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姐弟五個人的行李收拾起來極其簡單。
李秀才家那五間大瓦屋里，只有兩架織機(jī)一臺紡車,，兩張床,、一張瘸了腿的桌子和一把破竹椅子，這幾樣破家俱要是帶走,，雇車的銅鈿都得比這些家俱值錢,。
李金珠算算帳，咬牙舍了這幾樣家俱,，留下來給佃種那五十畝田的族人了,。
除了幾大筐新打下來的稻谷，七八只殺好腌起的雞,，半筐雞蛋,，秀才公和他四個姐妹其余的行李，一共只有兩個中等箱子,，外加一個不大的破布包袱,。
兩個箱子里一個裝著書，另一個裝著筆墨紙硯,，連箱子帶東西,，都是洪家給的。
李文梁去了趟高家集,，請高先生陪同,，一起送李學(xué)棟到平江城入學(xué)。
一大清早,，李文梁帶著兩個李家后生,，趕著兩輛大車，先到高家集接了高先生,，再一起趕到小李莊,。
兩個后生趕車，李學(xué)棟和高先生,、李文梁坐一輛,，李金珠姐妹四人坐一輛車，在滿村人羨慕無比的矚目中,，出了小李莊,，趕往平江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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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硯這是第二趟到睿親王府平江別業(yè),，頭一趟過來,，是他七歲那年，他跟著父親巡查江南，在平江別業(yè)住了一晚,。
那一趟是天將黑時才到,，第二天一大清早就走了。
這已經(jīng)是極其遙遠(yuǎn)的往事了,，他只記得平江別業(yè)大門前有一座橋,，橋極其寬闊，別的就什么都不記得了,。
從前那回,，他無數(shù)次去臨海鎮(zhèn)。為了節(jié)省來回的時間,，每一次,，他都是從揚(yáng)州直接過江，住在那座石頭巨獸里,，連吃飯時都在處理公務(wù),。
那時候，他一直以為平江別業(yè)是一處享樂之地,，一趟都沒過來過,。
長隨在前面引路，一行人馬穿過一片郁蔥的樹林,，停到了一片濃綠的小山丘旁,，一道寬闊的青石臺階起自小山丘，十來級后就繞入小山丘后,。
“這是正門,？那座橋呢？”顧硯下了馬,，隨口問道,。
“咱們別業(yè)共有五座門，其中兩道水門,，五座門不分正門偏門,。世子爺說的那座橋，是往平江城最近的一道門,，和這座門一東一西,。”長隨急忙欠身答話,。
顧硯喔了一聲,，大步上了臺階。
剛剛轉(zhuǎn)進(jìn)小山丘,，遠(yuǎn)遠(yuǎn)的,，別業(yè)總管事洪伯帶著十幾個管事,，一路奔跑迎出來。
“讓他們慢點(diǎn),，不必著急,。”顧硯站住,，吩咐了句。
石滾忙揚(yáng)聲轉(zhuǎn)達(dá),。
十幾個管事急忙剎住步,，由奔跑而急走，迎了上來,。
“我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向行止隨心，說來就來了,，又不會怪你們沒有迎接,，怎么還這么慌張?！鳖櫝幙粗瞎苁潞椴嫉矫媲?，笑道。
“這是世子爺體貼小的們,。前天中午,，老奴就接到信兒了，老奴以為世子爺要從西門過來,，一直守在那邊,。
“上回見世子爺，世子爺還只有這么高,，一晃六年四個月了,。”洪伯看著顧硯,，眼淚下來了,。
照睿親王府的規(guī)矩，杭城和平江別業(yè)的管事們自小兒要在杭城或平江城長大,，十五六歲到京城王府當(dāng)差,，四十歲以后，再回到杭城或者平江別業(yè)領(lǐng)差使,。
兩座別業(yè)的總管事,，都是跟在睿親王或者顧硯身邊侍候了多年的人。
平江別業(yè)總管事洪伯,，從顧硯一生下來,，就被挑到顧硯身邊侍候,，是看著顧硯長大的。
“你倒是還跟六年前一樣,，一點(diǎn)兒也沒見老,，看來這平江府真是宜居養(yǎng)人?！鳖櫝巼椴D(zhuǎn)了一圈,，將洪伯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笑道,。
