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景楓走得十分干脆果斷,,背影瀟灑得宛若夜間出沒的麋鹿,,輕快又自由。我想去追白景楓,,卻怕惹義母生氣,,只能不情不愿眼睜睜看著風光霽月的心上人離開,。
我拉攏著腦袋走了兩步,,忽然電光石火想到什么,,忙對義母說道:“等等我?!?p> 卻不是去追白景楓,,而是匆匆跑回死者身邊,猛地掀開他的袖口直撩上胳膊,反復查看,。
死者穿著一身黑衣,掀開衣袖首先觸碰到的是冰冷的肢體,,入目的皮膚青白且死氣沉沉,,再沒有其他痕跡,。我心里一涼,,不知道該失望還是慶幸。
從方才看見這人尸體開始,我就懷疑此人乃是東圣神教派來的人,,因為這身裝束與當日瞧見的太相似了。
只是腦子里一直亂糟糟,不知如何處理,。
離開時,,突然就想起瘦猴子死前的話——手臂上有七星龍紋的人,。
忙不迭去掀開死者的衣袖查看,卻一無所獲。
是我猜錯了嗎,?這個人究竟是不是東圣神教派來的?那個手臂上有七星龍紋的人又在哪里呢,?
“茉兒在看什么,?可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線索?”義母不解地問我,。
我搖搖頭,,只道想岔了方向,,瞎琢磨罷了,。
回去的路上,我腦子里反復出現(xiàn)黑衣死者的模樣,一邊想著究竟此人是為何而來,,一邊聽義母對林少禎說:“禎兒,你方才可是問清楚了,問仔細了,?那白景楓……當真沒有進入我們后山的禁地,?”
林少禎回復道:“回娘親,景楓他確實是這么說的,,追到禁地附近便和黑衣人打了起來,,對方功夫不錯,景楓才會失手取了對方性命,?!?p> “他說的,?”義母停下腳步,不高興地看著林少楨,,仿佛看著一個被人騙了的孩童,“他說的你便要信,?橫豎人已經(jīng)給他殺死了,,如今死無對證,他想如何說便如何說,,又有幾分可信的?”
林少禎被訓得啞口無言,。
義母繼續(xù)道:“再者,,江湖中誰人不知這白家三兒子如何荒唐,,如何不知天高地厚。只要他來了興致,,天下間還有什么是他不敢干的?”
我神游太虛的魂魄終于被這段對話強行拉了回來,,眼睜睜看著林少禎辯解道:“娘,,孩兒與景楓自小相識,孩兒以為,,景楓雖生性桀驁,不受世俗約束,,卻從不是偷雞摸狗,、躲躲藏藏之輩,應不至于闖入林家禁地后殺人滅口——”
“我說他殺人滅口了嗎,?”義母一副怒其不爭的表情打斷林少楨,皺眉道:“方才你不是聽他說了,,人家三少爺不過是幫咱們追這擅闖靈山的歹徒,,追著追著不小心闖入了靈山禁地,興許就一不小心瞧見了咱們靈山的秘密,?!?p> 義母輕吐了一口氣:“然后呢,,他為了保護咱們靈山禁地,,還與那歹徒打了起來,只不過一不小心出手太重,,把人給打死了,!”
白景楓的那套說辭確實牽強。即便是我,,也聽出義母語氣中的不滿了,,半句話不敢替白景楓辯白。
況且,,依我對白景楓的了解,,他若對靈山的秘密感興趣,還真有可能干得出義母說的這種事來,!
橫豎不能煽風點火,,我只好巴巴地望著義母,道:“義母莫氣了,,也別怪二哥,。二哥就是心地太好,為人太正直了,,才會旁人說什么就信什么,。”
也許是“旁人”這個詞太見外,,我剛說出口就瞄到林少楨不可置信的眼神,,我也不敢與他對視,,只繼續(xù)對義母說道:“不如讓二哥好好休息休息,回去冷靜想想,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說吧,。說不定睡了一覺,,反而想明白一些事了呢,?!?p> 話怎么說是一回事,,事情怎么做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林少禎這個二哥樣樣都好,人也聰明,,武功不錯,,模樣也俊朗,,就是太實誠了!不久前義母才叫掂量掂量與白景楓的關系,,我哪里還敢在義母面前繼續(xù)說他好話,!
林少禎卻似乎以為我要跟白景楓劃清界限,,不再往來了一般,用驚詫的目光使勁兒瞄我,。
好說歹說,,把義母送回屋里睡了。
離開前,,義母一再叮囑林少禎要把我這個妹妹送回屋再去睡,,說是如今闖入黑衣人,,山莊內恐不安全,,林少禎自然乖乖應下,。
兩人一起出了屋,,林少禎邁開步子就要往我那邊去,,我上前拉住他,,小聲道:“二哥,,白景楓住哪邊,?你帶我去找他,?!?p> 林少禎腳步一頓,,回頭看我,。
我笑吟吟正要跟他走,,他臉色一沉,,道:“胡鬧,,半夜三更的,,你一個姑娘家找他做什么,?”
