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虎的臉嵌在粗糙的樹干上,，皮膚的紋路變成了樹紋，五官痛苦地扭曲著,，口中不斷發(fā)出含糊不清的嗚咽,。

　　從他臉的周圍延伸出許多散發(fā)著紅光的脈絡(luò),，鑲嵌在樹紋深處，向著樹冠蔓延,，光脈如呼吸般一明一滅,，桃花也隨著忽暗忽亮，仿佛這棵樹在汲取趙虎身上的養(yǎng)分,。

　　“趙叔,！聽得到我說話嗎？”蘇臨摁了摁對方的臉頰,，和樹干一般堅硬,。

　　樹干上的臉將目光投向蘇臨，好像認(rèn)出了對方,，沙啞地嘶喊道：“殺了我,！求求你……殺了我?！?p>　　這是夢境……還是現(xiàn)實,？

　　在沒有看到化作桃樹的趙虎之前，蘇臨覺得洛槐南破相毀容的世界,，是某個修士為他編織的幻境,。

　　而自己遇到天尊，成為天尊信徒的世界,，才是真實的現(xiàn)實,。

　　但他現(xiàn)在開始不敢確定了，既然自己已經(jīng)被那個修士困入幻境,，那對方為什么讓他看見外界的現(xiàn)實,，這樣豈不是會更加動搖他的信念嗎？

　　莫非自己真的瘋了,？

　　真相是他根本就沒遇到天尊,，這里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封建社會，劉縣令就是一個平凡的好官,，小娥和靈雨都好好的,，所有的一切都很正常，只有自己因為失去了兒時的青梅竹馬,，發(fā)了瘋,，以為這世間有妖魔。

　　“小臨……殺了我~~”趙虎氣若游絲地哀求道。

　　蘇臨猛地回過神來,，撫摸著桃樹的樹干,，試圖從觸感上找出一些不對勁的地方。

　　然而不管是嗅覺還是觸覺,，都無比真實,，他實在看不出這是假的。

　　“趙叔,，你們遇到了什么,！告訴我！”蘇臨的聲音很冷靜,，但若仔細(xì)品味,，卻能從中聽出一絲哀求與恐慌。

　　“我不知道……我做了一個夢,，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什么夢,？”

　　“夢里,，夢里我成了縣里第一獵人，我被督察府請了去……啊,，好……好痛啊,。”

　　“你有沒有見到可疑的人,，打扮像是修仙者一樣的人,，比如道士和尚之類的？”

　　“我……我不知道,，我好痛……救我~~”

　　趙虎含糊其辭,，說不清楚，從他口中大概也問不出什么了,。

　　但對方應(yīng)該和自己一樣,，進(jìn)入了一個無比美妙的夢境，而在夢醒之后,，他便成了這副模樣！

　　但這里真的是現(xiàn)實嗎,？還是說這是另一個夢境,？

　　如果這是現(xiàn)實，那天尊呢,？天尊為什么沒有出現(xiàn),？

　　蘇臨邁開雙腿，發(fā)了瘋般在村里狂奔。

　　他看到了數(shù)百顆桃樹,。

　　有的桃樹在屋內(nèi)生長,，樹干捅破了屋頂，繁茂的樹冠將整個村屋籠罩其下,，桃紅色的華光照得屋子仙氣盎然,。

　　有的桃樹當(dāng)街生長，蘇臨看到其中有兩棵靠得極近,，根系都盤繞在一起,，兒童和婦女的哭嚎聲從樹中傳來，仔細(xì)辨認(rèn),，蘇臨聽出那是村東頭的王嬸和她兒子的聲音,。

　　村里到處都是桃樹，有的樹在哭嚎,，有的在愉快地歡笑,，仿佛沉浸在甜蜜的夢境當(dāng)中。

　　空氣中充斥著桃花新鮮的香氣,，令人迷醉,。

　　蘇臨在街上亂跑，逮著一棵樹就開口詢問,，但很少有樹會回應(yīng)他,，大部分連話都不會說，疼得只會嘶嘶出氣,，少數(shù)有幾棵樹能認(rèn)出他來,，卻都求他殺了他們。

　　終于,，蘇臨在村長家門口找到了馬勇,，這次還未等他迎上去，馬勇便認(rèn)出了他,。

　　“蘇臨……快……逃,！”馬勇咬著牙，從牙縫里擠出這幾個字,。

　　蘇臨一愣,，立刻跑上前，一個踉蹌跪倒在樹下：“馬爺,！馬爺告訴我,，你們遇到了什么！”

　　“幫我……幫我找到鎮(zhèn)武十三年那個兇手……就是那個,，那個做京觀的,?！?p>　　“且不說這個，是誰把你們變成這樣的,！”蘇臨的語氣幾近逼問,。

　　“桃林……那個……”

