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戚廖鳳已經(jīng)幾乎不記得八歲以前的事,,能模糊有印象的就是在八歲前他從來沒有填飽過肚子,,整個人面黃肌瘦,個頭也遠(yuǎn)遜于同齡人。他知道自己是被遺棄的孩子,因?yàn)樵陴B(yǎng)母與旁人毫不避諱的對話里他多次聽到過“野種”“棄子”這樣不堪的字眼,久而久之已經(jīng)習(xí)慣,,甚至可以在聽到這些字時自動代入到自己身上。
他不知道遺棄他的家人究竟給了農(nóng)婦家多少銀兩和貴重的東西,,但從農(nóng)婦多次反復(fù)提起的情況來看,,應(yīng)該也是給了許多足夠他們生計的銀兩,并且承諾過會回來接他,。戚廖鳳一直期盼著家人可以來接他,,就算是晚一點(diǎn)也沒關(guān)系。
可到了他八歲那一年,,他終于明白家人不會來接他了,他只能生活在這個地方,,永永遠(yuǎn)遠(yuǎn)做農(nóng)婦口中的野種,。
他開始四處乞討,京郊那幾年的村落也并不富裕,,遇到好心人也許能討到些剩飯剩菜,,他就回報以自己的體力,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計,??伤麑?shí)在太瘦小了,能做的很少,。久而久之還是要回到農(nóng)婦家里,,過著食不果腹的日子,,還要遭受無端的打罵,。
一直到他十二歲,他的身形長得極快,,身高已經(jīng)接近成年人。只是因?yàn)殚L期挨餓瘦弱的如風(fēng)中殘葉,,風(fēng)吹就要動搖,。與此同時,周邊村落的山賊匪患猖獗,。戚廖鳳在某天夜里聽到農(nóng)婦與她兒子的對話,,才知道還有一件極為珍貴的紫玉鳳佩被他們占為己有,原本是想著留下玉佩等來日有人來尋戚廖鳳時換取其他的好處,??伤麄円呀?jīng)不想繼續(xù)生活在這里,準(zhǔn)備帶著所有東西離開,。
農(nóng)婦一邊小心地把那塊紫玉鳳佩裝好塞在枕下,,一邊繼續(xù)收拾行李冷聲道,,“最近周邊都在鬧山賊,,京郊還比不過西北,。他們大戶人家的賞賜我是等不到了,就讓那個野種自己留在這里,,等著有人來接他吧,。”
戚廖鳳聽到這話時,,心中無甚波瀾,。但他一想到家中人還有信物留在農(nóng)婦手上,而她只想著自己去逃命,。多年的積怨頃刻崩塌,,心中已騰起對這對母子的殺意。
他一直在夜里守著,,等到后半夜所有人都睡著時潛入農(nóng)婦的房間,。他像是一只在黑暗里蟄伏許久的猛獸,小心地接近著,,連呼吸都幾乎停滯,。他的眼神閃著寒光,是黑漆漆的屋子里唯一的光源,。他知道農(nóng)婦把鳳佩藏在枕下,,如果一切順利,他可以只取走枕下的鳳佩,,不取任何人的性命,。可當(dāng)他把手伸到枕頭下剛摸到鳳佩時,,農(nóng)婦突然驚醒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戚廖鳳渾身的神經(jīng)都緊繃起來,伸出左手一把掐住了農(nóng)婦的脖子,。他害怕她叫出聲來,,也不知哪里來的力氣,,拼命扼住她的喉嚨。痛苦的嗚咽聲在他耳邊回蕩著,,可他心里只想著那塊鳳佩,,他的右手動作迅速地從枕頭下抓起鳳佩塞進(jìn)自己懷里。周遭黑暗一片,,他看不到農(nóng)婦此刻的樣子,,但必然是痛苦的。因?yàn)樗齼芍皇终昧ψブ淖笫?,試圖掙脫出來,。可戚廖鳳不在乎這些疼痛,,他將這些年所有的恨和委屈都傾瀉出來,,左手的力氣漸漸加重。
也不知過了多久,,農(nóng)婦沒有了掙扎,,他急忙脫了手,感覺到有什么東西沉重地摔了下去,。他不敢去看也不敢去想,,逃一樣地跑出了房間。夜里突然下起了雨,,他就迎著雨一路狂奔,,直到身體徹底脫力他才喘著粗氣停在一棵樹下,背靠樹干席地而坐,。
他看著左手手背上密布的傷痕,,眼淚不受控制地奪眶而出。他用力捂住口,,不讓自己哭出來,,右手從懷里摸出那塊鳳佩,顫抖著放在眼前端詳,。
紫玉的光澤在夜里也看得出來極為上乘,,可戚廖鳳看不出那些,他只能看出玉佩的雕工精細(xì),,自己家中一定是非富則貴,。他想不通自己為什么會被遺棄在京郊的村落里,到底是出于怎樣的原因和際遇,,使得他淪落至此,。
他一邊哭一邊用力擦掉眼淚,將鳳佩貼身藏好,。這是留給他唯一證明身份的信物,,不管以后能不能遇到認(rèn)識這塊鳳佩的人,他都不會再將此物輕易示人了,。雷雨聲中,,他聽到自己的肚子又因饑餓而發(fā)出聲響,可他累極了,,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該去往何方,,靠著樹干沉沉睡了過去。
次日清晨,,戚廖鳳被人吵醒,。發(fā)現(xiàn)他的正是來村落里燒殺搶掠的一伙山匪,此刻那首領(lǐng)用一桿長槍指著他,,面露兇相的問道,“你是什么人,?”
十二歲的戚廖鳳在經(jīng)歷過昨夜的一切后脫胎換骨,,一夜之間長大,他目光冷峻地看著山匪的首領(lǐng),,回道,,“無家可歸之人?!?p> 被戚廖鳳這么一盯,,山匪的首領(lǐng)也覺得后腦一涼,收回了長槍繼續(xù)問道,,“是這村子里的人,?還是從隔壁村逃難來的?”
“我……”戚廖鳳突然自嘲的笑了起來,,站起身來自若地回道,,“我是沒人要被丟棄在這里的野種?!?p> “既然你無處可去,,不如就跟我們走吧。做個山匪寨主,,說不定還能混出一條出路,。”
“可我什么都不會,?!?p> 山匪的首領(lǐng)笑道,“山匪需要會什么,?只要你會拿刀,,會殺人就夠了,。”
聽到殺人兩個字,,戚廖鳳感覺太陽穴突突的跳了起來,,他低頭看著自己左手手背還未來得及愈合的幾處血痕,冷笑道,,“殺人我自然會啊,。昨夜,我可是剛剛殺過人,?!?p> “好!那你今年多大年紀(jì),,叫什么名字?!?p> 戚廖鳳愣了愣,,回道,“我今年十二歲,,沒有名字,。”
山匪的首領(lǐng)意識到眼前的少年似乎真的是個無家可歸的孤兒,,一身落魄也不知遭遇了什么,,可他眼里的狠辣與恨是毫不藏匿的。
“我姓戚,,你既然跟隨了我,,就是我的兄弟,便隨我也姓戚吧,。至于要叫什么名字,,你自己想就是。以后隨我做了山匪就要好好地替我爭搶地盤,,有我一日便少不了你的好處,。”
他想起懷中揣著的那塊紫玉鳳佩,,回道,,“好!從今日起我就叫戚廖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