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新氣象,走出胭脂鋪的蘇渭更覺神清氣爽,,看日頭已經(jīng)過了午時(shí),,便也不急著回家了,,于檀兒便跟著閑逛去尋個地方吃飯,。忽的瞧見一間異常闊氣的酒樓,名曰‘廣廈’,,兩側(cè)立柱上更是分別寫著‘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左七右八自不是對聯(lián),,掛在這里自然美不倫不類,,但這詩中真意配合筆法之雄渾竟令人不敢直視進(jìn)而生不出絲毫不妥之意,真是奇了怪了,。
見蘇渭盯著那兩句詩久久不語,,于檀兒適時(shí)解釋道:“《茅屋為秋風(fēng)所破歌》乃詩圣杜甫晚年所寫,顏真卿甚愛之便將其刻于一座四方亭,,數(shù)百年來,,四方亭早已不再,卻又兩句保存至今,,便是公子所見,。”
我的個乖乖,,無價(jià)之寶啊,,可是,這樣的無價(jià)之寶又怎會堂而皇之的放在這腌臜之地呢,,這無疑是在蔑視天下讀書人,,簡直是赤裸裸的打臉,便問:“這酒樓誰開的,?”
于檀兒答:“姜氏后人,。”
哦,,原是漕幫,,這就不奇怪了,當(dāng)年姜五絕束縛于所謂的世俗禮法大仁大義故而遠(yuǎn)遁江湖郁郁寡歡,,其后人把這‘廣廈’建在平康坊其意便是羞辱朝堂和天下文人,,即為先祖出氣又可展示其手腕與魄力。這不,,一直有傳言,,說廣廈不倒,江河不朽,。其中之江河,,自是指姜氏漕幫。
按理說,這間酒樓如此羞辱天下讀書人,,應(yīng)該不會有文人士子進(jìn)去消費(fèi)的,,可事實(shí)卻恰恰相反,這里的賓客絡(luò)繹不絕,,往來的竟全是讀書人,,問及原因,于檀兒解答道:“姜氏立此樓時(shí)曾遍告天下,,言廢此樓法有二,,一者登頂漕幫總部五絕閣,二者以傳世名作布滿此樓梁柱,。數(shù)百年來,,強(qiáng)登五絕閣者不計(jì)其數(shù)無一成功,而于傳世名作而言雖也是鳳毛麟角可總算還有希望,,久而久之,,天下讀書人皆以把自身作品錄入廣廈為一生的目標(biāo),于是乎,,這本意在羞辱天下讀書人的廣廈竟詭異的成了讀書人朝圣的地方,。”
蘇渭瞇起了眼睛,,心里對那姜氏漕幫越來越不耐煩了,,可此時(shí)的他相對于姜氏漕幫,連蚍蜉都算不上,,是以不管再怎么不爽也只能忍著,。這時(shí),于檀兒介紹的差不多了后接著說:“且不論其他,,聽說這里的廚子乃是四海之內(nèi)頂尖的,,公子可想入內(nèi)品嘗?”
聞言,,蘇渭當(dāng)即就咽了咽口水,,頗為意動可又有些不好意思的問:“很貴吧?”
