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劉姥姥回了家，急忙忙叫女兒將賈府送的東西搬了出來,，王狗兒見丈母娘忙活,，就問道：“拿這些東西出來做什么，不怕遭了賊,?！?p>　　劉姥姥道：“我進(jìn)了趟城，那賈府果真是倒了,，一大家子抓的抓,，散的散，記得我跟你說的那奶奶被關(guān)得可憐得沒個(gè)人樣,，她有個(gè)女兒巧姐兒,，還是我取的名，今兒被賣了,，我尋思著咱這兒還有些東西,，拿去賣了贖人,?！?p>　　王狗兒一聽說要拿東西去賣，就急了眼,，道：“這些能值多少錢,？這搬來搬去多沒意識(shí)，早知道還不如不要呢,！”

　　劉姥姥罵道：“沒良心的東西,，要不是我從人家那得了一百多兩銀子使，你能有這些地,，能供板兒讀書,，現(xiàn)如今他們?cè)饬穗y了，咱就該搬人家,，也不枉板兒讀了這么些書,。”劉姥姥拆開一個(gè)包頭,，里頭青紗,、白紗、繭綢,，另外還有個(gè)小包袱,，收著兩匹綢子，劉姥姥拿手摸了摸，料子極好的,，她怎舍得做衣服,，她女兒急急收了起來，道：“這布匹也買不了多少錢,，且留著做衣裳,，咱這樣的人家買不到這樣的好料子?！?p>　　又一包頭里有兩件襖和裙子,，還有一團(tuán)絨線，劉姥姥往里頭一摸,，還有兩個(gè)荷包,，道：“我記得這是奶奶邊上的丫鬟給的，這荷包是老祖宗賞的,，里頭有兩個(gè)錁子,，那會(huì)子平兒姑娘還跟我說笑，說要留下這兩個(gè)錁子呢,！這樣一個(gè)富貴人家,，連丫鬟都瞧不上這東西，怎么說沒就沒了,！”

　　她女兒又道：“這都是命,，這輩子他們福也享了不少，只是……媽……這東西我答應(yīng)留給青兒了,?！?p>　　劉姥姥只開了一木盒子，里頭有妙玉不要的了成化五彩小蓋鐘,，說道：“這個(gè)你們就不說什么了吧,！我知道你們舍不得，要我也舍不得,，咱一輩子沒見過幾樣好東西,，看著就眼紅。但做人得知恩圖報(bào),，旁人咱管不住,，自己可不能沒了良心，把這個(gè)和老祖宗賞我的那兩件衣裳賣了,，橫豎我苦莊稼人受用不起這樣的好衣服,，本想帶進(jìn)棺材里，眼下能救人就別做個(gè)死物,?！?p>　　理了一番,，余下那些梅花點(diǎn)舌丹、紫金錠,、活絡(luò)丹,、催生保命丹等藥也都留下了，劉姥姥讓王狗兒去找了個(gè)懂貨的,，可巧碰到周瑞家的女婿冷子興,，那冷子興一聽說是賈府里出來的東西，趕著來瞧,，細(xì)細(xì)看了那小蓋鐘,，一口就開了一百五十兩的價(jià)，那劉姥姥方知東西貴重,，硬著臉皮又要了十兩,，至于那兩套衣裳，因款式舊了些,，折著賣只賣了十兩,，共得了一百七十兩，就要來著賈蕓,，王狗兒不放心岳母一個(gè)人帶著這么多銀子,，也跟著來了！

　　兩人到了五廊下扣了門,，小紅見是劉姥姥喜出望外,，直呼道：“蕓大爺，您看誰來了,！”

　　賈蕓喜道：“劉姥姥,，您們來了,，里頭請(qǐng),。”

　　王狗兒見這也不過是普通院子,，真不知?jiǎng)⒗牙阉f那神仙住的地方是哪樣的,？心里不由得羨慕，早知道自己也跟著來打秋風(fēng)一回,。

　　劉姥姥指著王狗兒道：“這是我女婿,，蕓大爺見笑了?！?p>　　小紅忙行李道：“原是王大爺,，一塊進(jìn)里頭說話?！?p>　　王狗兒只訕訕應(yīng)和著,，跟著劉姥姥一同進(jìn)去,，只聽小紅道：“劉姥姥，您來了就好,，您不知道自你一走,，蕓大爺就等著那兩個(gè)混東西回來，設(shè)酒與他們套話,，才知巧姐兒被賣在哪兒,？只是聽說姐兒被賣了一百兩，我與蕓大爺借東借西才籌得了五十幾兩,，正不知怎么辦,！”

