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我一直沒能反應(yīng)過來，老大接著說：

　　“南方的條件要比咱家那邊強太多了,，即便是老頭老太太手上也都不缺錢。

　　我說的每臺白內(nèi)障手術(shù)八千塊錢那只是基礎(chǔ)價格,，如果患者要求手術(shù)由你這樣的專家親自來做的話，光是專家費就要至少再另加兩千五,?！?p>　　老大把手指杵在桌面上一動不動，等我作出決定,。

　　我是第一次發(fā)現(xiàn)自己從事的行業(yè)還能干成暴利行業(yè),。這樣說來，百萬年薪也不是拿我逗悶子了,。

　　而自己在家掙得少不說,，還要天天被爺爺各種形式的PUA?；叵脒@些年,，我都過得什么鬼日子啊。

　　更何況這次老大給我開出來的價碼不是漲薪百分之二十,，也不是翻一倍，而是直接在我收入后面加個零,，這誰受得了,？

　　收入翻十倍,，還能逃出被爺爺摁著頭的生活，這樣的機會要是再把握不住那還有天理嗎……

　　我把自己的酒杯續(xù)滿,，站起身來仰脖子一飲而盡,。當時我的腦就一陣迷糊，也忘了具體都說了些啥,。大體表達的意思就是犬馬之勞也好,，聽憑差遣也罷，總之以后我就鞠躬盡瘁地跟著他們干了,。

　　后來老大還把一疊票據(jù)塞進我的背包,，說是憑這可以到濱海的某家4S店里提一輛寶馬。接著又是一通推杯換盞,，直到把我喝斷片兒,。

　　年會將要結(jié)束的時候，我的課題被評為二等獎,。對于我們那個地市級醫(yī)院而言,，這個二等獎已經(jīng)能稱得上是了不起的成果。

　　回去我就要把這個證書甩給爺爺看,，而且要跟他說：如果沒有你的“關(guān)系”,，我早紅了！我再也不受這鳥氣了,。

　　我正收拾行李的時候,，有人打來電話說趙老太要見我。我問為啥找我,，對方有些不耐煩道：你來了就知道了,。

　　按著對方提供的地址老大把我送到了一家療養(yǎng)院門口，到門崗接我的是一個“錦帽貂裘”打扮的女人,。我看她有些眼熟,，仔細端詳了一番才看清原來是正是老大的前女友米倩，那個曾讓我們整個宿舍為之沖冠一怒的“紅顏禍水”,。

　　老大想要跟米倩打招呼,，米倩連眼皮都不抬一下；老大想和我一同進去拜望老人家,，米倩只是不屑地瞥了一眼便將他拒之門外,，態(tài)度相當?shù)牟簧啤?p>　　趙老太見到我時怔怔的愣了好一會兒才招呼我坐下，把護士和保姆打發(fā)出去給我安排午飯,，又讓米倩給我切果盤,，顯得非常熱絡(luò)。

　　“家駒是吧,，本來不打算耽誤你寶貴時間的,?？墒俏肄D(zhuǎn)念一想，如果不趁著這次機會見一面,，恐怕這輩子都沒有機會了……”

　　一句話還沒說完,，老太太的眼淚已經(jīng)掉了下來。我趕忙抽出紙巾幫老太太擦眼淚,，這種深厚的情感讓我感到困惑,。米倩把果盤扔在我面前，也坐到床邊安慰老太太,。

　　老太太一邊抓著我的手,，一邊抓著米倩，介紹我倆互相認識,。

　　她對米倩說：家駒是東安劉老的掌上明珠,，出類拔萃，家學(xué)深厚云云,。我看到米倩是忍著牙疼聽完的,。

　　老太太又轉(zhuǎn)過頭來向我介紹起米倩：她是我的關(guān)門弟子米倩，這孩子勤奮好學(xué),、踏實肯干,，一直都心無旁騖地鉆研學(xué)術(shù)，跟了我十一年一直單身云云,。

　　我尷尬地說我倆是大學(xué)同學(xué),，早就認識了。

　　老太太一陣欣喜：“那敢情好,，那你倆以后要互相學(xué)習,，多多交流，不能為了搞技術(shù)就耽誤了終身大事,?！?p>　　這下輪到我牙疼了。米倩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岔開了話題：

　　“師父,，咱們還是先說復(fù)明快車的事吧?！?p>　　老太太說好,，然后從枕頭下面抽出一份文件給我看。這是一份活動計劃：

　　青藏高原高寒低氧,、紫外線強烈,，白內(nèi)障和眼底病患病率遠遠高于其他地區(qū)。高原牧區(qū)群眾居住分散,，同時又缺乏眼科相關(guān)專業(yè)醫(yī)生,。很多牧民因為就醫(yī)不便而致盲致殘,。

　　這次部里計劃以“復(fù)明快車”的形式來開展援助活動，要組織一批技術(shù)過硬的中青年眼科專家到納布牧區(qū)為當?shù)厝罕娞峁吧祥T手術(shù)”的服務(wù),。同時對當?shù)氐难劭漆t(yī)生按照規(guī)范化培訓(xùn)的標準進行實踐教學(xué)，訓(xùn)練一批能夠熟練掌握眼科常見病和多發(fā)病診治的本地醫(yī)生,。

