墻上,，城門洞至少一個殺手小隊。
晚飯前到中軍所在的北門交令,，與參謀一起在新畫的粗糙地圖上標(biāo)好各自扎營位置并領(lǐng)了今夜的夜號,，這些辦妥后，他們便在城樓里面聽取戰(zhàn)情匯報,。
劉破軍拿著整理好的資料開始對周圍主官匯報,，聲音微微有些顫抖：“今日午前一戰(zhàn)，我文登營共斬建奴本部六百七十二級,，其中有甲喇額真一人,，牛錄額真一人，建奴巴牙喇八十三人,，另有蒙古部落兵二十九級,，沒有俘虜，繳獲甲喇旗幟一面,，牛錄旗一面,，我文登營陣亡一百七十人，傷一百六十二人,，有五十多名重傷,，近半出自第一千總部,，其中第三殺手旗隊遭遇建奴白甲沖陣，連傷者僅剩十一人,，第二和第四殺手旗隊損失也不小?！?p> 盧傳宗嘴里低聲的罵了兩聲,，就他的千總部傷亡最重，人員的調(diào)整又是一件麻煩事情,，新調(diào)換的人畢竟沒有原班人馬配合嫻熟,，戰(zhàn)力必定會有所影響。
陳新聽到?jīng)]有俘虜,，有點無奈,，本來有俘虜最好，但這群戰(zhàn)兵殺紅了眼,，站著的殺完后又對著地上還能動的一通亂殺,，搞得一個俘虜都沒有，他直接道：“損失大的殺手隊,，在司編制內(nèi)合并組合成完整小隊,，每司多余人員暫時編為把總親兵。下面是董漁,，給各位主官匯報一下繳獲和善后事宜,。”
董漁還是一副小心模樣,，站起來對這些大人微微一躬身,，然后才翻開自己的賬冊匯報道：“繳獲所得，一是從殺死的建奴身上搜來,，二是他們未及帶走的無主戰(zhàn)馬身上所載,，已經(jīng)統(tǒng)計好的，黃金二千二百兩,，銀一萬三千兩,，戰(zhàn)馬一百一十匹。巴牙喇鎧甲八十三副,，鱗甲和鎖子甲三百余副,，棉甲五百余件。刀槍等兵器還沒點算,，大致近千件,，弓箭三百副。首飾珠寶之類也不少,，暫時還沒點算出來,。我軍的兵器損耗也在統(tǒng)計中,。咱們陣亡的士兵如果遺書要求土葬的，就在固安外面安葬,，如果是火化的,，就隨軍帶著。傷兵都安置在五道廟,，除了醫(yī)護(hù)兵,，又請了十多個大夫和一些民夫幫忙?！?p> 聽到收獲,，眾人又高興起來，但戰(zhàn)陣所獲只能算少部分,，韃子不知搶劫了多少好東西,，可惜找不到他們的駐扎地，金銀越多,，陳大人可能發(fā)作戰(zhàn)津貼的時候提高一級,。陳新則在心里計算需要支出多少撫恤金，還有殘廢士兵安置費(fèi)用,。
片刻后陳新繼續(xù)安排：“董漁點好后造冊,，繳獲兵器送到城樓下，明日開始由訓(xùn)練隊他們編制民勇,，那些普通的建奴的武器和一般棉甲都發(fā)給他們用,，訓(xùn)導(dǎo)隊要讓他們知道建奴可能還要來，必須讓他們下定決心死戰(zhàn),。兵器上,，咱們自己的鐵匠能修補(bǔ)修補(bǔ)一些，那些巴牙喇鐵甲不要分發(fā)了,。有強(qiáng)壯膽足的,，發(fā)給棉甲或鐵甲，另外士兵住進(jìn)民戶的事你在負(fù)責(zé),，對那些民戶和氣些,，此次進(jìn)京勤王，必須讓他們知道咱們文登營不是**,?！?p> 接著周世發(fā)報告了軍法執(zhí)行情況，輪到黃思德,，他正準(zhǔn)備先拍幾句馬屁,，城樓下一陣馬蹄急響，兩名夜不收穿過城下一片赤裸的建奴尸體,，急急奔到城下,，屋內(nèi)人都知道有軍情,，黃思德便先停住不說，城樓上的值守把總放下吊籃,，拉上來兩面腰牌,，他核對身份后，開門放行,。
