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太夫人有些魂不守舍地接過丫鬟撿起的佛珠串，喃喃自語：“這么快,？”

　　八年前,，先帝還在世時，大景朝與南方越國簽署了停戰(zhàn)協(xié)議,。為表誠意,，先帝把當(dāng)時才十歲的皇長孫楚翊送去越國為質(zhì)，這一去就是整整八年,。

　　去年底,，先帝駕崩，今上于年初正式登基,，便與越國協(xié)商招楚翊回國,。

　　這是關(guān)乎國本的大事，在京城中傳得沸沸揚揚,，不少人都憂心忡忡地說,，越國恐怕不會放大皇子安然歸國。

　　原本顧太夫人也是這么認(rèn)為的,，甚至是暗暗期望著,。

　　可現(xiàn)實就像是一桶冷水般當(dāng)頭澆了下來，大皇子竟然順利回了國,！

　　許嬤嬤自是不知道顧太夫人的心思,，諂媚地附和了一句：“真是老天爺保佑，皇上都盼了八年,，總算是等到這一天了?！?p>　　“……”顧太夫人的臉色瞬間沉了三分,，眼神陰郁地斜了許嬤嬤一眼,。

　　許嬤嬤感覺頭皮發(fā)麻,，忙又稟道：“太夫人,，大皇子殿下好像是得了重病,，隨行的親衛(wèi)自行請了大夫給殿下看病,，沒想到不僅沒把殿下治好，病癥反而更重了,。親衛(wèi)不得已才驚動了知府,，今天知府大人剛把殿下請去丹陽府署了?！?p>　　重??？,！顧太夫人眼睛一亮,，心跳更是怦怦加快。

　　要是大皇子真的重病不治,，那就太好了。

　　今上一向體弱多病,，壽元難長。若是大皇子再有個萬一,，日后……按照禮法,，群臣就得請?zhí)蟆⒆诹钆c閣老們在宗親中擇選合適的新君,。

　　當(dāng)今太后是先帝的繼后,。

　　康王是她唯一的親子，占了嫡子的名份,，又素有賢名,，可想而知，他必會是繼承皇位的第一人選,。

　　顧太夫人仿佛看到了康王登基的盛況,，眼底閃過一抹炙熱的光芒,。

　　她的嫆姐兒一定會嫁給康王，將來妻憑夫貴,，成為堂堂大景朝的皇后,，母儀天下,。

　　屆時，他們定遠(yuǎn)侯府作為皇后的母家必然可以重回曾經(jīng)的輝煌……不,，是更上一層樓?。?p>　　顧太夫人微轉(zhuǎn)身,，抬眼朝丹陽府署的方向望去,。

　　高空之上，萬里無云,。

　　最近的天氣很熱,，空氣沉悶，沒有一絲風(fēng),，從樹木到人都是無精打采,，懶洋洋的。

　　也唯有城中央的丹陽府署是例外,，整個知府衙門因為貴客的蒞臨而嚴(yán)陣以待,。

　　廳堂里點起了一盞八角宮燈，燭火瑩瑩,。

　　“咳咳……”

　　坐于上首的俊美公子將拳頭抵在唇畔,，半垂著臉，連續(xù)咳嗽著,。

　　他一襲雪白衣袍,，一塵不染，如墨烏發(fā)松松地半束半散,。

　　那暖融融的燭光溫柔地傾瀉在他身上,，為他鍍上一層金粉，肌膚上隱約閃著淡金色的光澤,，襯得面容蒼白如紙,，眼尾的淚痣似血般鮮紅，有一種病弱又優(yōu)雅的美感,。

　　“殿下,，您還好吧？”旁邊一個身穿四品繡云雁緋袍的中年男子躬身站著,，小心翼翼地問道,。

　　楚翊用一方白帕擦了擦嘴，蒼白的臉頰上泛著些許病態(tài)的潮紅,，清瘦的胸膛略顯急促地起伏著,。

　　“尚可，勞何大人掛心了?！彼⑽⒁恍?，聲音有些沙啞，神態(tài)溫文儒雅,。

　　這位大皇子的性格倒是如傳聞中那般溫和,，禮賢下士。何知府心想,，嘴上又道：“下官這就讓人去瞧瞧大夫……”

