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國,,范邑,。
衛(wèi)君輒復位三年,,二月。
春寒料峭,,乍暖還寒,。
范豫沿著河岸信步走來;在他的身后,,一位發(fā)須花白的老仆正牽著一匹雜色劣馬,,緊緊跟隨。
流水潺潺,,楊柳青青,。
清晨的陽光照在河面,泛起一層金色的微光,,映射在范豫的臉上,,使他俊朗的面容平添了幾分柔和。
小河的上游是群山,,山巒含黛,,起伏不平。
“少主...不,,應該叫宗主才對,!”老仆忽然開口道,“前面那座最高的山便是劍秀峰了,,咱們范氏先祖的墓葬就在這劍秀峰下,。
...以前,每年老奴都會跟著老宗主來祭拜,,想想已經十余年沒來過這里了,。”
嘴里念叨著,,老仆已是聲音哽咽,。
“彌叔何需悲傷,我們這不是來了嗎,?”
范豫停下了腳步,,轉身安慰道。
老人名叫士彌,,是范豫的奴仆,,也是范家的老仆人了。
但范豫卻總是稱呼他為“彌叔”,,這是他們之間多年來養(yǎng)成的一種習慣,。
士彌一邊擦著渾濁的眼淚,一邊笑道,,“老奴這是激動,,十幾年的逃亡,,實在是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再來這里,。”
范豫微微一笑,,沒有再言語,,轉身望向了遠處的高山。
幾片閑云隨風浮動,,山中薄霧裊裊升騰,,飄渺搖曳,宛如仙境畫卷,。
然而他卻無心欣賞這一切,,心緒似乎早隨著這流云飛霧飄向了遠處...
范豫原本并不屬于這個世界。
月余之前,,他魂穿而來,,在獲得了這具軀體的同時,也得到了對方的記憶,。
——這里依舊是他所熱愛的華夏大地,。
只是時間卻回到了過去;此時天下共主,,周天子坐朝,,諸侯國林立。
天子分封諸侯,,本是要作為藩屏統(tǒng)御四方,,攘夷驅虜以安天下的。
但到了如今,,各個諸侯國卻為了自身的利益相互攻伐,,以至于戰(zhàn)火四起,民不聊生,。一些大的諸侯國中,,也是大小宗族相互傾軋,內亂時有發(fā)生,。
很不幸,,范豫所在的范氏宗族,便是晉國宗門內亂的犧牲品,。
晉國范氏宗族原本是晉國的六卿之一,。
他的父親,作為上一代的宗主,,更是位列晉國上卿,,出任中軍將,,權傾一時!
可惜,,天有不測風云,,范氏宗族的一切榮耀,在十數年前卻戛然而止,。
彼時晉國內亂,,六卿所各自代表的六大宗門無一幸免,盡數卷入其中,。
但最終,,卻是實力最強的范氏和中行氏被逐,隨后其子弟宗嗣又被以智氏為首的四卿追殺屠戮,,宗族隨即覆滅,。
“范豫”在那時,還只是個懵懂的孩子,。
被老仆人士彌救出后,,便開始了東躲西藏的逃亡生涯。
可以說他本出身貴胄世家,,身份顯赫,;但卻并沒因此過上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優(yōu)渥生活,反而落得個顛沛流離四處逃亡,,衣不蔽體食不果腹,。
就在數月前,本就活在饑寒交迫之中的“范豫”,,又不幸身染重癥一病不起,。這讓他原本就羸弱的身體,更是雪上加霜,。
許是天無絕人之路,。
就在他們走投無路之時,卻意外得知衛(wèi)國的國君輒,,竟傳文列國,,要尋找范氏宗族的后人來衛(wèi)國,并許諾賜爵封地,。
這讓“范豫”欣喜若狂,,也顧不上自己仍被晉國智家的追殺,便興沖沖的趕來了衛(wèi)國國都帝丘,,面見衛(wèi)君輒,。
為表明自己的身份,他更是當場出示了代表晉國范氏宗族的宗主信物,血玉龍符,!