　　賈蕓道：“我只與他們虛與委蛇地相互應(yīng)付著，他們也不說全,，只說是賈府逃出來的丫鬟,，求他們給他們另尋條活路，一開始只說是到邶郡的一戶人家做丫鬟,，還是托著倪二兄弟在路邊一陣嚇唬,，他們方老實(shí)了，只是籌不到錢,，心里急,。”

　　劉姥姥道：“不急不急,，我這兒夠,，也是您祖上積德，那日一位公子爺給了我一個(gè)小蓋鐘,，就那廟里的東西,，賣了一百六十兩呢！”

　　王狗兒忙道：“我們賣得急,，興許還不值這個(gè)價(jià)呢,！”

　　賈蕓站起來道：“王大哥仗義，賈蕓這給您們跪下了,?！闭f著就要與小紅一同下跪，劉姥姥哪肯,，連連揮手,，王狗兒也覺得忸怩，只道：“我們受不起受不起,，救人是積德行善,，你這跪了我這善可就積不起來了?！?p>　　賈蕓這才作罷,，出去雇了輛馬車,，備了干糧，一行人正準(zhǔn)備出發(fā),，途經(jīng)熱鬧處見有人高喊：“這位可是賈府里正經(jīng)的大丫頭,，瞧這模樣、身段,，再看看這手白得跟豬油似的,，二十兩……”

　　小紅掀開簾子一瞧，不是別人,，卻是平兒,，忙叫車子停下，道：“是平兒姐姐,，也不知要賣到何處去,？”

　　劉姥姥念了聲佛，問道：“要多少銀子,？”

　　小紅哭道：“二十兩,。蕓大爺，姥姥,，別人也就罷了,，這可是平兒姐姐?！?p>　　賈蕓只皺著眉頭不說話,，倒是劉姥姥解圍道：“她是好姑娘，若是賣到了骯臟地方,，可就造孽了,，今兒咱遇到了就好人做到底，一塊把人救了,，狗兒,，你拿二十兩出去，把人買來,?！?p>　　王狗兒道：“再等等,，過會(huì)兒沒人要就便宜了,。”

　　劉姥姥只呸道：“你當(dāng)人命是賣菜的??！救人要緊！”

　　王狗兒只得拿出二十兩,，跟人牙子買下,，那人見他一副莊稼人打扮,，出手卻闊綽，不禁嘖嘖稱奇,，怪事多,，真是怪事多……

　　平兒跟著王狗兒上車，見了小紅,，方知緣故,，哭道：“我真是瞎了眼錯(cuò)信了他們，只知他們會(huì)貪一點(diǎn),，不想全貪了,，更沒想到舅老爺這樣沒血沒淚，連親外甥女都害,?！?p>　　小紅道：“是我沒看好姐兒，枉費(fèi)了你一番心,，今兒我們就往北郡去贖姐兒,，路上恐有些顛簸?！?p>　　平兒道：“不要緊,，救姐兒要緊?！逼絻河种x了劉姥姥與王狗兒的大恩,，方才坐在小紅邊上，幾人商議著救法,。

　　劉姥姥道：“我只怕老鴇子見你們年輕光鮮,，會(huì)唬你們，不如讓我這個(gè)老太太去,，這幅窮酸樣,，不怕他們訛?！?p>　　賈蕓道：“我聽他二人說,，賣巧姐兒時(shí)只說是犯官家出來的，連賣身契都沒簽,，若是他們不放人,，就說報(bào)官去，只當(dāng)他們拐賣良家婦女,?！?p>　　劉姥姥記在了心上，一到邶郡就趕到了買了巧姐兒的妓院,，笑嘻嘻地跟門口小廝見禮,，道：“大哥,，這兒可是花迎樓？”

　　小廝見她風(fēng)塵仆仆的老人家,，只趕道：“你不認(rèn)得字嗎,？一個(gè)老不死的，來妓院做啥,！”

　　劉姥姥道：“大哥,，您好心，只告訴我這是不是花迎樓,，我有個(gè)可憐的外孫女被他賭死的爹賣到這兒來了,，今兒個(gè)我就來贖人，求您讓我見見管事的,?！眲⒗牙颜f得淚汪汪的，又從包袱里掏出幾個(gè)銅板來,，道：“大哥,，拿去買個(gè)酒，全當(dāng)我一點(diǎn)心思,?！?p>　　小廝見她識(shí)趣，就領(lǐng)劉姥姥到后面見老鴇子,，劉姥姥一路言謝,，只夸大哥功德好，見了老鴇子又跪下行李,，真真是把人當(dāng)娘娘尊著,。