　　話還沒說完,，一個中等身材的小廝快步走了進(jìn)來,，對著何知府稟道：“老爺,，程大夫來了?！?p>　　半盞茶后,，一個五十來歲、著青色直裰的大夫步履匆匆地隨著小廝進(jìn)廳,，國字臉,，下巴留著山羊胡，頭戴黑色頭巾,，額角,、脖頸布滿了細(xì)密的汗珠。

　　程大夫早就得了叮囑,，知道今日的病人是貴人,，誠惶誠恐地給兩人行了禮。

　　何知府神情威儀地吩咐道：“程大夫,，你仔細(xì)給殿下診脈,。”

　　程大夫連連應(yīng)和,，接著,，又請楚翊伸出左腕來，畢恭畢敬地給對方診了脈,，凝神垂眸,。

　　指下的脈動細(xì)軟而沉，柔弱而滑,，猶如棉在水力不濟(jì),，這是氣血不足的虛證，甚至有壽元不長之兆,。

　　廳堂里,，寂靜無聲。

　　少頃，程大夫終于收了手,，用袖口擦了擦汗,，這才委婉地說道：“殿下是氣血不足，腠理不固,，乃至風(fēng)邪入侵,，請容小人給殿下開些溫養(yǎng)的方子?！?p>　　楚翊微側(cè)過臉,，用帕子捂著嘴，又輕咳了幾聲,。

　　小拾輕輕地?fù)嶂谋?，遷怒地對著程大夫嚷道：“你們這些大夫說來說去都是什么氣虛血虧的，我們殿下的病到底何時才能好轉(zhuǎn),？”

　　“……”程大夫滿頭大汗,，支支吾吾地說道，“那要先服幾劑才知道……”

　　小拾還想說什么,，卻見楚翊抬手示意他噤聲,。

　　楚翊溫和地笑了笑：“程大夫，我這下屬性子急……”

　　“無妨無妨,?！背檀蠓蚰睦锔腋蠡首由磉叺娜擞嬢^。

　　很快,，就有小廝準(zhǔn)備好了筆墨,，一旁的何知府用高高在上的口吻叮囑了一句：“程大夫，若是需要什么名貴的藥材,，你盡管說,。”

　　程大夫唯唯諾諾地應(yīng)和了好幾聲,，很快就寫好了方子,，又囑咐了一番煎藥的注意事項，讓楚翊好好休養(yǎng),。從頭到尾,，他都不敢直視楚翊。

　　楚翊似是覺得下屬失禮了,，就對著另一個親衛(wèi)吩咐道：“四海,，你送程大夫出去?！?p>　　相貌平平的灰衣青年抱拳領(lǐng)命,，親自把程大夫送了出去,。

　　黃昏的夕陽金燦燦的，晃得人睜不開眼,，黏稠的空氣似是凝住,。

　　穿過一道月洞門后，四海突然停下了腳步,，伸出一臂攔下了程大夫,，問道：“大皇子會痊愈嗎？”

　　周圍除了他們兩人外,，沒有一個人,。

　　程大夫有些局促地看著四海，咽了咽口水,，道：“小人的醫(yī)術(shù)有限……不過,，太醫(yī)應(yīng)該有辦法?！?p>　　四海一眨不眨地盯著程大夫,，靜默了三息后，聲音冰冷地又道：“讓他自然而然地衰弱下去,，然后病逝，你應(yīng)該有辦法吧,？”

　　夕陽的光線透過層層疊疊的樹葉過濾,，在四海的臉投下了斑駁的光影，讓他原本平凡的面目顯得異常詭異,。

　　程大夫：“?。?！”

　　哪怕他力圖鎮(zhèn)定,，眼睛還是不可自制地微微瞠大，瞳孔閃爍不定,，身子繃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