一名夜不收急匆匆上了城樓,，行禮后大聲道：“大人，找到建奴的營地,。”
陳新估計建奴很快要跑,，也不打算去追了,，淡淡道：“在何處？”
“在盧溝河北面,，叫北莊的地方,，他們回營不久我們就找到了他們，與他們的哨騎交鋒數(shù)次,，他們答應(yīng)很快就往北跑了,，撤離之前殺死了兩千多擄掠來的百姓，營中尸橫遍野,?！?p> 所有主官呼的一聲站了起來，朱國斌氣得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代正剛大聲罵道：“天殺的建奴,，打不過我文登營，把氣撒在百姓身上,?！?p> 陳新坐在位置上沒動，半天才道：“黃思德,，你們訓(xùn)導(dǎo)隊全部去北莊,，每個旗隊選一個士兵代表同往，有幸存者就帶回固安,?！?p> 黃思德大聲答應(yīng)，然后問道：“大人,，要不要帶些固安的縉紳同去,？”
“要，百姓和縉紳都動員一些同去參觀,，如果他們害怕,，記得告訴他們有騎兵一路保護(hù)他們安全,。”
“那個知縣呢,？”
“我馬上去見他”
盧傳宗有點恨恨的道：“大人,，這種狗官咱們何必去理他，見他作甚,?！?p> “他畢竟是地方官，請他也去參觀建奴暴行,，回來總該會配合些,，董漁，準(zhǔn)備些現(xiàn)銀,?！?p> －－－－－－－－－－－－－－－－－－－－－－－－－－－－－－－－－－－－－－－－－－－－－－－－－－－－－－－－－－－－－－－－
十二月初五日,，京師西南的良鄉(xiāng)城中飄動著無數(shù)八旗旗幟,，縣衙門口立著后金汗的大旗，原來的縣衙大堂中升起幾個暖爐,，四周圍了一圈光溜溜的腦袋,，上首擺著三個鋪著熊皮的椅子，其中一個此時空著,。
大堂中回蕩著啪啪的聲音,，中間的空地上一個雄偉大漢怒吼連連，揮舞著粗大的牛皮鞭,，對跪在地上的一人狂暴的抽打,，地上那人衣衫盡碎，身上血跡斑斑,，每被打中一鞭只微微一抖,，他后面跪著的幾個蒙古甲喇額真噤若寒蟬，把頭伏在地上,，周圍圍觀的人無一敢去勸阻,，只是偶爾抬頭看看。
坐在上首中間的皇太極面色平靜的微微低頭看著地面,，他旁邊的二大貝勒代善則不停的轉(zhuǎn)著手中的扳指,，也不知在想著什么。
地上跪著的正是烏納格,，他在固安損兵折將逃回,，他帶去的兩千建州本部兵損失慘重，丟下的尸體就有六百多,，回營后對方哨騎迅速找到他們營地,，人心惶惶的建奴擔(dān)心對方大隊在后,，不及救治傷兵就匆匆上路，撤退途中一些又死掉數(shù)十名傷兵,，現(xiàn)在回到良鄉(xiāng)的還有近百名傷兵,，其中肯定還會有人撐不住。
總的損失可能會接近八百,，還包括一名甲喇額真,，其中最可惜的就是八十多巴牙喇，這些人可不是隨便征集得到的,，都是多年戰(zhàn)陣磨練才選出這么點人來,，正藍(lán)旗一旗就損失近四十多，其他各旗各有幾個在里面,，他們多少年沒遇到如此慘重的失敗,，也難怪三大貝勒如此暴怒。
