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進行試飛前,，寧負已經(jīng)利用虛擬現(xiàn)實模擬操作了數(shù)百次。但他知道,，駕駛技術不是真正的考驗,。空天飛機的加速度極大,，機身可以通過升級材料來提高強度,，但坐在駕駛位的始終只是血肉之軀,。

　　機場,，他第一次看到蘇健。

　　男人穿著一身軍裝,，沒有肩章,。

　　清晨的薄霧還沒有散去，寧負有些餓,，剛洗過的頭發(fā)還沒有干,，此時更潮了，南方的秋天徹骨冰涼,。他穿著一件黑色的薄風衣,，面色蒼白。布格利諾之行不僅給他胸口留下了貫穿刀傷,，地下核輻射也在折磨著他的每個器官,。

　　蘇健看著寧負的眼，遲疑著伸出手：“小伙子,，你看起來臉色不好,。”

　　“沒事,，最近一直這樣,。”寧負握了上去,，這是一雙大手,，并不厚實，但卻萬分有力,。

　　“祝你好運,。”

　　寧負穿上抗壓服，戴上頭盔,，爬上了樣機,。

　　蘇健眼中閃過一絲欣賞之色，他喜歡這種廢話少但能辦事的人,。但他心底也在隱隱擔心,，這個年輕人的神態(tài)疲憊不堪，像是大病一場,，甚至還未痊愈,，他可以么？

　　蘇健想起在非洲的時候,，一些白人農(nóng)場主會把黑人中不聽話的刺頭騙上飛機,，然后在高空扔下去。給警察解釋的時候,，就說他沒坐過飛機,，旁邊的人試著拉住他，但他還是跳了下去,。

　　寧負如果有個三長兩短,，自己會不會也成了惡毒的白人農(nóng)場主？那個時候女兒不可能放過自己的,。

　　他來不及做什么了,，因為寧負已經(jīng)打開了噴氣發(fā)動機，一股熱浪以空天飛機為圓心席卷而開,，飛機搖搖欲墜地直線上升,，仰角改變，機頭四十五度朝向天空,。

　　駕駛艙里的寧負覺得截止目前,，和虛擬現(xiàn)實中的操作沒有任何區(qū)別。他關閉了電子輔助,，打開加力燃燒室,，機身猛然抖動，向天空直刺而去,。加速度將他死死按在座椅上,，這是比任何一輛跑車都要恐怖的推背感，周圍是無限的天空,，幾乎沒有任何參照物,，速度表的數(shù)字瘋狂跳動。

　　一聲悶響,，空天戰(zhàn)機拖著藍色尾焰以極快的速度沒入云層,。片刻,，割裂氣流的隆隆聲才傳至地面。蘇健走向臨時指揮所,。

　　駕駛艙里一片安靜,，此時飛行速度已經(jīng)突破音障，連發(fā)動機的聲音都被遠遠甩在身后,?？仗鞈?zhàn)機可以采用聚變引擎提供動力，有足夠的燃料維持加力飛行,，G值已經(jīng)達到12,，這是人類最優(yōu)秀的飛行員所能承受的瞬態(tài)G值，一般過山車可以達到5G,，戰(zhàn)斗機可以達到10G,。

　　寧負感覺自己的臉在被人肆意揉扯，胸腔和腹部有明顯的壓迫感,，愈合的傷口傳來陣陣隱痛,，像是要重新裂開一般，抬一下手的動作變得異常困難,，血液不知道流向了哪里,，身體各部分包括大腦都像被抽空了一般,，窒息,，暈眩。

　　空天飛機已經(jīng)沖破了大氣層,，來到了近地軌道,，寧負甚至看到了不遠處緩緩移動的衛(wèi)星。現(xiàn)在他的速度維持在7.9km/s,，也就是23馬赫左右,，和近地衛(wèi)星的運行速度基本同步，在抗壓服的保護下,，即便身體有傷疤,，也沒有發(fā)生太大意外。

