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夜初,,明月繁星,。
偏廳里的桌案上擺著幾道小菜,,酒壇卻放了七八壇,,白衡英穿著一身常服坐在桌前,。宗辛一推門看到這場面,,愣在門口不知自己該不該進來,。
“在門口做什么,?進來吧,,今夜偏廳附近都是自己人,我陪你喝上幾杯,,讓你哭訴一番,。”白衡英說著起身拿起一個酒壇開了封,。
宗辛走進來合上門,,笑道,“有什么可哭訴的,?那親事可是世家子侄求都求不來的,,王爺不是應該恭喜我一番?以后封侯拜相大有一番作為,,這肅王府里可就容不下我了,?!?p> “你若封侯拜相也是我白家的臣子,有何容不下的,?”
宗辛也不再嬉笑,,落了座,拿起白衡英已經斟滿的酒杯,,說道,,“多謝王爺想著為我疏解心中煩悶,但經過昨日,,我已經沒事了,。人總要著眼于眼前之事,而不是一直回望從前,。更何況劉家與我聯(lián)姻,,的確是為王爺提供的大好助力?!彼f完揚起酒杯一飲而盡,。
“要真的沒事才好?!卑缀庥⒄f著又將酒杯斟滿,。
宗辛看著他,像是醞釀了許久,,才說道,,“其實有件事,在碟州你跟昭熙君遇到刺客一事,,有些疑點,。我……一直都沒有說過?!?p> 白衡英沒有半分意外,,反而是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樣,“這些事即便你不說我也是知道的,?!?p> “王爺知道?你可知道那些刺客幾乎都是一劍斃命,,手法干凈利落,,看起來定是武功高強之人所為??赡愀盐蹙€是安然無恙的脫了身,,只能說明……”
“說明昭熙與那個高手有關?!?p> 宗辛卻顯得激動不少,,“說明昭熙君的背景并不簡單,!還有王府里的戚勇延,在王爺配合刑部查案時,,不清不楚地就染了重病死在了外面,。等我再去查證,,卻什么都查不到,!能有這樣的手段,那她背后的勢力……”
白衡英看著宗辛,,很是平靜地安撫道,,“這并不重要?!?p> “這如何不重要,?昭熙君進京已有一年,這一年間我們在瀟州或者京城都差不到她的任何背景,,可現(xiàn)在看來她背后竟還有絕世高手保護著,。若她……”
“若她真的想要我的性命,那一晚就不可能將我救回來,?!卑缀庥⑾肫鹉翘煲估镱欞嘶艘人穆曇簦绱藞远ú蝗輨訐u,?!拔蚁嘈潘碾[藏一定是身不由己,。畢竟她在我身邊這么久,,若真的要動手殺我,有無數(shù)機會,?!?p> 宗辛想勸阻他,但話到嘴邊只是嘆息,?!巴鯛敚暨@是旁人的美人計,,只怕你已經中了招,。”
白衡英沒有回話,,端起酒杯,,他也希望這只是別人設計的一出美人計??深欞嘶瞬⒉皇且粋€空有皮囊的美人,,而是一個令他心動難舍的知音,。
“以后盡量減少昭熙住所旁的護衛(wèi),也告訴素荷不必盯得那么緊,?!?p> 宗辛皺著眉,不解地看著他,,“所以王爺是希望他們能有機會傳遞消息,?”
“我只是想給她一些自由,而不是像被困在王府中,。還有,,替我尋幾戶門第出身好的清流人家,官職不高也無所謂,,只要家世清白,,最好無兒無女?!?p> “王爺要做什么,?”
“我要給昭熙一個名正言順的官家小姐的身份,我要娶她,?!?p> 顧羲凰心事繁重,早早打發(fā)了素荷就寢,,一個人站在院落里看著孤懸的明月發(fā)呆,。王府中四處都掌了燈,燈火通明,,反而顯得月光有些寡淡,。
從碟州邊界小鎮(zhèn)的刺殺事件至今已經過去了半個月,想必戚廖鳳早就已經回到了京城,,至于有沒有將這件事告知顧之徽,,她完全猜不到。
當初救下白衡英的堅決,,讓她在無數(shù)個夜晚對自己產生了懷疑,。她如此沖動行事的初衷,究竟是真的覺得白衡英不能輕易死去,,還是自己心中對他復雜的情感,。
不管是哪一個,都是罪大惡極的軟弱與逃避,。
她本不該如此,。
月亮西移,拉長了她的影子,,夜露更深,,她覺得有些冷,,攏了攏袖子轉身進了房間。轉眼已經是四月,,她入京已經整整一年,,想著一年以來經歷的種種,與她和顧之徽謀劃的一切實在相距甚遠,。她盯著房中晃動的燭火,,繼續(xù)留在這里還會有成功的可能么?
她想起京城雪災,,想起碟州邊防,,想起白衡英力排眾議檢舉暗娼一事,,樁樁件件她都參與其中,。她原本是要來推翻這個朝廷的,卻在無形中清除了朝廷的積弊,。至少她在京城或是西北都沒有聽到過任何的百姓在懷念前朝,,至少在她目光所及之處,白伯安的一切政令都在以百姓為先,。雖然不想承認他是個明君,,但事實似乎正是如此。
她從幼時所筑構的世界開始有了裂痕,,就像一個完美的夢境終于剝離了最外面的那層表象,,暴露出其中的真容。她開始懷疑自己所聽到看到的一切,,開始反復推敲幼年時顧之徽所灌輸?shù)乃?。一定有什么地方被篡改過,一定有什么她所不知道的內情,。
她越想越亂,,吹滅了蠟燭在黑暗里走到床榻邊。眼睛還沒有完全適應黑暗,,但在黑暗里她感覺到一絲輕松,。像是卸下了一身的偽裝,不必再去考慮任何事情,。
沒有仇恨,,也沒有焦慮,就仿佛她本人并不是顧羲凰,。她忽然想起了小時候顧之徽為她請來過一位教書先生,,她當時還小,只能由先生領著參讀史書,。先生曾問過她一個問題,,何謂國,,何謂君。她當時只會背書一般逐字逐句地解釋,,先生只是笑著搖頭,。
“君當以社稷為先,而國自然以百姓為重,。若論當朝,,只言君為篡權之君,竊國之賊,??汕俺e弊已深,百姓皆無,。若無百姓,,又豈言君?國,,非他人所竊,,乃自崩于前?!?p> 這位教書先生,,正是瀟州的陳瑾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