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秋陵之戰(zhàn)
青州影鐵打造的厚重盾牌組成的山陣步步逼近,,沉重的戰(zhàn)車支撐著這些盾牌,,躲在巨大盾牌后面的黑衣步兵如同一團行將吞沒一切的黑色陰影,緩緩地壓向了背山而站的最后一支騎兵,。
打著赤色大旗的騎兵團在死亡的陰影下靜默著,,任何一支單股的騎兵面對稱霸中陸的燁北國山陣,除了被吞噬之外,,再無第二種可能,。
可是影鐵山陣盾牌之后的將軍陸善達卻眉頭緊鎖。他是燁北國國君的兄長,地位尊貴,,不過他身上這個左將軍的軍銜卻是他靠著自己手中的長槍打下來的,,與他王室的血統(tǒng)并無多大關(guān)系。
馳騁沙場三十年的老將,,有的是經(jīng)驗,,可是卻從沒見過有一支孤立無援的騎兵能在他的軍團面前像現(xiàn)在這樣地沉默。他舉起手來,,飛蝗一般的箭雨從燁北國巨大的盾牌之后飛出,,其實射程并未到達騎兵所在的位置,他這樣做,,只不過是為了用氣勢嚇亂對方的陣型,。敵人已經(jīng)成了獵犬包圍之中的野兔,可是兔子卻沒有驚慌失措四散奔逃,,這太不合常理,。不合常理就是不吉利。
騎兵依然沒有動,,可是距離已經(jīng)近到陸善達可以看清對方赤色衣甲上猛虎嗅薔薇的圖案,,他不記得齊國有哪只軍旅以這樣的圖案為徽記。老將軍有一些不安,,有些后悔交戰(zhàn)之前沒有摸清楚敵人的虛實,,至少也該弄清楚對面這支騎兵是誰的麾下。
他的副將謝淮猜出了他的心思,,“將軍,,不知道名字,只能說明對方的首領(lǐng)不過是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角色而已,?!?p> 陸善達望著對面一絲不亂的騎兵隊列,赤色的軍旗翻卷在隊列的上頭,,仿佛翻滾的血紅的云朵,。靜默本該是燁北國山陣用來震懾地方的武器,可是對方那本該以機動見長的騎兵團卻比他們更安靜,,而且成功地壓抑了步兵主帥的斗志,。陸善達嘆息了一聲,“名不見經(jīng)傳,?你我在成名以前,,在列國名將的眼里,不也是無名小卒,?”
謝淮一怔,,心頭陡然沉重起來,,跟陸善達一起觀察著前方。就在這個時候,,他覺得眼前一花,,那大片的赤色軍旗忽然轉(zhuǎn)變了搖動的方向,他本能地抓緊了手中的馬刀,,突然之間騎兵團中爆發(fā)了一聲猛喝,,聲威之烈猶如無形之劍,騎兵團中所有的人都跟著大喊起來,,幾乎就在同一瞬間,,騎兵發(fā)動了。
數(shù)千人的騎兵團,,由極靜轉(zhuǎn)為猛烈的沖鋒,,只在一瞬間。騎兵的戰(zhàn)馬奔馳起血色的煙塵,,向著死亡沖鋒的騎兵竟然沒有一個后退,,極烈的戰(zhàn)馬仰仗著地勢奔騰而下,連地面也在鐵蹄下震顫,。
即使知道騎兵想要沖破山陣幾乎是不可能的,,可是謝淮還是被驚出了一聲冷汗,他心里清楚,,如果是以數(shù)目相當?shù)尿T兵與之相抵,自己絕無取勝的可能,。
陸善達猛喝了一聲,,“放箭?!?p> 箭如雨下,,沖在最前面的一排騎兵無一例外地倒下,可是后面沖上來的騎兵沒有任何猶豫,,沒有任何憐憫,,踏過同袍的尸體,向著死亡沖鋒,。陸善達沒有見過這樣的沖鋒,,雖然置于死地別無巧法,可是也從來沒在中陸見過這樣不畏死的軍隊,,他們騎著烈馬呼喝著沖鋒,,簡直就像是草原上奔馳的蠻族軍團。
又一排騎兵倒下,,可是一人一騎卻越過其他赤色的騎兵,,那騎在墨色的戰(zhàn)馬之上的年輕男人披著赤紅的大氅,,就如同火焰一般直燒到近前。陸善達只來得及看清楚這是一個年輕得超乎意料的青年將軍,,俊美的又像是帝都里的文士,,只在這一瞬間,他的長刀就已經(jīng)到了跟前,,號稱無可斬破的影鐵巨盾在他的刀下被劈成兩半,,火花四濺,刀鋒砍進了陸善達的身體,。陸善達在生命的最后意識到,,交戰(zhàn)之前的那陣靜默的對峙,實際已經(jīng)是戰(zhàn)斗的開始,,他們在比拼耐力,,他從那一刻就輸了,那年輕的將軍如同躲在暗處觀察的猛虎,,而他早已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他身后的赤色騎兵團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吶喊聲,軍人的魂魄被激發(fā)到了極限,,謝淮終于明白那些騎兵舍生忘死追隨著這個青年的緣故,,因為他們知道,跟從著他不會步入死亡,,而是奔向勝利,。
陸善達倒在地上,軍心已亂,,本來無可撼動的戰(zhàn)局終于發(fā)生了逆轉(zhuǎn)……
1.