　　他調整呼吸：“一切良好,?！敝笓]所里一片歡騰。

　　寧負再次開啟加力燃燒,，他要著陸月球,，然后返航。聚變引擎狀態(tài)良好,，周圍一片安靜,，機窗外是無數(shù)閃耀的繁星,，熱鬧與死寂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氣氛詭異地共存著。

　　寧負呆住了,，仿佛一柄大錘狠狠擊中他的心臟,。沒人不會在這樣的景象前失態(tài)，地球上所有的詞匯都無法描述他現(xiàn)在所看到的一切,，那些科幻電影所展現(xiàn)的畫面,，也僅僅是管中窺豹。如果一定要找出一個詞來形容寧負此刻的感受,，那就是自卑,。

　　地球上多數(shù)人對自己身處的世界其實所知甚少，那些恩怨情仇,，榮辱得失,，放在這樣的尺度下，便失去了一切意義,。寧負迷失在一片虛無之中,，感受到了一種極其深刻的絕望，但是這種絕望閃耀著流星易逝的美麗,。

　　無論去做什么,，無論做到什么程度，終究一山更比一山高,，哪怕精衛(wèi)填海,，千萬年終于填平一片海，還有無數(shù)片海,。所有的一切都沒有意義,，那便什么都不做么？

　　寧負想起江依的話,。

　　“重要的是我們來過,。”

　　他打開加力燃燒室,，G值表再次攀升,。

　　“重要的是我們來過，我們在此生活過,，我們切切實實存在過,。”

　　哪怕一山更比一山高,，路的盡頭還是路,，該辦的事還得辦，天打雷劈也得辦,。在虛無中只能依靠信念錨定,，哪怕撒一個騙過自己的謊,，也好過被這虛無同化。

　　加力飛行中,，窒息與暈眩再次襲來,，無數(shù)斷續(xù)的聲音在寧負腦中響起。

　　“如果現(xiàn)實殘酷,、冰冷又絕望,，你愿意承認么？”

　　“的確只有一片虛無,，你知道做什么都沒有意義,，你愿意繼續(xù)么？”

　　“沒有意義,，我們創(chuàng)造意義,，沒有意義，我們就是意義,?！?p>　　空天飛機的警報響起，寧負回過神來,，眼前已經(jīng)是月球蒼涼的環(huán)形山,，他猛地拉動操縱桿，開啟反向減速引擎,。

　　腦海中響起加百列的聲音：“主人,，您睡著了？您的心理素質可真棒,，我只聽過開車睡著的,，開飛機能睡著您大概是頭一位,?！?p>　　空天飛機穩(wěn)穩(wěn)落在月球表面，寧負想要嘔吐,，胃里卻沒什么東西,，鼻血流在面罩中，他也不知道應該怎么去擦,。

　　月球到地球有五秒左右的信號延遲,，寧負匯報已經(jīng)安全著陸。指揮所中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繼而爆發(fā)出雷鳴般的掌聲,，這掌聲送給寧負，也送給所有的研究人員,，送給他們的信仰,，送給所有和他們一樣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們,。

　　但其實鼓掌的人才沒有想這么多，這一刻他們是瘋了的,，大腦一片空白,，只是本能得使勁拍手，把兩只手掌拍地生疼甚至拍腫,，這樣都不足以宣泄自己內心的激動吶,！

　　寧負駕駛樣機返回時，地面醫(yī)療部隊已經(jīng)等待很久了,，他有些狼狽,，四肢酸軟，根本走不了路,，蘇健一雙有力的大手把他扔到擔架上,，還不忘重重給他胸口一拳：“小兔崽子，我看你能行,?！?p>　　蘇健很少這樣情緒外露，其他人不知道寧負和蘇健的關系,，權當是蘇總太過高興了,。

　　蘇健是真的高興，女兒這次沒看錯人,，這個小伙子話不多,，能辦事，穩(wěn)當,，他喜歡,！

　　寧負昏睡了七小時后醒來，一睜眼,，他看見了守在床邊的蘇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