　　老鴇道：“你孫女叫什么名字？”

　　劉姥姥道：“叫巧姐兒,，原來家里也有些財(cái)產(chǎn),，就把她當(dāng)千金小姐供著，打小嬌慣,，容易病,，就求著七姐賜名，竟得了這個(gè)好名,，方好了一點(diǎn),，她爹又迷上賭，敗光了家,，氣死了老娘,，病死了我女兒，又把她女兒給賣了,，我知道后急得不行,，賣了自家的房和地，趕了半個(gè)月的路,，方打聽到這里,。媽媽，您是廟里的菩薩,，救苦救難,，讓我領(lǐng)著孫女回家去吧！”

　　老鴇在青樓里火了大半輩子,，什么慘事沒聽過,，只冷冷道：“他們可說是犯官家逃出來的女兒，沒親人了,！”

　　劉姥姥道：“他打量我老太太來不了,，菩薩，您說他們賣你多少錢,，我還了你就是,。”

　　老鴇道：“我見那丫頭細(xì)皮嫩肉,，生得好,，花了一百五十兩，又請(qǐng)了師傅教她歌舞,，那可不少錢呢,！”

　　劉姥姥聽了直癱坐在地上，哭道：“哎呦,，天殺的,，一百五十兩……”她哭了幾聲，見老鴇不耐煩了忙道：“好,，都給你,，我只把家當(dāng)都給你，我侄子在外頭幫我看包裹,，這就拿去,。”

　　劉姥姥剛要出去,，老鴇又道：“等等,，我還沒算養(yǎng)她的錢呢！算算這么些日子,，還得在加五十兩,。”

　　劉姥姥聽了只把眼睛瞪得大大的，跪求道：“好菩薩,，好奶奶,，我孫女命苦啊,！真拿不出這么多,。”她見老鴇不答應(yīng),，只狠心道：“只怨我那可恨的女婿,，我這會(huì)子報(bào)官去，告他個(gè)不孝不仁的罪,?！?p>　　老鴇心虛，只恨自己貪心沒與寫個(gè)賣身契,，只當(dāng)她沒家人了,，這會(huì)子就怕惹官司，又得白花銀子去,，不如就賺她個(gè)七十兩,，也夠了，道：“哪有這罪名,，罷了,，我見你老也不折騰你了，再添個(gè)二十兩罷了,！”

　　這邊巧姐兒正在前頭獻(xiàn)舞,，原這花迎樓白日里也做些酒水生意，當(dāng)家的粉頭手中捻扇,，折纖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輕紗，一身打扮好似洛神出浴,，引得看客神魂顛倒,，巧姐年小只頭上插花鬢，身穿綠旋裙,，在邊上伴舞,。

　　一曲舞罷，一彪形大漢攔住了巧姐兒,，道：“媽媽叫你,。”巧姐兒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跟在后邊,，不敢出一點(diǎn)聲音,，來了后邊也只先站門口,，只聽一聲乖孫女，一個(gè)村婦抱著自己左看右看,，只把那花兒葉兒都摘了,，她方認(rèn)得是劉姥姥，只摟著聲聲喚姥姥,。

　　老鴇原還不大信,，現(xiàn)看他們哭成這樣,，就斷定是親人,，放他們走了。

　　劉姥姥帶著巧姐兒來見賈蕓他們,，平兒見了只掀開衣袖褲腿一瞧,，都是淤青，心疼道：“太狠心了,！”

　　巧姐兒道：“我剛來只哭,，他們不讓哭就打，后邊學(xué)舞學(xué)唱的,，練得不好也打,，學(xué)了段日子方才出去跳，一個(gè)動(dòng)作沒跟上仍是要打要罵,，平兒姐姐,，我怕極了，求你別在丟下我了,?！?p>　　平兒只摟著她哭道：“好，好姐兒,，我這輩子都不離開你了,！”小紅也道：“往后日子就好了，你們就跟我們一塊過,?！逼絻簠s道：“賈府雖倒了，賈家的人卻多,，往日眼紅咱的今兒巴不得踩一腳,，只怕我們?nèi)チ巳锹闊抑粠е山銉和峭獗鼙??！?p>　　劉姥姥笑道：“那不如往我那兒住，我女婿家里還剩一間屋子,，你們不嫌棄就過來,?！闭f著就看著女婿，王狗兒見她們孤苦伶仃也生了憐憫之心,，就道：“放心住下吧,！我還有個(gè)女兒，跟姐兒一般大,，可一塊兒玩,。”

