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殿的種種,,長安城的種種,都已經(jīng)離秦令九遠去,。
她昏昏沉沉地陷在一片黑暗之中,,心里閃過最后見妹妹時的情景。
“我腹中這孩兒若是女兒多好,,最好是生得肖像阿姐?!鼻亓顑x當時笑瞇瞇地依偎著秦令九,,雙手托腹,對肚子里的孩子充滿了期待,。
然而這時候的秦令九已經(jīng)知道了父親的計劃,,也知道東宮準備反制。
可她阻止不了,,也不能阻止,。
原本秦令九想偷偷送妹妹離開長安,,最好是讓妹妹遠遁到無人知處,隱姓埋名過上一生,,也算是為秦家留下一點血脈,。可李昶的侍從半步不離秦令九,,根本不給秦令九私下運作的機會,。
秦家覆滅,已成定局,。
其實早在最開始秦家參與黨爭時,便已經(jīng)算得上是棋差一招了。
昔日的大皇子李顯,,如今的九皇子李泰,皆是如此,,看似他們都是皇帝最為疼愛之子,,實際上,遠不如有實績在身的李昶,。
一步錯,步步錯,。
掙扎至今,不過是秦家的負隅頑抗罷了,。
思緒百轉(zhuǎn)千回中,,秦令九突然察覺到了不對勁,她本應(yīng)該已經(jīng)魂歸九泉,,可為何意識仍然清明,?甚至胸腔中的疼痛也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難以明說的氣悶感,。
嗬——
一口惡氣吐出,。
秦令九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躺在一處狹窄逼仄的漆黑之地,,伸手可動不過半尺,。
“迎春?!?p> 她張嘴想要喊隨侍的婢女,,眼前卻陡然浮現(xiàn)了許多不屬于她的記憶。
須臾之間,,她仿佛成為了另外一個人,,且以這個人的身份,,走過了短暫的一生。在這記憶中,,她不再是簪纓世家的嫡女秦令九,,而只是個自小被拐到鄉(xiāng)野、粗養(yǎng)著長大的野丫頭阿九。
野丫頭阿九是被人牙子從長安薛府拐到施州的,,若沒有此種劫難,,她應(yīng)該長在富貴的相爺家里,是人人艷羨的相府嫡長女,。
然而天道正是這般無常。
阿九在施州的鏢局里長至十五歲,,被因公外出的薛家三郎瞧見相貌不對,,幾經(jīng)輾轉(zhuǎn)下,薛家三郎才得知阿九正是自己那早年間走丟的妹妹,。
真相大白之日,,薛家自然連忙派人到施州,將阿九迎回長安,,并給其冠以薛姓。
可笑的是,,薛九在半道就被身邊的婢女暗害,,摔落下馬車,也就有了秦令九眼下遭遇的這一幕——
她在棺材之中,!
秦令九只覺得頭暈?zāi)X脹,,一時間竟是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秦令九,還是薛九,。兩個人的記憶在她腦海中糾纏交織,,到最后,,激得秦令九猛然掙扎地撞動了棺材。
棺材一動,,兩側(cè)想要錘釘子的隨從驚了,,臉色煞白。
“詐尸了,?”
“鬧鬼了,?!”
隨從哪里敢定奪,,連忙停了手,,跑去前頭喚六郎去了,。
現(xiàn)如今成了薛九的秦令九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有無窮力氣,,幾番掙扎,竟是直接將棺材板都給掀翻了,。等她收拾了發(fā)髻與衣衫,坐起身后,,剛巧與薛三郎薛柏耀視線相交,。
“哦豁?!毖Π匾眍^滾動了幾下。
一旁的婢女們見狀,,尖叫著四散尋東西躲避,,皆以為是薛九詐尸。
倒也不怪她們,,薛九這衣衫襤褸,,滿身血痕的模樣,豈不正是那話本子里說的女鬼尋仇來了,?