我一愣,,心說好家伙,他還擺起兄長的架子來了,,便道:“不是還有你么,?”
林少禎絲毫不為所動:“那也不行,,母親吩咐我要把你送回屋,,你忘記了,?還是早些睡,其他事情你不必操心太多,,交給我和修韌便是,知道了嗎,?”
“真是霸道!”我氣呼呼沖他吐舌頭,,越過他一個人往回去了。
可恨林少禎這死腦筋,,半點不給松口,待進了屋子,,我便“砰”地關上門,以示自己的不滿,。
林少禎脾氣也是好,被關在門外一口茶也沒喝,,還認真叮囑我道:“早些睡,。這幾日二哥有些事要處理,后山又出了這等意外,,你且先自己在院子里練功,,不去那地方,待三日后我再來檢查,?!?p> 我一聽,,這不是叫我日日待在小院子里不能外出么?氣不打一處來,,遂不回他,任由他在門外立了好半天才走,。
誰知說不來見我,,不僅二哥沒來,,就連白景楓也沒見到,整整三日連個人影子都瞧不見,。偌大個靈山,,他不來找我,,我竟好似無處可見他,,問下人亦說不知,,我連去哪兒找都不知道。
白景楓那家伙好不容易來一回靈山,,又惹了義母不高興,,天知道還能呆幾天?
越想越坐立不安,,一日吃飯的時候,,因神思恍惚,竟把茶水當雞湯倒進了飯碗里。驚得一邊丫頭瞠目結舌,,以為我又病糊涂了,竟還偷偷去向義母稟告,,惹得義母對我又是一番關心,,一番叮囑。
我連打馬虎眼,,最終硬是多加了好些補藥來喝。
不知不覺三日已滿,,林少禎并沒有如約來檢查我的練功進展,,反而派人囑咐我次日去后山,第四日我匆匆趕去,,一腔興奮撞見林修韌冷冰冰的臉,,霎時偃旗息鼓,。
我道:“二哥呢?”
林修韌沒理會我,一本正經(jīng)地叫我按之前的路數(shù)過了一遍招式,,又指點了幾番。
我只好認真練功,,待時間到了,,他轉身就要走,。
我忙攔下他:“二哥究竟去哪兒,?是不是去督查山上的守衛(wèi)了,忙得沒空見我,?可這分明是早上呀,,一大早的怎么就見不得人——”
我還沒說完,林修韌突然腳步一頓,,淡淡說道:“他去送白景楓下山去了,?!闭Z氣平淡得仿佛在說他今天吃了一口飯喝了一口水般,。
可這話在我這兒就不簡單了!
“這就要下山了?你怎么不早說,,不是,,怎么就沒個人跟我說一聲呀,!”
我大腦一片空白,,甚至來不及換身衣服,,匆匆忙忙就越過林修韌,,一個人往山門奔去,。
一路草長鶯飛,,松柏蒼翠,最是碧水青山沐春賞花的季節(jié),我腳步如飛,,心里無數(shù)個疑問,,千萬個不解——他怎么還沒等我一同踏青,就這么匆匆走了呢,?
氣喘吁吁沖到山門,,卻只見林少禎一人負手而立,遙遙望著層層往下的石階,,目送好友離去,。我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卻只見到一個幾近消失的背影,,宛若夜空里最后那顆滑落的星辰一閃即逝,再無蹤跡,。
只余兩側松柏傲然挺立,,被風一吹松濤陣陣,越發(fā)顯得此處寂靜荒涼,。
白景楓……你怎么……就這么走了呢?
你還沒跟我賞花,,還沒親自來跟我道別呀,?你怎么就……不辭而別了呢。
眼眶莫名其妙就模糊起來,,一股酸澀涌上心頭,。見林少禎疑惑地盯著我,,我憋了又憋,,忍著眼淚控訴道:“他……他搶了我的發(fā)釵沒還給我,,怎么就能走了呢?”
