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是準備許久前來拜訪,然而在六鰲所,,鄭森卻撲了個空,,他遣施瑯問了當?shù)氐那酎S道周家居何處,沒想到黃道周已于月初就動身西去,,往潮汕尋道訪友去了,。
“此時縱然起身追去,怕也難以覓得蹤跡,?!?p> 六鰲所的林千戶是個黝黑的海邊漢子,見鄭森乘著鄭氏福船前來,,穿著打扮儼然貴公子的派頭,,身邊又有鄭家士兵陪同,頗顯拘謹?shù)奶嵝阎?p> “天公不作美,哈哈哈,!明儼,,這會你就算有再多錦囊妙計,也使不出了吧,?”
楊于兩和鄭森關(guān)系斐然,,這會兒也不忘打趣取樂,嘻嘻哈哈顯得有些輕浮,。
對比之下,,大舅哥董騰就務(wù)實得多。
“明儼,,黃公雖不在梓里,,但家有老母,黃公孝名遠播,,定會趕在端午之前回來與母同過,,不如在漳浦結(jié)廬等候,期間還可與黃公弟子交談一二,,提前了解了解,?”
董騰顯然對黃道周的了解比楊于兩多一些,給出的建議也很中肯,。
話說到這里,,董騰施瑯楊于兩幾人的目光都匯聚在鄭森身上,既是前來拜訪,,態(tài)度必然端正才行,,遇到大儒出門尋友這種事也不算罕見,一般人也都是這樣做,。
不過鄭森卻是個例外。
“唔,,今日已五月二十一,,十三日后是端午...”
“十三日,足以到澳門了吧,?”
鄭森別過頭,,問施瑯。
施瑯眨眨眼,,確認鄭森是在問他后,,分神一算,點頭道:“十三日,,足以到壕鏡,。”
鄭森滿意地點點頭,,看了一眼浮頭灣無甚起伏的海水,,暢然道:“快則一月,,慢則二三月,屆時我再來拜訪先生,?!?p> 說罷,他朝漳浦方向拱了拱手,,轉(zhuǎn)頭與林姓千戶道了句謝,,便招呼起三人上船。
“明儼,,明儼,!黃公學(xué)問深厚,名揚四海,,如你前來拜訪被拒倒也不算什么,,可若因黃公不在家中便掉頭就走,于鄭氏絕不是好事,!”
董騰眉頭緊皺,,快步追了上來說道,聲音低沉,,不在是用之前與友人交談的語氣,,而是換上了兄長輩的口氣。
楊于兩也很快跟來,,神色復(fù)雜,,一臉的茫然。
“大兄可是把我當小孩了,?我此番來漳浦是為拜訪黃公不假,,但亦有其他重要之事,況且即使我在此地等候,,黃公歸梓,,能見我的機會又有幾分?”
“而我去壕鏡所做之事但成,,想以黃公之見,,應(yīng)會與我詳談一番的?!?p> 鄭森解釋了兩句,,而后便向施瑯吩咐道。
“施兄,,煩請兄弟們揚帆起錨,,暫且西去,到壕鏡再作休整?!?p> 施瑯看了鄭森一眼,,拱手點頭大步走上了船,鄭森緊隨其后,,董騰與楊于兩二人愣在原地半晌,,才最后上船。
一上船,,楊于兩就被董騰拉到了一旁仔細盤問,,奈何一通話問下來,董騰也沒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表哥,,明儼不會做蠢事的,他自從府學(xué)回來,,就,,就比以前開明許多,也不喜尋歡作樂了,,許是,,許是在府學(xué)讀了哪位前朝大儒的書會念通達了!”
楊于兩雖是鄭森發(fā)小兼同窗,,但也猜不到鄭森身上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只能把這些與之前不符的舉動當成是通讀圣賢書開啟素慧。
閩南人比較迷信,,對這個東西很信,。
董騰覺得有些荒唐,可也想不出其他的合理解釋,,只能攥拳長吁,,一臉愁容。
夜晚,。
福船下的一間艙室,,叩門聲悄然響起,聲音不大但鄭森還是能聽得真切,。
“進來?!?p> “...吱呀,!”
施瑯推門而入,正見到捧書夜讀的鄭森,。
“公子,!”
