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籬回學(xué)校的當(dāng)天，就在大溪鎮(zhèn)的小超市里又打電話給鄧四喜,。像那天一樣,，照常是響了幾聲然后關(guān)機,。玉籬也不氣餒,。過了一周到了周末,，又去大溪鎮(zhèn),，另外找了家店子試,。結(jié)果仍舊聯(lián)系不上人。這樣試了三四次,，學(xué)校里只有玉籬和林校長兩個老師,，事情越來越多也就只好放下。
到了五月中旬,，雙平生了個兒子,。雙平娘家，婆家,，對玉籬家都多有幫襯,，玉籬才得到消息的那個周末，就買了好些東西去醫(yī)院看孩子,。險險地又和鄧四喜錯過,。如此折騰了一番，見自己母親那里也沒什么異樣,，想到鄧四喜馬上就三十的人,，如果有意應(yīng)該比自己還急才對，就徹底放下心來,。只暗自尋思等找著機會把鄧四喜送鞋子的人情還了,。
從五月開始，天氣一天比一天熱起來,。在這四面環(huán)山的山溝里,，到了晌午四周一陣陣潮水一樣的蟬鳴叫得人昏昏欲睡。底下的學(xué)生都蔫蔫地聽著課,。玉籬把身上那件長袖襯衫再挽起一截,，好多感受一下從窗口進來的若有若無的山風(fēng)。加快速度講后邊的內(nèi)容,。從上次玉籬媽說過,，玉籬就再沒回過家。就是家里收麥子,，也是花錢請人幫忙,。發(fā)了工資，直接去鎮(zhèn)上打進玉籬媽的賬戶里,，又叮囑家里裝上電話,，也好似安了心把學(xué)校當(dāng)成家,。
林校長從窗口看進去，等玉籬把學(xué)生都放出來透氣,，才招手把人喊出來,。
“這周又不回去,？”
玉籬“嗯”了聲,，
“來來回回又熱，還不如少走動,?！?p> 林校長不置可否，看看玉籬高高挽在手臂上的長袖,，
“今天下午我來看學(xué)生,，自己愛逛哪里去逛逛。前天晃眼看見鎮(zhèn)上新開了家服裝店,，好多小女子都往里鉆,。天熱了，換身衣服涼快些,?！?p> 玉籬臉上一熱。因為沒回家,，衣服大多是冷天穿得,。玉籬沒想到連林校長都留意到了。
“也就中午這會兒,，一早一晚也還涼,。”
“去吧去吧,，成天不在教室就在寢室,，看著都悶得慌。小女子家愛玩愛鬧,，像月明才好,！”
林校長堅持。
玉籬想了想,，
“丁華這幾天又沒來,，要不我去他家看看吧。正好也活動活動,?！?p> 丁華是學(xué)校六年級唯一一個學(xué)生。眼看這學(xué)期一過,，就升初中,。自從天氣回暖,，這學(xué)生反而三天打漁兩天曬網(wǎng)。說了好幾次,，答應(yīng)得好好地,，轉(zhuǎn)天又照樣想來就來不來就算。林校長很是生氣,。全校獨一無二的升學(xué)生,，到了關(guān)鍵時刻卻撂挑子！專門跑到他家?guī)状?，幾次都吃了閉門羹,。
林校長搖頭，
“你跟月明兩個,，一個太老實,，一個太精！既然要去就明天一大早吧,，來回十幾里山路,。把大黑也帶上，人煙少,，就當(dāng)給你壯壯膽,！”
玉籬笑著答應(yīng)。
到了第二天一早,。做飯把自己和叫大黑的那條狗喂飽,，就牽著往更深的山里去。
山里人家住得分散,。丁華的家和學(xué)校隔了座山峰,，進去一趟就得走好幾里山路。夜里下過雨,，路面上鋪滿石渣腐葉,。看著干干凈凈,，一踩上去就順著底下的硬泥往坡底滑,。玉籬走走停停，手里還牽著條狗,，從早上走到將近十一點才看見丁華家的土墻,。
跟上次和林校長一起來時一樣，丁家的大門緊閉,。一對猙獰的門神貼在松木釘成的柴門上,，在靜悄悄的林子里尤其恐怖嚇人。玉籬牽著大黑沿著墻角繞到屋后,，大黑突然沖著屋后的林子汪汪大叫起來,。
玉籬渾身一凜,，屏住呼吸仔細看過去。正打算牽上大黑趕緊走,，林子里卻傳來一陣幼稚的童聲,。
“大黑？是大黑嗎,？,！”
玉籬一聽，正是自己的學(xué)生丁華,。趕緊招呼把人喊出來,。
丁華長得又矮又黑,，卻虎頭虎頭結(jié)結(jié)實實,。一笑起來，眉眼彎彎很是討人喜歡,。玉籬又等了一會兒,，林子里的灌木一路搖擺，丁華才從厚厚的枝葉里冒出頭,。背上還背著個和身子差不多大小的背簍,。
玉籬很驚訝。趕緊上前去幫忙,。湊近一看,，背簍里裝滿了蘑菇。玉籬伸手去接,，很沉,，竟然拿不動。猶自有些不相信,，又試了幾次,，背簍還是紋絲不動地掛在丁華身上。