　　小紅道：“真是死而復(fù)生又一回,，與姥姥一塊住,，我們也心安?！?p>　　平兒謝道：“姥姥,，從今往后您就是平兒的親姥姥，等二爺出來了,，你們一家子的大恩我一定會(huì)報(bào)的,。”

　　一行人且回了王狗兒家,，青兒見來了個(gè)女孩,，高興得很，板兒也喜歡,，一見巧姐兒就把自己珍愛的弓彈拿了出來,，就要帶出去打鳥兒。劉氏見平兒舉止大方,，心里羨慕,，拉著她就要請(qǐng)她一同教導(dǎo)青兒，巧姐兒就此在莊子里過了,，賈蕓回了城見了寶玉也把這事說了,。

　　話說雪虐風(fēng)饕鬧了一夜，寒冷侵肌,，寶玉縮成一個(gè)面團(tuán),，薄薄的被褥冷得跟鐵皮一樣，兩個(gè)牢頭正盯著微渺的火光在爐子燒著熱酒,，一個(gè)說道：“這個(gè)狠天氣,，那個(gè)明兒出去的，可別把他凍死了,，咱們不好跟人交代的,?！?p>　　他提了壺酒,，來到牢房開了鎖，道：“喝吧,！你算熬出來了，來了這兒還有朋友照應(yīng),，有老婆來看,，已經(jīng)是有福的了，明兒出去了和你老婆好好過日子,，那么漂亮的女人三天兩頭來這腌雜地,，你還不待見，哎……把我們給羨慕的,，那個(gè)……叫什么賈蓉的,，自進(jìn)來一個(gè)婆娘都沒來瞧過他，這會(huì)子病懨懨,，怕是撐不過去了,！”牢子自話自說了一回,，丟了酒就走了,，寶玉哆哆嗦嗦伸出一只手來摸，溫溫?zé)釤崦γΩC在懷里,，等手暖了方才灌了一口,，精神略好了些，只聽明日就要出去,，也不知是喜是憂,。

　　只道天明，薛寶釵與刑岫煙一早就在牢門口等候,，只等得日上樹頭,，又讓馬夫過去打聽，守門的牢子被擾得不耐煩,，只罵道：“都說了一早就放出去了,，難不成是我把他扣住了，再來問把你也關(guān)進(jìn)來看看是不是在里面,?！?p>　　馬夫沒法，只怨道：“兩位夫人,，你們還是自己去問吧,！”

　　路上積雪厚，寶釵只能與岫煙相扶著,，一手拉著裙擺慢慢下車,，對(duì)著里頭喊道：“大哥，勞煩問一聲今日可有姓家的出來,?！?p>　　里頭罵爹罵娘了幾句,，來了個(gè)五短身材目光兇狠的男人，見是兩位衣著樸素的婦人,，口氣不似先前毒辣,，只道：“早出去了！別再來問了,！天寒地凍的,，要我開幾回門?！?p>　　寶釵行了禮道：“有勞大哥了,，只是我們天未亮就來了，到現(xiàn)在也沒見人出來,，總是不放心,。”

　　牢頭道：“許是他避著你,，偷著出去了,，冤親債主，他躲著你你又能怎樣,？”

　　一聽這話,，寶釵心冷了半截，岫煙還要問,，她只道：“罷了,，大哥，你若是看見他,，只告訴他賈府已沒了,，我住在后石巷的薛家，房子不大,，倒能容下你我夫婦二人,。這兒有件襖子，天冷,，只教他穿上,，我等著他?！?p>　　牢頭接過襖子,，料子舊棉絮卻厚實(shí)，捧手心立刻就暖透了手,，隨后對(duì)她們說道：“只管去吧,！見了會(huì)給?！?p>　　直到寶釵與刑岫煙離開,，剛從牢門里走出一個(gè)衣衫襤褸的人,，不是別人，卻是寶釵等了一日的寶玉,，冷風(fēng)灌進(jìn)衣袖,，他只縮成一團(tuán)，唇齒打著架,，眼前皆是白茫茫一片,，辨不清東南西北，只游蕩了一會(huì)兒,，見眼前的路似曾見過,，踏著積雪走去，只見兩頭石獅子落在雪堆里,，大門口貼著封條,，卻是賈府，隱約中似有人來接,，茗煙捧著湯婆子,，鋤藥帶著斗笠，掃紅,、墨雨,、雙瑞、雙壽一處迎了過來,，李貴在邊上念著“二爺，這么冷的天,，怎么一個(gè)人在這兒站著”,，突然一個(gè)身子轉(zhuǎn)過來，人全沒了,，只有個(gè)醉漢搖搖晃晃走過去,，他定了定神方往前走了。