那是一枚雕刻著龍紋的玉符,,長不過四寸寬不過兩指,形制古樸,,晶瑩剔透,,通體散發(fā)著血紅的微光,似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流淌其中...
此刻這血玉龍符,,就掛在范豫的腰間,,這是他作為范家宗主的身份象征。
雖然讓人無語的是,,如今的范氏宗族只有他一人了。
一個人的宗門,!
確認了身份,,衛(wèi)君輒當即便決定賜“范豫”大夫爵,并將范邑作為采邑之地賜給了他,。用衛(wèi)君輒的話說,,這范邑本就是范氏宗族的先祖封地,如今重賜,,不過是物歸原主罷了,。
同時賞賜的,還有不少的錢糧布匹,,和奴仆婢女數人,。
這對于當時的“范豫”而言,可謂是天上掉下張大餡餅,;只是,,這餡餅他卻并未能吃上一口。
巨大的喜悅對于一個病入膏肓之人而言,,實在不能算是一件好事,。
樂極容易生悲,在獲得了名爵封地的當晚,,他便一命嗚呼了,。
他死了,死的很開心,。
然而,,重新活過來的范豫,卻很郁悶,。
甚至還帶了幾分嫌棄的懊惱,,若不是知道自己回不去,他當場就要撂挑子不干!
原因很簡單,,這殘敗的軀體讓范豫實在有點難以接受,。
掙扎了幾日才能勉強下地行走,起初更是連張口喝粥都費勁...
一個人能把自己的身體摧殘到如此不堪,,才舍得死去,,這也算是有著強大的信念支撐了!
范豫忍不住的在心里吐槽,。
這怕不是魂穿的煩惱吧,?
而這種事,自己又根本沒得選呢,。
抱怨過后,,范豫終于還是認命了。
只不過,,隨后他便在記憶中發(fā)現(xiàn),,這個世界跟以往自己印象中的這時代,有著極大的不同...
“咳,!咳咳...”
一陣劇烈的咳嗽,,將范豫的思緒拉回了現(xiàn)實。
他突然感到喉頭一甜,,一口沒忍住,,鮮血已順著嘴角流出。
“宗主,!”
老仆士彌一個健步,,上前攙扶,“又咳血了...那個該死的庸醫(yī),!”
范豫深吸了一口清冽的空氣,,強行平復著胸口的起伏。
良久,,才擦拭掉嘴角的血漬,,苦笑道,“何必埋怨他人,!這身體原本...那老翁能救活我,,已是不易,我們又怎能以怨報德,?”
“是老奴失言了,。”
士彌低頭說道,,隨后又關切的看著范豫,,“宗主此刻感覺好些了嗎,?”
范豫緩緩搖頭道,“還是跟前幾日一樣,,總覺得胸中有一團烈火在炙烤,,散不掉又吐不出來,令人氣血翻涌,!”
士彌滿面愁容,,一聲長嘆道,“哎,!如此下去,,可如何是好?若是那庸...老醫(yī)師在這里,,興許他知道該怎么辦,,誰會想到他竟不知所蹤了?衛(wèi)君又催的急,,要宗主盡快來范邑...
依著老奴,,我們在帝丘多待些時日,宗主的身體也許就能完全康復,。”
片刻之后,,范豫的臉上逐漸恢復了幾分血色,,精神也振作了不少。
聽著士彌低聲的抱怨,,他忍不住的說道,,“彌叔大可不必苦惱,我能撿回來這條命,,便已是奪天造化了,。
不過說來也奇怪,每次吐血之后,,我都會感覺這身體似乎較之以前要好上幾分,。
至于衛(wèi)君的催促,這也怨不得別人,,都怪我耽擱了太久...”
“不過月余而已...”士彌仍有些怨懟的說道,。
望著遠處的劍秀峰,范豫苦笑道,,“能早一天來到范邑,,到這劍秀峰,我便能早一天祭拜先祖,;也只有這樣,,我才能真真正正的算是范氏宗主,算是范邑的主人!
為了這一天,,我已等了太久...”
看著范豫邁著堅定的腳步前行,,士彌的眼中卻流露出了一絲苦楚。
“這恐怕并不是一件好事??!”
他在心頭暗自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