“玉老師,，不用了,，我能背動！”
丁華嘿嘿笑道,。想是看到玉籬窘迫的樣子,，
又說：
“我從小背慣了的，不比你,！”
說完,，領(lǐng)著玉籬去前院。
玉籬走在丁華后邊,。就只看到前面一個大大的背簍,，背簍底下一雙小小的腳,，就似一只大背簍自己長了腳在走路，說不出地怪異,。玉籬只覺心里很不是滋味,。
進了丁華家院子，滿院鋪滿竹席,。竹席上高高矮矮,，密密麻麻，全堆滿蘑菇,，蕨菜,。玉籬有些明白過來，
“你這陣老不去上課就是為了摘這些東西,？”
丁華已經(jīng)把蘑菇倒在竹席上,。雙手扶著空背簍，磨蹭著腳上一雙沾滿濕泥的膠鞋,，
“今年雨水足,，長得特別好！我媽和我爸說,，過了這一陣就讓我去上學(xué),。”
每年的五月開始,，到夏季結(jié)束,，都是產(chǎn)蘑菇，蕨菜的日子,。雨水一過,，這些山貨就如春筍一般冒出來。就像自家一年到頭就盼年底清塘一樣,，山里人要想收山貨,，也得在季節(jié)上抓緊?？墒?，不說整個夏天過完，現(xiàn)如今是六月底,，翻過月去,，馬上就到升學(xué)考試。時間不等人??？
丁華說完，就要進屋去端凳子給玉籬坐。玉籬怕麻煩說不用,，跟著他走進屋,。黑漆漆的屋子里深手不見五指，連個窗戶也沒有,。過了一會兒,，總算看清楚。一大通間屋子,，臥室,，堂屋，灶房連成一片,，都沒有隔開,。地面是踏實的泥土地，灶是土灶,，屋架橫梁,，甚至家具全被熏得黑漆漆地。
玉籬一時有些震驚,。自己的家也在農(nóng)村,，想不到只隔了半天路程的山里，是這個樣子······,。
玉籬呆了一會兒，才見丁華有些局促地站著不言語,。心里不由一熱,。
“走了好長一段路，有沒有水,？給我喝點,！”
丁華一聽，歡快地拿了水瓢從土灶旁的缸里取了些水遞給玉籬,。
玉籬接過來咕咚喝完,，笑道：
“我才走一趟就累死了，你每天上下學(xué)走這么遠,，真厲害,！還從來不遲到！”
丁華開心地笑起來,，
“這算什么,，我背著背簍翻兩座山，一個上午就來回,！”
玉籬眼神一暗,，仍舊笑著說：
“蘑菇，山貨年年有。還有一個月不到就考試,，先好好考完再撿蘑菇吧,，怎么樣？”
丁華一聽,，有些遲疑,，
“我媽他們說能認字算術(shù)就好了，讀多了也沒用······”
玉籬默然,，
“你自己呢,，你也這么想嗎？”
丁華臉上的笑漸漸消失,，
“我不知道,。可是,，玉老師,，我不想天天在山里撿蘑菇，割蕨菜,。是不是只有好好讀書才能不用這樣,？”
“林校長說過······”
平常林老頭的確愛把學(xué)生拉到操場上灌輸這些“知識改變命運”的東西。不過這時玉籬都是呆在自己的小屋子里,。玉籬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丁華,。自己就是個逃兵，只不過因為鄧月明幫忙,，才到了如今的地步,。丁華呢，什么能改變他的命運,？
玉籬垂下眼簾,，避而不答。
“你爸媽什么時候回來,？我跟他們說吧,。”
丁華看看門外,，
“不好說,。他們走得比我還遠······”
回去也是對著山，對著天,。玉籬見對門的院子里支著口大鍋,，旁邊放了一堆還沒燙好的蕨菜，就坐下來幫丁華的忙,。兩人一起把還沒燙的一堆新鮮蕨菜一點點理整齊,，又放進燒得滾燙的水里煮了撈起來,，放好。
這一坐,，就直到晌午過后,。玉籬邊做邊尋思，倒想出來一個折中辦法,。把最后一鍋蕨菜從水里撈出來,，玉籬站起身來。
“不早了,，我再不走就怕趕不回去,。”
“老師想了想,，要不咱們這樣,。你爸媽實在忙，你幫幫他們也好,。不過一有空閑你就到學(xué)校來找我,，我一直都在。咱們再把拉下來的再補回來,。雖說升學(xué)應(yīng)該不是大問題,，可抓緊點，考個過得去的成績,，也別辜負咱們林校長,，你說好不好？”
丁華重重點頭,，雙眼發(fā)亮,，笑瞇瞇地說要把玉籬送回學(xué)校。
玉籬覺得自己既然能來,，回去更沒問題。堅決把丁華趕回去,，才牽著大黑一個人下山來,。
沒想到，才走到半路就發(fā)生了件意想不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