“老弟,,這一仗咱們雖然折損了大半的兄弟……可是你斬殺了燁北國的第一名將陸善達!你贏了,!你用了這么一點點人馬就贏了燁北國的山陣?。∧阋呀?jīng)……名滿天下,,你是新的……六國名將,。”
澹臺錦拄著長刀站在那里,,他贏了,,可是他還年輕的臉上看不到一絲喜悅的影子,他就那樣站在血泊之上,,手里拎著他的頭盔,,任散亂的黑發(fā)在呼嘯的長風里飛舞?!拔胰ソ熊娽t(yī),?!?p> “咳咳,”躺在地上的虬髯大漢大笑著咳出一口血來,。
他的胸口刺著一根弩箭,,他已經(jīng)開始吐血,澹臺錦知道那箭刺透了他朋友的肺,,已經(jīng)沒救了,,可是他還在大吼,“軍醫(yī),?!?p> “別叫了老弟,軍醫(yī)也跟著咱們一起沖鋒,,已經(jīng)死了,。”躺在地上的漢子咧嘴笑了起來,,看不出一點驚慌凄涼,,就像他只是下馬歇一歇,等到他面前的年輕男人再次舉起長刀,,他還會跟著他一起縱馬馳騁,。他笑著,“老子雖然只活了三十二年,,可是最后的幾年能跟老弟你這樣的英偉人物結(jié)為知己,,一起轟轟烈烈地闖了一番事業(yè),現(xiàn)在已沒有遺憾,。嘿,,別哭喪著臉,今天真是痛快,,以后人們再提起來,,一定會管今天這場仗叫秋陵之戰(zhàn),,老弟因為秋陵之戰(zhàn)而名揚天下,,將來也還有數(shù)不清的仗要打……可惜老哥我只能陪你到這里,再看不到你成為傾世名將的那一天——這也是我唯一的遺憾,?!?p> “齊兄……”澹臺錦攥緊了拳頭,虎口的傷口再次崩開,,血順著他的手上一直滴進他的頭盔里。
“老弟……讓我說吧,,我快說不動了……”齊莫逢笑著咳嗽起來,,又嘔出一口血,他臉上顯出不正常的紅潤,,臉上的狂態(tài)終于褪了下去,,“可惜不得見我的獨生女兒最后一面……”
“我會時常照料你的家人……”澹臺錦說,,他看見齊莫逢搖了搖頭,。
“不是時?!饼R莫逢看著澹臺錦如墨的眼睛,“替我把齊攸養(yǎng)大,。我是……我是奴才生的,,小時候在家里吃了許多苦……老弟也不是嫡子,當知道我的苦楚……”
澹臺錦點了點頭,,一陣狂風卷起殘破的赤色戰(zhàn)旗,卷起黃沙漫天,,他看不清齊莫逢最后的目光,只覺得齊莫逢似乎是笑了,。
“再沒別的了,你照看她……我放心……勝過我自己家的人……等她長大了……替我給她找個好人家……”齊莫逢說到了最后,,澹臺錦幾乎聽不見,,他屈下一條膝蓋,,想湊近去聽,??墒菧惤趴吹剑莻€曾教他彎弓的粗野男人,,那個好像怎么殺都殺不死的男人已經(jīng)停下了呼吸,,只是睜大著雙眼,呆呆地凝望著被夕陽染得血紅的天際,。
澹臺錦疲憊地跪了下來,,像是再也站不起來,,他仰起頭,,望著沙塵之上的如血殘陽,成群的烏鴉低低地盤旋著,,等著活人離開……
此時是元朔六年十月,這一年的史書上記載著,,燁北國左將軍陸善達領(lǐng)五萬大軍東征齊國,,卻在秋陵敗給了剛及弱冠之年的齊國名將,澹臺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