“坐吧,有話便說?!?p> 鄭森指了指對面的一個小胡凳,,撥了撥桌子上的油燈,火光亮了一些,,將他的臉照的更清楚了,。
施瑯咽了口唾沫,醞釀著語言,。
“公子,,請恕在下冒犯,董公子和楊公子白日所言在下未曾附和,,不過心中也有憂慮,,在下此番乃是受四爺之命護送公子拜訪黃公,現(xiàn)今公子棄漳浦而去壕鏡,,在下不知所做何事,,可不管何事,四爺與大爺都不會高興的...”
接下來的話他就沒繼續(xù)說了,,鄭森是個聰明人,,自然知道施瑯的難處。
“我豈不知,?此事與你無關(guān),,回去之后我自會當面向父親與三叔交代清楚,唔,,若你覺得不妥,,可現(xiàn)在就派人回安平告知三叔,如此一來便不會牽扯到你身上了,?!?p> “這...”
施瑯臉色難看,這種近似僭越的事情他是如何也不好做的,,畢竟鄭森是鄭氏未來的繼承人,,今天這樣做了,以后可不就得罪了鄭森,?
鄭氏發(fā)展至今,,內(nèi)部斗爭可一點不溫和,自己一步走錯,,就可能被其他人攻訐,。
瞥見施瑯猶豫的神情,鄭森忽然問道,。
“你就不想知道我去壕鏡干什么嗎,?”
施瑯猛地抬頭,,旋即放下:“屬下...不知!”
“告訴你也無妨,,你與涵齋大兄不同,,以前隨父親出征討賊過吧?”
“有,,某自十六歲起便跟著父親叔父在總兵大人麾下作戰(zhàn)了,,閩西南粵東贛南之地皆去過,手刃之賊有百余人也,?!?p> 施瑯老實交代了他的履歷,鄭森聽著,,待他說完,,便問道。
“數(shù)年討賊,,可覺艱難,?”
“不,不難,,全賴總兵大人偉功,,我等為總兵大人出生入死之輩,皆糧餉充足,,裝備齊全,,殺賊自然輕便?!?p> 施瑯回憶起這幾年在福建剿滅土匪反賊的經(jīng)歷,,有些局促地說著。
貌似對一個軍人來說,,輕松的戰(zhàn)斗會讓人感到羞恥,?
以前施瑯還不這么覺得,現(xiàn)在被鄭森這么一問,,竟然有了一絲這樣的感覺,。
鄭森放下書卷,推開船窗:“茲我鄭氏壟斷海貿(mào)收取例金至今,,已有十年,,雖火器犀利艦船無敵,但卻只局于八閩一地,,況已過十載,,兵將松懈,武備廢弛,,全靠兵甲之利才得以馳騁,,若北狄南下,我等何為,?”
“如你所言,,我鄭氏上下士兵輕敵,竟以討滅反賊土匪沾沾自傲,,須知北人強于南人,,北兵強于南兵,我觀天下局勢,,中原變亂,,關(guān)外韃子作壁上觀,伺機而動,,中原必染胡塵,,我閩兵不敵淮兵、楚兵,,淮楚兵亦不敵中原之兵,,而中原之兵不敵九邊之兵,九邊之兵則畏韃如虎,,韃清入關(guān),,我命何在?”
施瑯怔了神,,聽到鄭森如此虛張聲勢的一通話下來,,竟然說的是擔憂關(guān)外的韃子入關(guān),雖然說的有理有據(jù),,但還是讓他覺得有些荒謬,。
“公子未免杞人憂天矣,韃子...”
鄭森抬手:“杞人憂天,,好,,不說韃子入關(guān),就說中原變亂,,李自成革鼎立新,,創(chuàng)立新朝可是大勢所趨?莫言其他,,此人被朝廷八方圍剿十余年越打越強,,北地早已一片狼藉,不可為矣,,可也,?”
施瑯無奈點頭:“可?!?p> “既新朝創(chuàng)立,,最好也不過南北二朝并立,,若此,我鄭氏難道安坐八閩之地不圖進???不效仿東晉故事?”
“且亂世將至,,我為鄭家尋固本防身之器物,,并無不妥?!?p> “何況,,你也攔不住我?!?p> 最后一句才是精髓,,鄭森說完露出會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