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意聽到衍法承認此前種種孽事，皆是清醒時所為,，饒是早有準(zhǔn)備,，仍是有天塌地陷之感。
“住持,，為什么,？弟子知道你這樣做，心里好苦,。這塵世也好苦,。難道你以前說的慈悲心都是假的？對弟子們的關(guān)懷,，也是假的,？”圓意萬分不解。
他實是不敢相信,，不愿相信,，卻又不得不信，住持慈悲的外表下,，竟藏著惡魔一樣的心腸,。
“真是癡兒,，你天生慈悲心，那是極好的,，將來成就只會在老衲之上,。至于老衲，不過是接受了真實的自己而已,。
我本是屠夫一個,，學(xué)佛參禪，只想能得道而已,。但到頭來才發(fā)現(xiàn),，那樣的我，就不是老衲自己,，如何悟菩提,，得正覺。至于你想知道的真真假假,，答案在于你,，不在于我。
如果你還不明白,，那就從紅塵中來,，再回紅塵中去。我知道你心里總是裝著天下蒼生的苦,，摩訶寺不是你的清凈地,，而是你的逃避之地?！?p> 圓意不由一怔,，外面清涼月色涌進來，照徹大殿虛空,，他心里也隨即空空蕩蕩,。
“老和尚倒不是誑你，世不可避,，如魚之在水,。你若躲紅塵是非，佛門廣大清凈地,，也是紅塵是非,。”沈墨的言語恰然點至,。
那老和尚衍法微微一笑,，“我再送你一佛偈，托身紅塵中，殺入白刃里,?！?p> 這是衍法最后的話了。
血水流了一地,，腥氣逼人,。
不止是衍法的血。
隨手劈出燃木掌法,，點燃衍法的尸身,。他并不嘆息這化身血屠，與判官有莫大干系的老僧,，只是在意那卷人皮經(jīng)文,，竟不知何在。
總不至于被判官的本源精氣裹挾走了,。
他先去地牢,，什么白骨祭壇，空空如也,，一切空空蕩蕩,，連血水痕跡都沒有,，很是干凈,。
沈墨心想，佛塔的地下佛殿里的那尊佛像里藏著一個高大身影,，不知是什么怪物,，難不成那人皮經(jīng)文也差不多？
還有那奇怪的木魚聲,。
除開他手中的半塊魔佛法印,，摩訶寺的三寶，個個透著古怪,，而且沈墨有些猜測,，感覺這三件事物，并不是什么所謂的寶物,，而是被關(guān)押在摩訶寺的邪魔,。
這不是憑空猜測，而是世間確然有類似的事,。
他在嶗山上清宮學(xué)藝時,，聽說過龍虎山正一觀的歷代天師將許多曾禍亂世間的邪魔關(guān)進了龍虎山的天師廬里，由歷代天師不斷以符箓加持,，才使得那些邪魔不能出來,，禍亂人間。
當(dāng)時只覺得是半真半假的傳言，可隨著他見識越高,，修為越深,，愈發(fā)覺得那很可能是真的。
…
…
沈墨回到大殿,，圓意已經(jīng)收集好衍法的骨灰,，并取出那半塊魔佛法印。
“這東西你要吧,?！?p> “你先保管著，我這半塊還沒琢磨透,，暫時不急著你那塊,。”沈墨此番經(jīng)歷后,，對待這種邪異事物,，更加謹(jǐn)慎。
既然衍法沒有選擇將魔佛法印合二為一,，他沒必要冒風(fēng)險,。
對未知的事物，仍需要有些敬畏,。
“好,，反正你要的話，隨時找我,。我們下山吧,。”
衍法已經(jīng)火化,，圓意沒有追尋真相的打算,，因為不會改變住持是惡魔屠夫的事實，糾結(jié)其他再無意義,。
山中雖好,，非是極樂凈土。
紅塵雖亂,，卻有他未竟的抱負,。
…
…
山路上，一僧一俗,，仿佛乘風(fēng)而行,。沈墨頗有幾分打趣地詢問，