那大漢終于停下,，他喘了兩口粗氣，看著地上氣息奄奄的烏納格罵道：“狗奴才,，主子都不要了,，自己倒跑了回來，留你不得,?！?p> 他轉(zhuǎn)頭對皇太極道：“八弟，我的意思,，回來的蒙古牛錄額真,，全部砍了，然后咱們點起大軍,，把那固安殺個雞犬不留嗎,，定要把那明軍將領(lǐng)抓來碎尸萬段?！?p> 皇太極站起來,，親自將那大漢拉回到上首，請他坐了,，勸道：“五哥先消消氣,，行軍打仗，難料之事甚多,，我們先問清情形,，再作方略?！?p> 莽古爾泰氣呼呼的點點頭,，皇太極這才看看代善問道：“二哥覺得這股明軍如何,？”
代善一邊摩挲著手上的扳指，一邊半瞇著眼睛道：“按烏納格所說,，似乎是渾河邊浙兵與川兵混在一起的感覺,，而且還有過之，那將領(lǐng)也有些詭計,，若真是如此,，我倒不覺得該去攻那固安，等他們繼續(xù)往北而來,，再收拾他們不遲,。”
莽古爾泰急道：“要是他們不來呢,？”
這時下面一個年輕的人答道：“既有這樣強(qiáng)的明軍,，即便這次不來，總有一天會調(diào)至遼西,，三貝勒有的是機(jī)會報仇,，不必急于一時?！?p> 旁邊另外幾人也贊同了幾句,，他們聽了烏納格等人描述，其實都有些擔(dān)心強(qiáng)攻城池,，如果光是去為正藍(lán)旗報仇,，各旗再搭進(jìn)去許多人命頗為不值，眼下收獲頗豐,，大家都沒有拼命的心思,。
皇太極也不愿再往南走一百多里去攻打堅城，他的計劃仍然是搶掠京師,，確立政治優(yōu)勢,，聽了贊許道：“墨爾根代青所說有理，這股明軍雖是可惡,，咱們卻不急于一時,，此時身處敵境，不宜攻打堅固城池,，若是他們主動北來,，又另當(dāng)別論?！?p> 莽古爾泰一臉不滿,，但在場的三大貝勒兩個反對，四小貝勒也擺明不愿意去，皇太極勸道：“五哥不必如此,，那明軍將領(lǐng)有了軍功,，必定忙著報功，怕是很快就要被他們皇帝調(diào)到京師,，那些明廷官員定會催著他們出戰(zhàn),，或許很快就能讓五哥報仇?！?p> 莽古爾泰也不搭話,，猛地站起大步走出大堂，路過烏納格身邊時,，一腳將烏納格蹬翻,，烏納格側(cè)翻在地上，馬上又爬起來跪好,。
莽古爾泰離開后,，大堂內(nèi)有些尷尬，皇太極一臉平靜的站起來,，親手把烏納格扶起,，看了一圈周圍的建奴八旗旗主和固山額真，口中說道：“烏納格總兵官此次損兵折將,，原本當(dāng)斬,，但他天命初年便投奔我大金，多年來勇猛善戰(zhàn)戰(zhàn)功卓著,，更率軍曾攻破覺華島，我的意思,，降為三等參將,，他自領(lǐng)牛錄中，罰兩個,，交與旗主,。準(zhǔn)起戴罪立功，各位以為如何,？”
莽古爾泰不在,，其他各旗損失不大，既然皇太極都開了口,，他們也不說什么,，議政大會便算是通過對烏納格的處罰，原本以為必死的烏納格跪倒在皇太極腳下,，涕淚橫流,。
皇太極嘆口氣道：“這次固安之事，提醒我等,，明國也并非無可戰(zhàn)之兵,，日后分兵之時,，不得貿(mào)然攻擊堅固的營寨和城池，諸位切記,?！?p> 坐著的眾人都點頭同意，皇太極接著道：“不過咱們也不能完全放著他不管,，墨爾根代青,，你帶每牛錄巴牙喇和甲兵各兩人，至固安哨探,，若他仍在城中,，你必得令他匹馬不敢出城！繞城尋釁奪其士氣,，讓這支明軍知道我大金軍威,。但切記不得攻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