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少女騎在馬上,,悠閑的抱緊了雙臂,,身子跟著俊馬踱出的步子微微搖擺,卻在上頭穩(wěn)穩(wěn)端坐,,看不出任何的慌張和害怕,。
好在這城里行不快,前頭的車隊也壓著速度,,任由這一人一馬慢悠悠的,,甚至只需低頭,便能隨時看一看路邊的攤鋪上都賣些什么,。
凝綠看著夫人卻不開口,。
馬兒貼近,又繞過一個街邊攤鋪,,對面的寒煙終是急了,,掀起了另一半簾子朝外道:“夫人還是回車里坐著,等到出了城再騎馬不遲,?!?p> 難得她一個清冷的性子,,竟會急得臉頰緋紅。凝綠轉(zhuǎn)去看另一邊低著頭默不作聲的暮雪,。
她早已收拾齊整了被叫出來在馬車上等著,。雖說她們兩個不清楚里頭又發(fā)生了什么,既遲遲不見叫月亮也一起來的吩咐,,便知道此次出行是真的有事要辦,。
在門外等了一陣子,見著夫人忽然拉著著個陌生臉的侍衛(wèi)出來,,便叫她又驚又怕的生出了一肚子的疑問,。
那個侍衛(wèi)雖然未曾見過,瞧著樣子卻是知道避諱的,,只是無法直接甩掉夫人,,行為又不敢太過放肆,整個人繃得如同弓箭上拉滿了的弦,。
寒煙隨后出現(xiàn),,罕見的神色緊張、六神無主,。
夫人騎上馬后就一直沒離得太遠,,她們姐妹兩個也只能憑借著彼此的眼色提醒行事。
此刻,,外頭的人對于車中的話充耳不聞,,反倒忽然間催動馬兒往前跑去。
寒煙探頭去看,,只見夫人仍是直直遙望著前方,,不知是在看天還是在看那個領(lǐng)路的侍衛(wèi)。
“夫人究竟想的什么,?”
寒煙終是急得嚷出一句,,手上頓時被壓住。她看了眼姐姐,,嘆一口氣,,又對著臉上比劃一回。
凝綠仔細放了窗簾,,湊去看著她與暮雪,低聲道:“那是當(dāng)日衍圣公府的交代,,成親的前一日便特意送了來的,。當(dāng)時……只說是夫人早晚用得著?!闭f著微微嘆氣,,語氣難為又夾雜著感慨:“里頭都是各色布料織成的面紗,。我只怕夫人瞧見了生氣,便悄悄的收了起來,?!闭f著又以眼神示意兩人一同保密。
幾日前的那一夜里,,當(dāng)頭而落的災(zāi)禍猶如心魔,。若不是夫人不顧身份的將她們救下,恐怕她們這三人與家中的傾月都早已不在了,。
寒煙與暮雪大抵也是想起了此事,,一起沉默著點了點頭。
夫人格外心細,,回門時還特意將她們留在府里,。若是那日當(dāng)真跟回了衍圣公府,恐怕不會被輕易放回來,。
索性這種送了面紗的事情也就得瞞著,。若真被夫人知曉,肯不肯老實戴就不說,,哪怕不會親自罵回府上去,,也得抽空去砸了門房的屋子才能算完。
寒煙被姐姐攥著手,,此時已經(jīng)冷靜下來,,便悄聲細語的將方才的情形說了一回。
聽聞家主莫名跑去西苑里換了一身衣裳,。凝綠驚的捂住了嘴巴,,片刻后又放下了,無聲道:“怎會是這樣,?!?p> 方才那會兒服侍夫人更衣,明眼可見是一副心急如焚的樣子,,一收拾好了便似離弦的箭一樣,,追了家主出去的。
那會兒她還覺著早上是夫人嘴硬心軟,,亦算是小夫妻間的情趣,,卻沒想到,轉(zhuǎn)臉竟然是如此一個意料外的情形,。
“煙兒,。你比我聰明,可能看得出是為什么么,?”她抓著寒煙,,語氣困惑,,“難道……是我看錯了?”聲音低低的自言自語著:“大人明明是喜歡夫人的,?!闭f著又蹙起眉道:“依你瞧著,咱們夫人喜歡大人嗎,?”
寒煙思索一回,,還是無奈的搖頭,“我如何知道,。我也想不明白,。”
凝綠思索著,,口中喃喃道:“夫人這般的性子,,明明是個嬌俏女兒,偏生愛恨都凌厲如風(fēng),。鄭大人那顆琉璃心叫人瞧的眼紅心熱,,卻偏偏是個泥捏的陶人。這兩人如今碰在了一處,,可怎么是好……”
寒煙聽她低聲念著,,猛的冒出一聲笑來,捂著嘴,,彎了眼道:“姐姐這話要讓夫人聽見了,,必然又要夸你形容的巧?!闭f著又想起了早晨書房送來的那幾本書,,喜不自勝,“姐姐雖不愛讀那些經(jīng)集文章,,卻也是愛看些史記小傳的,。要不,我們再同夫人說說,,叫她去找大人借些別的書來讀,,如何?”
凝綠聽罷,,邊想邊搖頭道:“我一個女子,,讀那么多書做什么?!?p> 寒煙道:“雖說我們女子沒有功名科考,,只是打發(fā)時日也不行嗎?”