“世子爺夸獎了,。”洪伯笑出了聲,。
顧硯跟著洪伯,，轉(zhuǎn)了大半個平江別業(yè)，才回到自己院子里,。
剛剛吃好飯,，小廝進(jìn)來稟報：臨海管事何承澤攜子何瑞銘請見世子爺。
顧硯剛剛端起杯子,，眼皮都沒抬,，接著抿了口茶，抬手示意叫進(jìn),。
何承澤在前,，兒子何瑞銘跟在后面，進(jìn)了垂花門,。
顧硯坐在南窗下的榻上,，透過綃紗窗，目光冷冷的看著過了垂花門就小步緊趨疾行的何承澤父子,。
這一對父子不管什么時候見到他,，都是這幅畢恭畢敬、謹(jǐn)小慎微的模樣,，包括他被鎖拿,，連夜押出京城，這對父子在衛(wèi)州門外給他送行,，那三杯送行酒灑在地上時,，也是這樣的畢恭畢敬。
“臨海管事何承澤攜子何瑞銘,，給世子爺請安,。”
何承澤帶著兒子進(jìn)了屋,，畢恭畢敬的跪倒磕頭,。
“快起來,，不必多禮。你們怎么知道我到平江別業(yè)了,？我剛剛到,，誰給你們遞的信兒？”顧硯一臉不解的笑問道,。
“世子爺在臨海鎮(zhèn)吃飯的那間酒樓,，也是咱們睿親王府的產(chǎn)業(yè)，酒樓管事吳世跟著小人去京城送過一趟節(jié)禮,，遠(yuǎn)遠(yuǎn)看到過一回世子爺,，他沒想到，沒敢認(rèn),，稟報了小的。
“小的昨天就得了洪老管事遞的信兒,，說世子爺今天明天要到咱們平江府小住,，小的也知道世子爺領(lǐng)了南下巡查民風(fēng)的差使，世子爺南下巡查,，臨海鎮(zhèn)是必定要去看看的,，小的就想著吳世應(yīng)該沒認(rèn)錯，應(yīng)該是世子爺?shù)搅?，就帶著兒子趕緊趕過來了,，沒想到，真是世子爺?shù)搅??！?p> 何承澤恭恭敬敬，答的極其詳細(xì),。
“那間酒樓不錯,，菜品色香味俱全，干凈周到,，布置的也十分悅目,，一會兒你找洪伯支五兩銀子，賞給吳世,?！鳖櫝幾屑?xì)聽著，看起來驚訝又意外,，笑起來,。
“是，小的替吳世謝世子爺賞,?！焙纬袧煽雌饋硪埠芨吲d,，“小的急著過來看看世子爺是不是真過來了，來的匆忙,，只帶了臨海產(chǎn)業(yè)的總帳,，一會兒讓瑞銘連夜趕回去，明天……”
“不用著急,，我要在這里住上一年呢,，等我空了，再去趟臨海,，到那里再細(xì)看你這些總帳細(xì)帳什么的,。”顧硯看起來隨意而散漫,，“你那兒要是不忙,，讓你兒子跟在我身邊侍候一陣子吧，我領(lǐng)的這觀風(fēng)使的差使……”
顧硯蹙起眉,，看起來十分煩惱,。
“唉，這江南別的還好,，海稅上頭實(shí)在繁雜難懂,，最好有個行家跟在我左右，替我看著些,，時時指點(diǎn)指點(diǎn)我,。”
“不敢當(dāng)不敢當(dāng),！”何承澤和何瑞銘一起躬身下去,，連聲不敢當(dāng)。
“當(dāng)?shù)?，三人行必有我?guī)?，再說，海稅上頭,，沒有人比你們父子更懂行了,。對了，你有字嗎,？”顧硯用折扇指了指何瑞銘,，笑問道。
“回世子爺,，小的還沒有字,。”何瑞銘急忙欠身答道,。
“你要是不嫌棄,，我送個字給你怎么樣,？你們父子都是獨(dú)擋一面的大管事，你跟在我左右,，我對你直呼其名可不妥當(dāng),，有個字就便當(dāng)多了?！鳖櫝幰贿呎f,，一邊微微蹙眉，一幅認(rèn)真思考的模樣,。
“那是小的榮幸,。”何瑞銘笑容恭敬,。
“祥生怎么樣,？”顧硯蹙眉思考片刻，笑道,。
“謝世子爺賜字,！”
“何瑞銘，何祥生,。這一陣子就煩勞祥生了?！鳖櫝幎堕_折扇,，看起來對自己起的祥生這個字，頗為滿意,。
垂手侍立在門口的石滾頗為羨慕的瞄了眼何祥生,。
唉，祥生這字兒,，雖然也不能算好聽,，可比起自己的名兒……
想到他這名兒，石滾心里一陣悲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