　　馬勇的話沒說完，他臉上痛苦的表情卻忽然消退,，溝壑般縱橫的皺紋在臉上舒展開來,，他露出孩童般幸福甜蜜的微笑，快樂地說道：“娘……娘你慢點走,，來……我扶著您,，咱們坐那歇歇?！?p>　　“媽的,！”

　　蘇臨爆出一聲臟話，靠著樹干癱坐在地上,。

　　四周哭聲笑聲混成一片,，像一張大網(wǎng)將蘇臨罩在中央，讓他覺得身上沒一點力氣,。

　　不知過了多久,，蘇臨扶著馬勇緩緩站起，他慢慢轉(zhuǎn)過身,，布滿血絲的雙眼從一顆顆桃樹上掃過,。

　　他攤開手原地轉(zhuǎn)圈，向周圍的桃林發(fā)出質(zhì)問：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們到底是不是真的,？

　　如果你們是真的，為什么什么都不告訴我,？為什么,！”

　　馬爺、王嬸,、李二狗,、趙叔……給我一個理由啊。

　　給我一個理由,，讓我相信這才是真實的世界,。

　　蘇臨在心里哀求，而回應(yīng)他的只有無盡的悲鳴,。

　　兩邊的世界都完美無缺,，幻覺與真實根本沒有區(qū)別。

　　他困在了缸中,，什么都無法分辨,。

　　現(xiàn)在這個世界，是真的,，還是假的,？

　　然而，他的疑惑無人回應(yīng),，天尊沒有出現(xiàn),，同樣是夢，這次她沒來,。

　　頭開始像被鋸般發(fā)疼,，之前做過的事，一一浮現(xiàn)腦海,。

　　他想到自己想從南志賢身上找到破綻,，但卻沒有找到，除了他自己的記憶,，以及夢里才會出現(xiàn)的天尊,，再也沒有其他東西可以證明他有關(guān)修仙的經(jīng)歷是真實的。

　　在正常人眼里,，夢本身就是假的,，人怎么可以把夢當(dāng)真。

　　但天尊……天尊也是假的嗎,？

　　這不可能……可,，可萬一自己有關(guān)于修仙的所有一切都是幻覺，不管是什么天尊,，還是其他邪修,，都是他發(fā)癲后臆想出來的幻覺，那自己又該如何,？

　　天靈蓋仿佛裂開了幾條縫隙,，膨脹的大腦像是要從顱骨里擠出來。

　　蘇臨伸出手,，想按住天靈蓋上的裂縫,，但他沒有摸到縫隙，掌心傳來的觸感卻變得十分奇怪,，手按到的腦袋變得十分柔軟,，堅硬的頭骨猶如棉花糖般沒有形狀。

　　還未等蘇臨害怕,，眼前的場景已經(jīng)開始模糊,，風(fēng)里的花香也淡了下去。

　　視網(wǎng)膜上出現(xiàn)了白茫茫的光點,，仿佛天空落下了雪花,，劇烈的頭疼隨著雪花鋪滿視野,，逐漸緩解，飄散的注意力終于得以集中,。

　　他眨了眨眼,，看到洛槐南微笑著注視著自己，仿佛在他熟睡時就一直這樣看著他,。

　　她的臉距離自己極近,，右半張臉的皮膚光滑如瓷器，左半張臉的燒傷如盤曲的蚯蚓,。

　　這時蘇臨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掌放在洛槐南的屁股上，剛才的觸感是她的臀部,。

　　他觸電般收回手,，洛槐南臉上笑容一僵，隨后笑得更歡了,。

　　她牽過蘇臨的手,，放在屁股上：“蘇臨哥哥，我們很快就要成親了,，你怕什么,？”

　　蘇臨什么都沒說，揉著幻痛的腦袋從床上坐起,，狂亂起伏的內(nèi)心隨著外面的雞鳴慢慢平靜下來……這個世界是有序的,，他能在這里安靜地思考。

　　兩邊都沒有一點破綻,，但這個世界讓他感到安心,。

　　這里沒有那些妖魔般的修士，他這樣的平頭百姓,，不會無緣無故被人掏心掏肺,，不會被人制成桃樹和人傀？

　　青梅竹馬的花魁不嫌棄發(fā)瘋的自己,，王兄還一直等著與他一起為官造福百姓……這個世界是有序的,。

　　蘇臨緩緩伸出手，抱住了洛槐南,，將頭埋在對方發(fā)絲間深呼吸,。

　　這強烈的真實感！

　　突然間,，他覺得這個世界才是真實的……他不想再發(fā)瘋了,。

　　但很快，蘇臨放開了洛槐南,，眼底浮現(xiàn)出一種更極端的的情緒,。

　　洛槐南溫柔地挽住他的臂彎,，細(xì)聲詢問道：“做噩夢了？”

　　“……槐南,，我肚子餓了,。”

　　“嗯,！等著，我馬上就去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