于檀兒:“價(jià)值不菲,,不過公子無需為錢財(cái)擔(dān)憂,。”
見于檀兒說的篤定,,蘇渭立刻就把心一橫,,邁步就往里走,對他這樣的吃貨而言,,一生最不能辜負(fù)的便是美食,。卻說入得酒樓,所見與蘇渭之前所見的酒樓之富麗堂皇大相徑庭,這里,,書卷氣似乎比煙火氣還要重些,,蘇渭很懷疑能在這樣的地方吃到什么好東西,直到店小二端上了招待的茶水點(diǎn)心,,只是淺嘗便唇齒留香食指大動,,確實(shí)是頂尖的美味,于是乎立刻恢復(fù)了向往,,著店小二趕緊上幾個拿手菜。
趁著上菜這空當(dāng)舉目四望,,滿目所及大多雕梁畫棟,,間或幾首佳作點(diǎn)綴其中,有的蘇渭熟悉,,有的則一點(diǎn)映像也沒有,,由此可見這八百年來,風(fēng)流人物層出不窮,,有些蘇渭熟悉的,,更多的是不熟悉,但不可否認(rèn),,他們都是人中龍鳳,,這些佳作,每一篇都可傳世,,就算比之《茅屋為秋風(fēng)所破歌》略有不如可具皆相差不遠(yuǎn),。
蘇渭的雅座巧在窗邊,思緒隨著視線飄蕩暢游于這詩文當(dāng)中不知不覺間竟生感動,,忽然間似有些理解文道為何不衰,,又忽的心有所感,循著心意望去處,,卻是窗外,,那布衣干凈,牽著瘦馬,,他目若朗星,,姿容翩翩然若蛟龍降世謫仙臨塵,他真的是仙人嗎,,不然為什么那么的肆意和灑脫……
他在人流中駐足,,視線慢慢從‘廣廈’處移來,蘇渭進(jìn)入了他的眼中,。
想象中的李太白,,就應(yīng)該是這個樣子,其身上金鋼境的氣息讓蘇渭更加確定,便倚窗問:“珍饈將至,,何不共飲,。”
他們之間相隔數(shù)丈,,他卻知道他邀的就是他,,固所愿也,便舍了馬徑自入店,,一個轉(zhuǎn)身來到了雅間,,坐于蘇渭對面,瀟灑的對蘇渭說:“賢弟可帶夠了酒錢,?”
未見時(shí),,蘇渭心潮澎湃,此時(shí)見了,,又似隔世,,蘇渭的眼睛略有迷離,有些彷徨,,又有些迷茫,,卻有神采似跨越萬千時(shí)空無盡海而來,待到璀璨時(shí)蘇渭終于能平視對面那雙耀眼的目光,,笑的同樣灑脫,,而后指著于檀兒說:“這卻要問她?!?p> 于檀兒何等人物,,幾乎在其落座的瞬間便推測出了此人是誰,故而略顯詫異的看了蘇渭一眼,,言語間卻是給足了蘇渭面子:“放眼長安,,沒有我家公子吃不起的酒?!?p> 當(dāng)是時(shí),,正巧玉盤珍羞直上桌,于檀兒順勢跪坐于案前,,行云流水般為兩人斟酒,。
一飲而盡,卻見兩人的眼睛同是一亮,,再飲,,更亮。
蘇渭本不好酒,,今日卻似染上了癮,,難不成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蘇渭不自知,李白亦如是,,只曉得喝酒,,只顧得喝酒,似那酒中自有千言,,酒入口,,盡在不言中。
也不知喝了多少酒,,李白已添了豪情,,蘇渭亦已微醺,座前,,滿是空壺,,窗外,日已西山,。
醉倚窗臺,忽的劍出鞘,,恰在手邊柱上寫下一句:大道如青天,,我獨(dú)不得出。
左右皆驚,,店家急急趕來,,那小二正想組織卻被人緊緊拉住,大家忽有所感,,立刻屏氣凝神,,便見那劍若游龍,筆走龍蛇一氣呵成寫下:大道如青天,,我獨(dú)不得出,。羞逐長安社中兒,赤雞白狗賭梨栗,。彈劍作歌奏苦聲,,曳裾王門不稱情?;搓幨芯n信,,漢朝公卿忌賈生。君不見昔時(shí)燕家重郭隗,,擁篲折節(jié)無嫌猜,。劇辛樂毅感恩分,輸肝剖膽效英才,。昭王白骨縈蔓草,,誰人更掃黃金臺,?行路難,歸去來,!
不知是誰慌了神:“李白,,是李太白?!?p> 正主卻不理他,,只是將劍拋向蘇渭,其意自明,。當(dāng)此時(shí),,也不知受了酒意還是被那是豪情所激,竟是接了劍,,便已無退路,,又何須退,只需灑脫的站起身來,,于那緊鄰一柱寫下:醉里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diǎn)兵。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后名,。莫等白發(fā)生,!
末尾署名:辛棄疾。蘇渭改了最后兩字,,不再是‘可憐白發(fā)生’的自憐,,而是‘莫等白發(fā)生’的壯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