　　老太太說部里讓她推薦一些中青年眼科專家,，她想問問我有沒有興趣參加這次活動。

　　我現(xiàn)在是肯定顧不上參加公益活動了,，當務(wù)之急是趕快回家辦離職手續(xù),，然后奔向我的百萬年薪。但是老太太如此看重我,，我又不好當面拒絕,，只說考慮好了給她回電話。

　　中午吃飯的時候,，老太太好幾次想要對我說些什么,，可是每次都是欲言又止。我起身告辭準備離開的時候,，她才說了一句：回去向你爺爺問好,。

　　出來的時候，老大已經(jīng)等的不耐煩了,。我把老太太說的事兒講給老大,，聽完后老大給了兩點意見：

　　“參加公益活動當然好了，但是哥建議你先實現(xiàn)了財富自由再去,。只有修身齊家了,，才有資本去治國平天下。

　　至于米倩,，十年不見長得跟豬八戒的二姨似的,，真的配不上你”。

　　我說：老大你放心,，我辦完離職就去投奔你,。在我心目中米倩永遠都是“前大嫂”，好看難看另說,，叔嫂式的倫理哏咱可玩兒不起,。

　　分別之際老大在火車站廣場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我也緊緊地抱住老大,，把感激的淚水蹭在他的肩膀上,。

　　我一路上都在憧憬著將要到手的寶馬跑車和濱海的花花世界。鄰座的小姑娘低頭刷著手機,，視頻里傳出歌詞倒是很應(yīng)景：“祝你前程似錦,，歸來仍是少年,！”

　　我是哼著沂蒙山小調(diào)回到家的，進門先把二等獎的證書拍在爺爺?shù)臅郎?。爺爺看過證書后非但沒有表現(xiàn)出羞愧的表情,，臉上的褶子卻舒展了不少。

　　“你看看,，要不是我一直摁著你那浮躁的心態(tài),，你哪會有這么好的成績？”

　　爺爺這么說話,，讓我差點一口血吐出來,。

　　我又把趙老太夸獎我的視頻放給爺爺看，爺爺接過手機看了一遍又一遍,，竟然入了神,。我還把趙老太跟我見面的事說給爺爺聽。

　　“阿慧說的這個活動很有意義,，家里的事情我會給你安排好的,，復(fù)明快車你只管去報到就行了?！睜敔斦f著便拿起了案頭的電話,。

　　爺爺竟然稱呼趙老太為阿慧，我也顧不上捉摸爺爺跟老太太到底有啥交情,。百萬年薪的事兒我得趕緊說,，免得他再給我一通瞎安排。

　　我的話還沒說完,，爺爺已經(jīng)面沉似水,。他拍著桌子讓我現(xiàn)在就把寶馬車給人家退掉，然后一邊來回踱著步子一邊指著我的鼻子數(shù)落起來,。

　　爺爺教訓(xùn)人喜歡引經(jīng)據(jù)典,、長篇大論。但說來說去中心思想只有一句話——國家培養(yǎng)了你,，而你卻不思報效,，反要去作金錢的奴隸。

　　這種價值觀輸出對我而言早就比老生常談還要老生常談,，煩的不能再煩,。我說別人都已經(jīng)過上了“好車好房、漂亮新娘”的日子,。我卻一直被你按在地上受鳥氣,，我開個跑車怎么了！

　　爺爺氣得直跺腳，整出一句“正經(jīng)人誰開跑車??！”然后又指著我的鼻子喋喋不休，說我被腐朽的拜金主義洗了腦,，拿著自己的光明前途去換錢,。

　　我說在家里我的價值是為病人做手術(shù)，到濱海我還是為病人做手術(shù),。只不過多掙了些錢,，有什么不好？

　　這么一說更讓爺爺暴跳如雷：“如果連醫(yī)生都整天想著怎么掙錢,，那老百姓還有個好嗎？”

　　爺爺轉(zhuǎn)身去了廚房,，出來的時候手里拎著一根搟面杖……

　　我一連七八天沒敢回家,，期間我去人事科交了辭職申請。交完辭呈不到一小時院長就親自找我談話了,。

　　院長首先對我獲獎的事兒提出表揚,，說這是我們?nèi)心酥寥⌒l(wèi)生系統(tǒng)的榮譽；還說只要我繼續(xù)保持這股積極進取的勁頭,，將來醫(yī)院一定還會給我破格晉升云云,。

　　我說謝謝院長一直以來對我的栽培和支持，但是剛才我向人事科遞交了辭呈,，我準備跳槽到濱海工作,。

　　院長的笑容微微一滯，旋即說人事科剛把辭呈給他看過了,。不過年輕人要學(xué)會理性的看待問題,，要在更能實現(xiàn)自己價值的崗位上去奮斗……

　　我說：真的對不起，這次我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要辭職了,。

　　院長的笑容再次一滯,，放下水杯嚴肅地看向我，不疾不徐的說道：“你簽聘任合同也有些年頭了,，不知道合同里的內(nèi)容你是不是還記得清楚,。”

　　說話間便笑瞇瞇地從抽屜里翻出一份合同給我看,。

　　合同的倒數(shù)第二條已經(jīng)被紅筆圈了出來：職工主動要求離職的,，需提前一個月向人事科提交申請。若因該職工離職造成科室工作無法正常開展或者科研項目中斷的,，單位有權(quán)駁回該離職申請或要求職工向單位支付相應(yīng)賠償……

　　我問院長需要賠多少錢,，院長伸手給我比出一個“六”。

　　我弱弱的問了一聲：“六萬？”

　　院長輕輕的搖頭：“六百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