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黃色的拉布拉多臥在草坪的角落里,天穹系統投下紅色的光,,日落了,。
冬天的日落一如既往,,來得很早,,讓人猝不及防,。
別墅的主人沒有露面,,女人提前將寧負的生物信息卡錄入了安保系統,。這很正常,,因為電子寵物的醫(yī)療通常要設計零件的維修抑或更換,,誰也不愿意真正看見自己朝夕相處的小貓小狗實際上由一對電器元件組成,。
飼養(yǎng)寵物變成了一場所有人都需要配合的表演,每個人都入戲很深,,也不知道究竟想要騙過誰,。
寧負等待著隔離艙為他沖洗身上的黑色粉塵,,然后脫下防護服,,邁入天穹系統維持的生態(tài)環(huán)境中,。
按照主人的要求穿好鞋套,,寧負提著工具箱穿過草坪,,走向無精打采的拉布拉多,。
在不遠處,,寧負打開工具箱,,用遙控裝置叫起了拉布拉多。它毛色焦黃,,像是用舊的氈子,,脖頸比其他拉布拉多更長,腿骨粗壯,。
拉布拉多低著頭小步跑來,,額頭上的肉堆了起來,它的步伐有些機械,,因為寧負直接下達了靠近的指令,。按下關機,這只拉布拉多臥倒在地,,四肢縮起,。
在電子狗的兩條后腿之間,有一個隱蔽的接口,,之所以選這個地方,,是因為人們一般都不好意思去看。寧負將電線接好,,屏幕上顯示“智能集團電子寵物后臺系統”,。
寧負將情緒控制器失靈的系統診斷截圖保存,用激光刀切開電子狗的腹部,。即便科技如此發(fā)達,,他依舊需要驗電筆來確認短路的位置。
一切正常,,那就是情緒控制器的問題,,寧負拔下舊的,從工具箱中拿出一個新的,,檢查了一下封裝,,然后插在集成板上。系統再次診斷,,顯示這條拉布拉多的情緒均值已經恢復到一般水平,會較為積極地與主人互動,,在陰天和氣溫超過36°C時變得有些悶悶不樂,,不過看見飛盤依舊會極度興奮,。
這些數據從云端重新下載,,小狗又會像之前一樣。寧負把這一過程叫做“回魂”。
實際上現在哪怕是電子寵物狗,,其硬件也都采用了模塊化設計,,哪里壞了換哪里,操作簡單方便,,沒有任何經驗的人都可以輕松搞定,。所以電子寵物醫(yī)生的核心工作目標并不是解決故障問題,,而是富有同情心的足夠溫柔的表演,他們是虛假綢緞上的真實刺繡,,但寧負最多算一塊補丁,。
他用黏合劑將寵物狗粘好,,取下數據線,,確認開機,,拉布拉多從地上翻身而起,對他不住吠叫,。
寧負氣定神閑地收拾著工具,,反正根據程序設定,,這種寵物狗無論如何都不能真正攻擊人類,,只會在領地被入侵時像主人發(fā)送報警信號,。
根據智能集團的規(guī)定,,他在給電子寵物進行維修的時候,,應該將其當做真正的生命對待,展現出足夠的敬意,、溫柔還有同情心,。
寧負摸著這條拉布拉多碩大的腦袋,,肉感十足,他努力作出一副溫柔的模樣,,說:“急了急了,,別叫,,你看你這個頭,怎么這么大,?怎么這么大?”
“汪,,汪,,汪!”
“啊對對對?!?p> “汪,!”
“你說說你,,白長一身橫肉了,,沒事兒干多溜達溜達,,你這個臟爪爪都能踩草坪,,我穿的新鞋還得帶鞋套,我要是你,,我就天天在草坪上打滾,。”
“汪汪,!”
電子寵物能大致分辨主人話語的意思,,經過模糊處理的詞匯能夠觸及它們情緒調節(jié)器,所以這些電子寵物看起來要比真正的寵物更通人性,。
“好,,好肉,要是能吃就更好了,?!?p> 電子拉布拉多聽見了“好”“吃”“肉”,興奮地點點頭表示贊同,。
在這一瞬間,,寧負是開心的,,他拍了一下拉布拉多厚實的腦袋,說:“傻狗,?!?p> 寧負起身提著工具箱走向隔離艙,今天的工作結束了,。他準備回家給自己煮一鍋黃酒,,放上枸杞、紅棗,、姜片和桂皮,,這些東西現在價格不菲,他這個級別的小員工實際上根本喝不起,。但是核爆之前他有不少存款,,置辦一棟帶有天穹系統的別墅可能有些吃力,但是維持以前的消遣方式綽綽有余,。
他寧愿住在房東和中介都已經消失了的出租屋里,,在工作結束后奢侈地消遣一下,像曾經一樣就好,。
江依留給他的別墅和車子包括公司股份被全部凍結,,他不認識那些位高權重的大人物,在遺產爭奪的時候最先出局,。
但是白紙黑字的轉讓和贈予很早就公之于眾,,所以這一部分資產就暫時被無期限地凍結了起來。
寧負倒也沒什么怨言,,他心里很清楚,,房子與車子倒是無所謂,真正燙手的是股份,,他拿不住,。
凍結起來反倒是最好的結果。
不過江任集團已經失去了往日的繁盛,,在核打擊中所有的工業(yè)集群都被徹底摧毀,,江任集團幾乎化為烏有。現在真正的超級企業(yè)是智能集團,,也就是寧負現在任職的這家公司,,江任集團的發(fā)展重心在于元宇宙和智能化制造,而智能集團則讓人工智能真正走進了人們的生活,。
電子寵物,,電子售貨員,電子乘務系統,,甚至電子醫(yī)生,,寧負也覺得好笑,,人生病去找電子醫(yī)生,高效便捷,,覺得自己享受了科技發(fā)展帶來的福利,,而電子寵物生病反而需要找人,甚至上門服務,,到底在補償什么抑或展示什么,,寧負不愿多想。
不過智能集團為了貫徹人與智能的理念,,甚至連公司談業(yè)務都指派機器人作為代表,寧負甚至懷疑這家公司的幕后老板就是一個人工智能,。
他走出隔離艙,,防護服的面罩上顯示工作完成,客戶評價,,一星,,投訴信息接踵而至,寧負看到了自己蹲在草坪上,,拍著拉布拉多的腦袋說:“傻狗,。”
組長打來電話說:“你到底怎么想的,?你這個嘴呀,,你能說兩句好話么?這份工作你到底要不要了,?”
“我也沒說什么,,這工作不就是為了讓客戶覺得他們真的養(yǎng)了條狗么,我說狗的肉緊實又好吃,,這還不夠真嘛,,順便還夸了客戶的飼養(yǎng)用心,你說對不對,?”
“你腦子純純有病,,主管來電話了,先不說了,?!?p> 寧負一臉尷尬,他實在沒什么好狡辯的,,按理來說客戶不應該也不愿意偷窺自己的治療過程,,為什么會這樣?
坐在高速行駛的懸浮列車上,,他百思不得其解,。
到站的時候,,寧負恍然大悟,這狗得的是抑郁癥,,客戶可能覺得在進行心理咨詢的時候,,看兩眼甚至全程陪著也實屬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