　　因不知東南西北,，走得腿麻了就窩在一處屋檐下睡著了,，突然一陣冰水潑了過來，他一個(gè)機(jī)靈坐起來,，只聽人罵道：“哪里的臭乞丐,，要死死別地方去，晦氣,?！辈坏靡褣吡藪呱砩媳哙掠滞鶆e處去,，寒天里日頭落得快,，寶玉餓了一日,，又不知去哪兒夜宿，心想自己斷定是熬不過了,，不想一個(gè)老乞丐見他可憐,，引他去冷鋪中睡了。

　　那老翁姓呂,，舊時(shí)家里也有幾分積攢,，只因買了娼妓歸家，見老婆年老色衰又無子嗣就苛待她,，一日醉酒把人打死了,，人家娘家人來鬧，一場(chǎng)官司打光了家業(yè),，娼妓又回了院門,，自己倒成了乞丐，這會(huì)子見寶玉一副哪里歇腳的樣,，不由得想起過去的事,，遂生了惻隱之心，路上只道：“我瞧你也是好人家出來的,，一時(shí)遭難了,，世事無常啊,！老頭我曾也有個(gè)家,，三四個(gè)丫鬟伺候著呢！不打緊的,，苦日子過久了就習(xí)慣了,，你還年輕，等天暖了看哪里招工了就去做些日子,，我早聽人說那水月庵又要加蓋禪房,，去了混口飯吃，運(yùn)氣好還有妮子玩,，可惜我老了人不要了,。”

　　寶玉只顧走著不說話,，冷鋪里也沒個(gè)被褥,，只一堆爛草一群乞丐窩在這里，顯得暖和些,，呂老頭見寶玉不回話也就閉了嘴,，想著天明去哪兒要飯好，不想天一亮寶玉一翻身他就硬挺挺倒下了寶玉方開口叫道：“老人家，老人家……”見沒有回應(yīng),，他方急了道：“醒醒,，老人家?！?p>　　一個(gè)乞丐被他吵醒就嚷道：“別喊了,，死了，他死了也就少受罪了,，這么冷的天你把我們喊醒做什么,！”說完，翻身又倒下,。

　　寶玉見人沒了,，終是不忍心，掉了幾滴淚,，想著自己昨日一句話不回心里過意不去,，幫他理了理發(fā)鬢衣裳，一路乞食討飯,，將呂老頭挪到了城外無人處埋了,。

　　也是天假緣分，這日寶玉到了一處水塘邊見有庵堂就去討飯,，扣了許久的門不見人來,，正要走時(shí)里頭傳來聲響，一婦人道：“可是來收絹?zhàn)由茸拥??！蹦情T兒一開，四目相對(duì),，卻是湘云,，只聽她說道：“你等等，我屋子里還有些米湯熱著,。”

　　寶玉見她荊釵布裙,，又是扶著墻過來的,，不由得心疼起來，只道：“別忙活了,！”

　　湘云一聽這聲,，頓時(shí)握著寶玉的手，眼淚珍珠般滴落,，哭道：“二哥哥,，是你嗎？”

　　寶玉不敢相認(rèn),，只把她推開,，就大步走了,，湘云追了幾步，因看不見路跌倒了,，那翠縷剛買了菜回來,，見湘云倒在雪地里，趕忙來扶,，道：“姑娘,，你追個(gè)乞丐干嘛！莫不是他偷錢了,！”

　　湘云道：“是二哥哥,，是寶玉，是寶玉,?！?p>　　翠縷緊著追了幾步，不見寶玉蹤影,，就回來道：“雪兒太大,，看不見寶二爺，他既然知道我們?cè)谶@兒,，若是有心要見,，自然會(huì)過來的，姑娘眼睛不好,，這雪里亮,，往屋里去吧！”

　　寶玉躲在暗處,，看得他們主仆二人進(jìn)了屋,，這才踉蹌著離開，一夜風(fēng)雪天地變,，再見恍惚隔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