“你不打算參加無遮大會,，弄個住持當(dāng)了嗎,？雖然我說要帶你下山,，但也不耽誤你先當(dāng)住持。有個摩訶寺住持當(dāng)我屬下,，我覺得很風(fēng)光,。”
“不必了,，圓心才是最好的住持人選,，他不會讓大家失望的?！?p> “莫非你忘了,，他是個死人?！?p> “他只是沒有心跳,，呼吸沒有熱氣，不代表他死了,。何況什么才是死了,？死去萬事空。他沒有死,，只是用另一種我們暫時不理解的方式活著,。”
“你就不擔(dān)心他這種狀況很容易出問題,？”
“世事無常,，再大的問題，能有衍法住持大,？”
“這次我覺得你說的對,。”
圓意本以為沈墨要和他繼續(xù)抬杠,，沒想到沈墨罕見地沒有反駁他，心里有些高興,，他此時再次面對滾滾紅塵,，其實有些忐忑不安，經(jīng)過沈墨一番打岔,，著實有些期待了,。
出家人不藏心事，圓意于是問沈墨,，“到了山下,，我們先去哪里落腳？”
“我已經(jīng)想到一個好地方了,，而且能鍛煉你最大的弱點,?！?p> 圓意好奇，“我最大的弱點是什么,？是太過心軟嗎,？”
沈墨笑了笑，“心軟算什么弱點,，心如鐵石的人,，未必就過得好。你最大的弱點是沒有經(jīng)歷過男歡女愛,，將來難免遇到這樣的事,，屆時著了道，可就麻煩,。所以我打算帶你去青樓體驗一下,。”
“啊,，算了吧,。”
沈墨微微一笑,，“看吧,，還沒去，你就怕了,。所以,，你就更得去?！?p> 圓意饒是知道沈墨一向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行事出人意表，可帶他這一個和尚下山第一件事,，居然是去逛青樓,。
這簡直荒天下之大謬。
“好,，那就去一次,。”
圓意的佛法修行已經(jīng)停滯很久了,，想要百尺竿頭更進一步,，最好的辦法就是找自己的弱點，挑戰(zhàn)自己的軟肋,。
“不過,，事先說好，我沒錢,?！?p> “不妨事,，可以先欠著?！?p> 圓意突然有些心碎,，他本來以為以他和沈墨的交情，這等大事上,，沈墨會請客的,。
沒想到交情是交情，金銀是金銀,。
可是不知為什么,，這么聊著天，空氣里充滿了快活的氣氛,，這短短時刻,，比摩訶寺千百個日日夜夜里的青燈古佛要有趣千百倍不止。
他原來以為紅塵皆苦,，從沒有想到和朋友打趣斗嘴,，竟是如此快樂。
而且一念起,，對逛青樓這等羞于啟齒的事竟期待起來,。
當(dāng)初入空門時，住持問他,，“盡形壽,，不淫欲，汝今能持否,？”,，他回答的是“能”。
住持當(dāng)時笑了笑,，“這個問題沒有標(biāo)準(zhǔn)答案,，不過我希望有一天你的答案是‘不能持，然后能持’,，能出也能入,。”
而在這個問題之前,，住持還問過，“盡形壽,，不殺生,，汝今能持否?”
想來住持自己對此的答案大概類似。
原來,，住持早就告訴圓意他的真實面目了,。
只是……只是……那時的他,，還不能明白。
圓意當(dāng)反賊被官府抓到的時候沒哭,，要被砍頭的時候沒哭,，在摩訶寺見得同門遭受住持屠戮時沒哭，得悉住持殺戮同門時是清醒時的真相后沒哭,，火化住持的時候沒哭,。
此刻，山風(fēng)帶來的沙子,，迷了這佛法高深的年青僧人的眼,，一滴淚就這樣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