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的書,,讀的不算多,,但《沈園二首》卻是老子中二時代最愛的詩作之一,既然一場來到,,就不能不進去“猶吊遺蹤一泫然”了,。
估算辰光,,閑逛一番,日落之前,,趕到云門寺,,盡來得及。
沈園原為富商沈某所有,,臨終前,,沈氏將其捐給了同業(yè)公會,除了公會在園中舉辦活動封園,,其余時日,,都對公眾免費開放,只要衣冠濟楚,,便可入內游賞,,較之二十一世紀的公園,并沒有什么兩樣,。
于是,,入園。
進了園子,只聞鳥語,,不聞人聲,,一片寂然,吳浩頗為意外:外頭停著那許多車子,,還以為里頭挺熱鬧的呢,!
略一思襯,反應過來了:二十一世紀的沈園,,占地五,、六十畝,十三世紀的沈園,,占地更廣,,大致七、八十畝的樣子,,十多架車子的人,,扔到偌大一片所在,撒胡椒面一般,,根本沒啥感覺,。
四月仲春天氣,到處落英繽紛,,吳浩沒導游,、沒平面圖,只是信步所之,。
景致甚佳,,身心愉悅,美中不足者,,亦步亦趨者,,一狗腿子耳,隨侍的,,若是個美嬌娘,,該有多好?
前頭一彎春水,,水上一條小橋,,吳浩拾階上橋,一抬頭,,橋上已有人了,。
兩個女子,一主一仆,,小鬟形容未足,,主人高挑窈窕,單看身影,便知是一美女,,這也罷了,,關鍵是她的裝束:
玄冠、云履,,上著褐,,下著裳,外罩帔,,竟是一位——女,、道、士,。
吳浩心有所動,,負手曼聲吟道:“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
女道士轉過頭來,。
眉目如畫,肌膚如玉,。
女人的美貌,,撞的吳浩在心里翻了一個筋斗,他略一定神,,唱了一個肥喏,“伊人獨立春水之上,,此地,、此情、此景,,不能不想到這兩句詩,,冒昧了!”
其實并非“獨立”——還有一個小鬟呢,,但被吳浩自動忽略掉了,。
女道士的臉上,難掩訝色,。
陸游雖然著名于當世,,但《沈園二首》,作于古稀之年,,而此時距陸游謝世,,不過十幾年,因此,,這兩首詩,,還沒有大規(guī)模傳播開來,知曉的人,并不算多,。
此其一,。
其二,是吳浩的形容,。
吳浩雖然高大挺拔,,算得氣宇軒昂,但不論裝束還是氣質,,一看就不是讀書人,。
不奇怪啊,舊版的吳大郎,,只愛刺槍使棒,,雖識得幾個字,詩詞歌賦,,卻是一概不認得的,;新版的吳大郎,雖然讀了一半大學,,記得幾首唐詩宋詞,,但也從來不以“讀書人”自居。
不過,,若是正經讀書人,,女道士或者反不會太在意——俺見過的讀書人,難道還少嗎,?
倒是這個幾分赳赳武夫模樣的,,嘴里念出這兩句詩、說出這幾句話,,形成了一種奇妙的反差,,叫人心中,莫名一動,。
女道士不言聲,,默默打個問訊。
吳浩再聲一喏,,“小可姓吳,,名浩,表字長風,,平水鄉(xiāng)人士,,不敢請教女先生道號?俗姓,?芳諱,?”
“先生”是對道士的尊稱,。
女道士面上,再現訝色,,不過,,這一次,一現而隱,,再打一個問訊,,說道:“官人有禮。原來是同宗,。貧道號知古,。”
咦,?原來你也姓吳,?道號“知古”?吳知古,?這般年輕貌美的人兒,,如此一個老氣橫秋的稱呼,會不會太奇怪,?
宋商品經濟發(fā)達,,市井生活豐富,此時代,,程朱理學也還未真正取得統(tǒng)治地位,,男女之間的交往,還是比較寬松的,,不過,,像吳浩這樣,直通通的向異性出家人要微信手機號碼,,還是比較突兀,因此,,雖然對方到底沒交代“芳諱”,,還是可算收獲滿滿了。
心想,,美女,,你為啥“面上再現訝色”?應該不是因為“同宗”,,難道,,你已經聽過哥哥我的大名了?
也不奇怪啊,,哥哥我免欠減租,,義薄云天,,整個山陰縣,都該傳遍了罷,?
面上含笑,,“小可深慕陸放翁,久聞此園有放翁題壁手跡《釵頭鳳》一闕,,特地前來瞻仰,,然不識路徑,遍尋不得,,不知知古先生——”打住,。
陸游號放翁。
吳知古略一沉吟,,“園中,,陸放翁確曾題壁《釵頭鳳》一闕,不過,,年深月久,,原跡已無法保存,現跡是后人在原壁上臨摹放翁筆跡而成,?!甭砸活D,“不知官人仍有意否,?”
吳浩立即長揖,,“偏勞!偏勞,!”
吳知古微微一笑,,“貧道引路?!?p> 于是,,二女在前,二男在后,,一路迤邐而去,。
行不過百十步,前頭一座閣子,,入內,,只見東、南,、西三面,,盡是長長的亮槅,此時都打開了,,清風入內,;北面,,一堵白璧,正中籠著一張兩尺寬,、六尺長的薄紗,,風中微微飄動。
吳知古伸出一只白玉般的柔荑,,“官人請看,。”
欸,,不是叫你看手,,是看墻啊。
吳浩趕緊收回視線,,走到墻前,,凝神細看,薄紗之后,,筆跡酣暢:
“紅酥手,,黃縢酒,滿城春色宮墻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
陸游初娶表妹唐琬,,夫妻恩愛,后唐琬為陸母所不喜,,陸游被迫與唐琬離婚,。陸游依母親心意,,另娶王氏為妻,唐琬亦迫于父命,,改嫁同郡趙士程,。
十余年后,陸游春游沈園,,偶遇唐琬夫婦,,唐琬殷勤致送酒食,陸游傷感之余,,乃于此壁,、題此詞。
吳浩凝目移時,,幽幽嘆一口氣,,轉過身來,“唐琬看到此詞之后,,哀痛不已,,亦和了一闕《釵頭鳳》,知古先生可有耳聞,?”
吳知古一怔,,“這倒是沒有聽說?!?p> 當然沒有聽說,,唐琬的和詞,是清人的托名之作,,距今還有好幾百年呢,。
但是——
只聽吳浩朗聲吟道: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曉風干,淚痕殘,,欲箋心事,,獨雨斜欄。難,,難,,難!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聲寒,,夜闌珊,,怕人詢問,,咽淚妝歡。瞞,,瞞,,瞞!”
吳知古開始尚不以為意,,但聽著聽著,,臉色變過了,美目朦朧,,終于,,兩滴清淚,慢慢溢出眼眶,。
吳浩心中得意,,正要說話,只聽閣外腳步聲響,,一個小郎君走入閣來,,看時,面容清秀,,約莫十四,、五歲的樣子,手里提著個大大的食盒,,氣喘吁吁的笑著:
“瑩姊姊,,你叫我好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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