“三哥,,扶我出來吧,?”看薛柏耀半天不動,薛九只能無奈嘆一口氣,,伸手搭在棺材邊,,照著記憶中的稱呼喊他。
薛柏耀如夢初醒,,連忙過去攙扶薛九出來。
手把手牽住的時候,,薛柏耀緊了緊五指,感覺到自己握著的是暖乎乎的血肉之軀,,才不著痕跡地輕出一口氣,。
薛九死而復(fù)生一事,沒有在長安薛家引起什么轟動,。
事實上,薛九的死訊都沒來得及傳進長安,,薛九就重新睜開眼睛了,,所以薛柏耀也就懶得再把前頭那事告訴父母,免得日日以淚洗面的母親又多一樁悲拗,。
但這事肯定不能就這么過去了。
載著薛九的馬車不會平白無故地失控,,隨行的兩個婢女更是不會生不見人死不見尸,,所以這當中必然是有人在搗鬼,。
然而等薛柏耀去問薛九時,薛九卻含糊其辭,,推說自己并不記得當時發(fā)生了什么,。
看薛九堅持,,薛柏耀不再追問。
原本是要給薛九入殮,,車隊才會在均州停留,,眼下請大夫確認過薛九平安無事后,,薛柏耀干脆一把火燒了那副棺材,,親自給薛九駕車啟程,。
這回,,連婢女都省了,有什么都是薛柏耀親力親為,,防的就是再生禍端。
好在薛柏耀并不熟悉薛九,,所以哪怕薛九性情大變,,他也看不出端倪來,。只是,不熟不代表傻,,自薛九醒來后,,薛柏耀觀其禮數(shù)周全,,儀態(tài)端方,心里不免覺得奇怪,。
他一問,,薛九便歪頭露齒笑道:“做妹妹的,不能學(xué)三哥的樣嗎?”
模樣天真懵懂,。
薛柏耀聞言,,臉色微紅,,邊撓頭邊嘿嘿笑道:“挺好,,挺好,,阿九多學(xué)一些,,等入了京,也不怕日子不好過了,?!?p> 嫡女的日子能有多不好過,?
薛九在薛柏耀出去后,沉下了臉,。她之所以一直沒有說出那日真相,,是因為她知道即便是說出來,,怪罪的也只會是那兩個逃走的婢女,,查不到其背后之人,。
婢女平白無故的,,怎么會對她施加狠手,?
說到底,不過是有人不想她回長安而已,。
對于宰相薛亦涯,,薛九倒是略知一二,這位相爺文治武功盡是上乘,,早年間隨先帝南征北戰(zhàn),,與先帝有同袍之情,后歷任檢校侍中,、吏部尚書,、左仆射,位列宰相,,總百揆,。
新帝登基后,,薛亦涯受封陳國公,監(jiān)修國史,。
相比于薛亦涯朝堂的運籌帷幄,其后院倒是顯得格外繁亂了些,。
他先后有兩個妻子,元配乃是河?xùn)|姜氏嫡女——姜鴻歌,。姜鴻歌為薛亦誕下兩子一女后,,難產(chǎn)離世,而在她之后,河?xùn)|姜氏將庶女姜青鳶送入薛府,,給薛亦涯做了續(xù)弦。
薛九,,就是元配之女,。
單單是迎娶元配的庶妹,倒也不過如此,。
偏偏姜青鳶在嫁給薛亦涯時,府中多了個與薛亦涯次子一般大小的郎君,,且在嫁入薛府不到月余,,就另誕下一女。
當時有人估算了一下日子,,算出那姜青鳶正是在亡姐喪儀上懷的身孕,!如此看來,那突然出現(xiàn)在薛亦涯家的小郎君,,也必然是薛亦涯的親骨肉了,。
只是皇帝似乎樂于見到自己的宰相私德有虧,并沒有因此訓(xùn)斥過他半句,。并且,,皇帝為表仁德,封了已故的姜鴻歌為陳國夫人,,又破格封薛家嫡長女為望安縣主,,以此來表明自己對薛亦涯的態(tài)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