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浩繼續(xù)說道,“如此不留余地——刻削者不給被刻削者留余地,,其實也即不給自己留余地,大伙兒抱在一起往下滾,,愈滾愈快,,最終,,‘砰’一聲,齊齊粉身碎骨,!”
略一頓,,“兩漢以降,但凡亡國的,,哪朝哪代,,不是恁般自己將自己摔碎了的?甚至也包括本朝——我是說,,南遷之前的本朝,。”
“啪”一聲輕響,,展淵右拳擊左掌——擊節(jié),!
吳浩皺眉,“殷鑒不遠(yuǎn)——一次又一次,!我就納了悶了,,這個后來者,咋就是不能吸取教訓(xùn)呢,?”
略一頓,,“目下,本朝,,隱隱然又是這副模樣了,!展兄,你說,長將以往,,如何得了,?”
說到這里,展眉微笑,,“所以嘛,,我要做個‘試驗’:看一看,不收恁般多的租,,不放恁般高的息,,不占恁般廣的地,不隱恁般多的田,,是不是就過不了日子了,?若這個這日子依舊過的下去,且還過的不錯的話——”
展淵目光炯炯,,“如何,?”
“日后,若我真正做得主——哪怕只是一府,、一州,、一軍,我的治下,,便不許收恁般多的租,,放恁般高的息,占恁般廣的地,,隱恁般多的田!”略一頓,,“不,隱田,,不計多少,,一畝也不許的!”
再一頓,,“看一看,,老爺恁般做了,到底能逼出些啥來,?總不該是黃巾,、黃巢罷?哈哈!”
“軍”不是指軍隊,,與“府”,、“州”一樣,同為介乎“路”,、“縣”之間的行政區(qū)劃,。
這番話,,若叫第二個聽了,一定以為異想天開甚至斥為胡說八道,,但展淵凝視吳浩移時,,突然長身而起,一揖到地:
“吳兄,,若真有那一日——不,,應(yīng)該說,,為了真有那一日,,請許展某略效微勞!”
吳浩心中暗喝一聲“好,!”長揖還禮,,“小子得大賢青眼,幸何如之,!”
二人重新落座,,展淵嘆口氣,“吳兄,,你說‘長將以往’,,其實,照這樣下去,,長不了,!”
“如今的金,就是昔日的遼,;如今的蒙古,,就是昔日的金!如今的本朝,,距離宣和,、靖康的本朝,不遠(yuǎn)了,!然滿朝金紫,,懵然不覺,猶以為還在太平盛世,!可嘆?。 ?p> 這一次,,輪到吳浩刮目相看了:他是穿越者,,當(dāng)然曉得“如今的金,就是昔日的遼,;如今的蒙古,,就是昔日的金”,,但當(dāng)時的人,有這樣的認(rèn)識和危機(jī)感的,,卻鳳毛麟角,。
這個展淵,不是凡品,!
既非凡品,,何以沉淪下僚?
當(dāng)然,,您若非郁郁不得志,,咱哥兒倆也未必走的到一起罷?
正想委婉探問,,展淵卻說道,,“這個題目太大,改日同吳兄做竟夜之談,,先說別的——我今日來,,還有他‘因’?!?p> 吳浩心說,,我想也是。
點點頭,,做個“請說”的手勢,。
“吳兄,你還不曉得,,黃達(dá)將你告了——告你勾連教門,,謀為不軌!”
吳浩大吃一驚,!
展淵凝視吳浩,,“吳兄同什么‘教門’,確有來往嗎,?”
吳浩斷然搖頭,,“什么‘教門’?從未聽說,,一頭霧水,!”
“我想也是?!闭箿Y點點頭,,“這個‘教門’的來龍去脈,連黃家自己也說不出個之所以然來——攀誣而已,?!?p> 略一頓,,“大致是這樣一回事——黃家有個叫阮巖的佃戶,要東人比照你吳兄,,‘免逋欠,、免二稅、減斛面,、減租額’,,這個阮巖,是個鄉(xiāng)社的頭目,,這個鄉(xiāng)社,,背后似有某教門的影子?!?p> 吳浩陰沉著臉,,“我明白了,!”
“黃家那里,,你不必?fù)?dān)心,‘謀為不軌’是何等樣大事,?無憑無據(jù),,不是說攀誣就能攀誣的——一切有我;再者說了,,治下出謀反造逆的大案,,絕非周明府所樂見,他也會慎之再慎的,?!?p> 頓一頓,“不過,,這個‘教門’,,你卻不能大意了——他們既然滲進(jìn)了黃家的佃戶里頭,未必就不滲進(jìn)吳家的佃戶里頭罷,?”
吳浩悚然而驚,,“對!”
展淵臉色凝重,,“方臘,、鐘相、楊幺起事之時,,國家或者財窮民盡,,或者天下大亂,目下,,距‘財窮民盡’也沒多遠(yuǎn)了,,若整個天下都算上——我是說,,算上北邊,其實已可算‘天下大亂’了,!”
頓一頓,,“方臘、鐘相,、楊幺,,可都是在教的,所以——寧不戒懼,?”
“我明白了,!我立即就下死力氣查這個‘教門’!”
心說,,幸好你先說的那個“因”不是這個“因”,,不然的話,我一“戒懼”了,,未必敢同你嘮那一大篇土地革命的嗑呢,!
展淵卻已回過顏色,微笑說道,,“對了,,吳兄,你我不如表字相稱——還未請教吳兄表字,,失禮的很,。”
吳浩一怔,,他沒有表字,,也就沒有想到請教展淵的表字,“失禮的是我,!請教展兄表字,?至于我——”
急轉(zhuǎn)念頭,老子叫個啥表字好,?“呃……表字‘長風(fēng)’,。”
這是想到了辛棄疾的《木蘭花慢》,,“是天外,,空汗漫,但長風(fēng)浩浩送中秋”,,乃以“長風(fēng)”切其名“浩”,。
展淵眼睛一亮,“辛稼軒也是淵極敬仰的前輩,!”欠一欠身,,“淵表字‘不盈’,。”
吳浩心想:不贏,?這是個啥怪表字,?他雖背得幾首唐詩宋詞,卻不曉得“不盈”的出處在《老子》的“道沖而用之或不盈,,淵兮似萬物之宗”,。
心里嘀咕,臉上堆笑,,“不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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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送走展淵,吳浩立即召集王進(jìn)功,、朱榮,、楊奎、李禮會議,,通報了黃達(dá)誣陷俺們與教門勾連的事情,,不過,他沒有明說“謀為不軌”,,怕嚇到他們,,引起人心動蕩;然后布置任務(wù):其一,,查——自家佃戶有沒有入教的?其二,,查——這個教門,,到底什么來路?
“大官人,,”王進(jìn)功神色略異,,“我有幾句話說?!?p> “王師傅請說,。”
王師傅卻抿著嘴,,不言語,。
吳浩明白了,揮揮手,,朱,、楊、李三位不言聲退了出去,。
“大官人,,”王進(jìn)功慢吞吞的,,“我敢保證,吳家的佃戶,,沒有一個在教的,。”
吳浩奇怪了,,“你如何曉……”
“得”未出口,,目光已是一跳,“哈,!王師傅,,原來你是在教的!”
王進(jìn)功神情坦然,,點點頭,,“是曾經(jīng)在教……”
“等等!”吳浩打個“且住”的手勢,,皮笑肉不笑,,“讓我猜一猜——那徐江父女,怕也是在教的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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