凝綠道:“你只管好好的讀書,同樣也教好月兒便是了,。咱們屋子里那么些人,總要有個能做女紅的才好,??偛荒堋闭f著看向了一旁一直未曾開口的暮雪,也跟著不說話了,。
寒煙這才記起了暮雪的事,,四下終于無人,便正色問她道:“雪兒妹妹,,那晚究竟怎么了,。為何我們才一轉(zhuǎn)頭就不見了你。你可知道這幾日主子與我們有多記掛你,?”等了等又不見她答話,,有些生氣,亦是無奈,,“方才與你擦藥時便是如此了,。一句不言。問是誰欺負了你,,也不開口,。你是覺得我們姐妹都不能信嗎?怕是我們出賣了你,,害的你如此,?”
暮雪忽然抬眼看來,通紅的眼里滾下兩行熱淚,,直接跪在了地上,。“姐姐莫要這樣說我,。我這心里早已經(jīng)愧死了,,如何還敢去怪你們?!闭f著便大哭起來,。
凝綠與寒煙相視一怔。只可惜眼前的小丫頭已經(jīng)哭的幾乎斷氣,,哪有再去說話詢問的空閑,,只能將人小心扶起來哄著,等著前頭召喚再說,。
*
毫無防備間重臨舊地,,謝從安靜靜地看著面前的樹林,如同整個人被浸入了一片冷湖水底。
夏末秋初的風(fēng)分明是暖寒交替的,,偶爾一陣吹過,,里頭裹著日頭的暖,綠野的涼,,可是漫山遍野的沙沙聲,,仿佛在通知她將上一次留在此地的秘密全都送還了回來。
那時的她初來乍到,,時不時就被困在了愧疚之中,。想要用這重來的機會彌補前世的戀人,卻又總會覺得對眼前人虧欠,,縱使在心里無數(shù)次的說服自己,,無論是哪一個鄭合宜,終歸是被救了出來,,好生的嬌養(yǎng)優(yōu)待,,不再吃苦受難,如此便好,。哪知,,貪心竟是種連自身都無法意識到的東西。
直到在忻城酒樓的那個冬末春初,,病痛折磨得才剛逃出生天得自由的她幾乎死去,。一覺轉(zhuǎn)醒,發(fā)覺自己還是活了下來,,勉強著起來站在了窗邊,,望著原處那蒼茫雪間連成了一片的天地,最終只剩了無聲苦笑,。
也許本就是該被雪埋了的,。
到底還是控制不住的生出了盼望。
雖然能為了活命而四處躲藏,,可笑那顆心卻還是一直在原地傻傻等著,,癡癡期盼著,只希望著能有什么被送歸回來,。
偶爾回想,,會困惑于他是否也偶爾的記起自己,還是真的就如傳說中那般已經(jīng)恨極了她……若真是這樣,,那便不如當(dāng)作謝從安已經(jīng)死在了這一季的忻城春雪,。
鄭合宜尋出來時,一身紅衣的謝從安站在一棵針葉稀松的樹下,,遠遠遙望著落日余暉,。
眼前的這副畫面美極了,,卻又似乎有哪里不太對。
欲上前的腳步忽然頓住,,他默默將手里攥著的那只玉石雕刻的兔子塞回了袖袋,。
從前的她活潑愛鬧,如今細細想來,,竟然無法分辨真假,。
昔日的她,說不清有幾分是為了撒嬌扮癡哄侯爺高興,,而真正的她是何種樣子,竟連他這個日夜相處的人也說不清楚,。
鄭合宜攥緊了拳頭,,怎奈心中依舊酸澀難忍,記起早晨已經(jīng)后悔了一路的事來,。
的確是他不該,。但是至今想來,他亦未能清楚,,自己為何會忽然多出那樣的一問:“松哥穿白也好看嗎,?”
她望著自己的眼睛里有著迷茫,似是在努力回想那個松哥穿白衣的樣子,。
他轟然間便忘記了什么叫做冷靜自持,,轉(zhuǎn)身離去,偏又去了西苑,,稀里糊涂的叫茗煙換下了那身衣裳,。
她瞧見便是生氣了吧。不然又何苦追來,。
再望一眼不遠處站著的人,,鄭合宜微微嘆氣。
可是,,事已至此,,那個松哥究竟是誰?
壓住逐漸爬升的怒火,,他朝著謝從安的方向走去,。
“夫人該回去了。此處夜冷,,蚊蟲等等便起,,我叫……”
伸去拉人的手猛然捉了個空。
鄭合宜怔怔看去,,才發(fā)覺對方不知何時挪遠了幾步,。
“你……還在生氣?”
他收回手來,問的低聲艱澀,,渾身上下都寫滿了陌生的羞恥感,。
那個還在專注看落日的人忽然轉(zhuǎn)頭一笑,“生什么氣,?”說罷轉(zhuǎn)身往回走出幾步,,突然又站住了,回過頭來正經(jīng)八百的道:“松哥穿綠好看,??兹妇G,配蜜蠟黃,,手把折扇,,也是風(fēng)流俊俏又可愛的?!闭Z罷歪頭笑了笑,,仿佛已經(jīng)想起了那人的樣子,還在回味,。
鄭合宜一瞬間重回年少,。
那顆經(jīng)歷起落已如死灰的心,竟然又找回了當(dāng)年的沖動,。
那時與師父在江湖游歷,,他也曾為著聽聞的英雄事跡嗟嘆憤慨。只是這久遠的感觸讓人不明所以,,索性只是克制著,,遠遠跟在其后目送她回到別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