林少禎一愣,,恍然大悟般笑著伸出手來,,一攤開,素雅精致的發(fā)釵赫然出現(xiàn)在眼前,,正是我?guī)兹涨氨话拙皸鲹屪叩哪敲丁?p> 我呆呆盯著這幾日沒見的發(fā)釵,,好半晌,終于“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哭聲響徹山谷,,正是花前失卻游春侶,,獨自尋芳,好不凄涼,,這份憑空而起的寂寥,,叫我越發(fā)傷心,,正如詩中所述,,林間戲蝶簾間燕,,各自雙雙,,忍更思量,,綠樹青苔半夕陽……
回去后悶了好幾天,,卻連個傾訴的人也沒有,,只嘆少女心事無人知。
義父和二叔歸來,,知曉了靈山黑衣人闖入之事,除卻安排各關口加緊人手,,再沒有多說什么。至于我,,滿腔哀怨化作了悲憤,,每日練功,、刺繡兩不廢,日復一日,,偶爾與林少禎對打,竟也能接住個一招半式了,。
林修韌從不跟我打,,說是不懂何為適可而止,我心想這家伙平日里悶不吭聲,,骨子里竟如此臭屁不可一世,,真是討厭。
其余的精力,,我自然都花在了繡功上,,那遲遲拿不出手的小馬,,經(jīng)過反復雕琢,,已經(jīng)出落的像模像樣,,黑底金絲,,俊逸高貴,若當真見著白景楓,,也合該送得出手了,。
現(xiàn)如今繡些花鳥魚蟲更是不在話下,自個兒的靠墊,、枕頭的也自己繡了些花樣,,頗為自得。
可每每興奮勁兒過去后,,又心中空落落,,總覺少了些什么,。
后來,白景楓倒也與二哥又約見過幾次,,卻沒在靈山,,而是旁的地方相約喝杯酒,亦或另約了其他人比試武功,。虧得我還以為白景楓那家伙不屑于與人比武呢,,原來是沒見著看得上的對手。
有時候聽二哥說,,他們也相約去一些旁的有趣好玩之地,,偏偏從不帶上我。
暗地里,,我曾偷偷給白景楓寫了幾封信,,苦于羞澀一直沒有寄出。于是每次二哥回來,,我就假裝對外出游玩十分好奇,,旁敲側擊問及白景楓可有提及我,或者帶話給我,,回答皆是沒有,。
我心中不甘,覺得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何苦來哉?那些信也在夜間苦悶時,,圍著燭火一封一封全燒了,。
許是看出了我的苦悶無趣,一日,,我同往常一樣與二哥對了幾招,,完畢后正待回去,林少禎上來摸了摸我的頭,,笑道:“日日呆在靈山可是無趣了,?正好爹娘六月要去一趟武當山,一是拜訪武當掌門,,知樂過去叨擾許久,,合該送些好禮以表謝意,爹說,,聽聞青玉道長近日回了武當,,林家親自上山謝過眾武當?shù)篱L,更顯誠意。二來知樂半年不曾歸家,,爹娘想她了,,也盼著去見見她。茉兒,,你可想隨爹娘一同去,?”
林知樂?自成為林家養(yǎng)女,,我還沒跟這個新姐妹見過面呢,,聽說林家有去信通知她我這個新家人的存在,她也差人送來一架鳳首箜篌作為回應,,被我放置在了另一間閑置的屋子里。
我萬萬不會以為她果真要與我姐妹相親,,想起之前她看我時恨恨的眼神,,那箜篌多半也是叫人隨便選的,只花些錢罷了,。
雖說遲早得相見相處,,我還是想要拖延,故推遲道:“武當山乃是修道之地,,一堆堆的女兒都去像什么話,?你也要去嗎?大哥去不去,?”
林少禎道:“就知道你不想去,。前些日子后山鬧了那么一出,莊內各處守衛(wèi)都加嚴了,,修韌正巧要下山,,去采買些新的兵器?!?p> 我道:“那你呢,?”
“我?”林少禎難得露出點俏皮的神情,,左右看了看,,忽然笑道:“走,二哥帶你去洞庭湖玩,?!?p> 我先是愣了一下,下一刻便“哇”地一聲跳了起來,,語無倫次地道:“真的真的,?你真的帶我去洞庭湖玩?”
林少禎笑著點頭。
我更是喜上眉梢了:“聽說洞庭湖可大了,,我要從東湖游到西湖,,又從西湖游到南湖,我還要去岳陽樓看湖景,,吃當?shù)貜N子做的魚,!”
林少禎一邊笑一邊點頭,說:“好好好,,看把你憋得,,這回二哥好好帶你玩一次?!?p> 說罷,,我們兩人收好兵器并肩往回走,我邊走便興奮地說道:“我之前看書上說,,岳州的魚最是好吃的,,有一道叫做‘龍女斛珠’的菜,最是廣為人知,,二哥定要帶我去嘗嘗才是,。”
說到這里,,我忽然想到:“對了,,二哥怎會突然帶我去洞庭湖,可是莊中有什么事情要去那邊辦,?”
還未等他回答,,我又道:“不對呀,之前沒聽義父義母提過岳州,,怎突然——啊,,任少爺!是去見任少爺和紅芙姐姐對不對,?”
提到洞庭湖,,我的開心勁兒過去了才突然想起,之前唐三妹過來找茬時,,紅芙姐姐分明說過“洞庭湖一別,,妹妹別來無恙”這句話,又及任家所在的長生門恰在附近,。
二哥突然帶我去,,必定是受任少爺邀約了!
果然,,林少禎含笑點頭:“的確是受軒柯所邀,,茉兒這回倒是聰明得緊,。”
我想起近來極少見面的紅芙姐姐,,也不知她最近如何了,,偷偷瞄了林少禎一眼,假裝不經(jīng)意地說起:“上次在蜀地,,我和紅芙姐姐差點兒被一個人打傷,,那個人自稱唐三妹,口口聲聲說是在洞庭湖邊與紅芙姐姐結了怨,,非要殺了紅芙姐姐不可,。”
見林少禎微微蹙眉,,我趁機問道:“你說說,,那洞庭湖邊無非就游湖賞景,哪里還能結下什么天大的仇怨,,這又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