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吳建國上了他的車,。

　　他不說去哪,，我也不敢問,，只任他將車開上高架,，開出市區(qū)，將燈火輝煌的巨大城市拋在身后,。

　　吳建國的城府如深淵,，而我根本無意去凝望深淵，也無意解釋吳雅妍的那番話,。語言太蒼白,，手里的籌碼少得可憐,，我此時(shí)的安身之道就是沉默。

　　他手邊的手機(jī)一直響,，他看一眼掛掉，再響,，他再掛掉,，再打，他索性關(guān)機(jī),。我知道是誰,，不敢問，也懶得問,。我的心態(tài)不知從什么時(shí)候開始變的,，我對感情好象再無執(zhí)著，對愛也有了重新的認(rèn)識,。什么是愛,？有多少人標(biāo)榜的愛情只是以愛之名？我找了十幾年的那個(gè)人就在眼前,，但他還是當(dāng)年的那個(gè)人嗎,？

　　“你想當(dāng)小雅的后媽嗎？”吳建國終于開口,。

　　“還行,。”

　　“還行是什么意思,？”

　　“我能當(dāng)嗎,？你愿意讓我當(dāng)嗎？還有,，那個(gè),，她怎么辦？”我一時(shí)回答不了,，決定把問題拋回去,。

　　“她？”

　　“對,，她不是跟了你十年嗎,？剛才是不是她一直在打電話？”

　　“你不要轉(zhuǎn)移話題,，”吳建國意識到我在避重就輕,，自己差點(diǎn)上當(dāng)，有些生氣,，語氣也重了,，“我只想問你,，如果不是為了你父親，你會接受我嗎,？”

　　“會,。”

　　我毫不遲疑的態(tài)度倒是讓他愣了兩秒：“真心話,？”

　　“是,，真心話！在十幾年前的那個(gè)中秋節(jié),，我就喜歡你了,。我那時(shí)以為，你喜歡的是我媽,，我只是個(gè)未成年的小屁孩兒......后來你消失了,，我找了你好久，思念你了好久,，我以前從來沒有意識到我為什么要找你,，這次重逢，我發(fā)現(xiàn)我對你的感情在那個(gè)中秋夜已經(jīng)定格,，從未變過,，這真的很瘋狂，所以我一直在壓抑自己,，直到小雅說你也很喜歡我......我缺愛,，我缺很多很多的愛，我還缺錢,，很多很多錢,，這些你都有，如果你愿意給的話......我知道,，你有很多女人,，我不在乎......”

　　我說得語無倫次，情真意切,，甚至自己都被自己感動了,，分不清哪句是真，哪句是假,，連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吳建國都被我震憾到了,，默默地聽著，半天,，才回過神來,，從懷里掏出一個(gè)小盒子遞給我。

　　我接過，打開,，里面是一枚小小的戒指,。我將戒指取出戴到無名指上，剛剛好,。我將戒指在指間輕輕轉(zhuǎn)動,，問他：“你這算是求婚？”

　　他轉(zhuǎn)頭看著我的手指,，嘴角有了一絲笑意：“你戴上是表示同意了嗎,？”

　　“嗯?！蔽尹c(diǎn)頭。

　　可能我的表態(tài)太過痛快,，出乎了他的意料,，他原本準(zhǔn)備的一大段話被硬生生憋回了肚子里，有些張嘴結(jié)舌,。在一個(gè)路口,，他像是認(rèn)不得路了，說轉(zhuǎn)不轉(zhuǎn)地猶豫了一下,，才猛地一把方向拐上另一條路,，有力地踩著油門，把車開得像個(gè)毛頭小伙：“我下個(gè)星期要出國考察,，先去BJ兩天,，從BJ飛，只有明天上午有時(shí)間,，我們明天去領(lǐng)結(jié)婚證,，可以嗎？”

　　“可以,?！?p>　　他的車開得更快了。

　　他一只手握著方向盤,，一只手將我戴著戒指的手握在掌心,，我把他的手拉到唇邊，輕輕地親了一下,，他在黑暗中的臉,，冷硬的線條化開，黑沉沉的眼底好象也被戒指的銀光點(diǎn)亮了,。

　　車子開進(jìn)一座山莊,，沿著山莊的水泥路又往里走了幾分鐘，再穿過一道有門衛(wèi)把守的大門，一片隱在山腳下的別墅區(qū)鋪展在眼前,。

　　他停在一棟黑峻峻的小樓前,，用搖控按開車庫，開進(jìn)去,，熄了火,，沉聲說：“下車?！?p>　　車庫連著另一道門,，打開，走進(jìn)去,，卻不開燈,。他將我拉進(jìn)懷里，像在揉搓一只寵愛的小狗,，像要把我揉搓成他身體的一部分,，他的臂膀仍舊有力，殺伐決斷長驅(qū)直入地探尋著,，尋找我的眼睛,，我的嘴唇，我慢慢退向身后的墻,，無意中碰到了墻上的開關(guān),，燈嘩地亮了，我一個(gè)機(jī)靈,，推開他,。

　　屋里有人。

　　挑高的寬大客廳里,，在那盞巨大的枝形燈下,，一個(gè)一身白衣的女人披著一頭黑發(fā)，象雕塑一樣一動不動地與淺色的沙發(fā)幾乎溶為了一體,。

　　吳建國看到沙發(fā)里的女人,，略一停頓，低頭換鞋,，語氣冰冷地問：“你怎么會在這里,？”

　　女人站起來：“如果你不回家，也不去我那里,，那肯定就是來這兒了,，你不知道，我有這里鑰匙,?！?p>　　我想往后退,，被吳建國緊緊抓住。

　　“我一直給你打電話,，你怎么不接,？”女人眼里根本沒有我，只是一步一步地過來,，看住吳建國,，目光哀怨。

　　“我不是已經(jīng)跟你說清楚了嗎,？”

　　“說清楚什么,？”

　　面對女人的逼問，吳建國退后兩步,，一避身脫掉西裝,，隨手一扔，指著窗邊的大茶案對我不容置疑地說：“去泡點(diǎn)茶,?！弊约哼M(jìn)了衛(wèi)生間。

　　我聽話地走去案邊,，坐下，點(diǎn)開電壺上水燒水,。

　　水很快燒開,，洗茶具，分茶葉,，洗茶,，泡茶，我擺出一副勝利者的姿態(tài),，很小人得志的樣子,，默默地挑釁。

　　我擺了三個(gè)茶杯,，將第一道茶倒上,，問女人：“喝茶嗎？”

　　無聲垂淚的女人擦了擦淚,，坐了過來,，端起茶杯喝一口，目光倨傲地上下打量我?guī)籽?，從牙縫里冷冷地?cái)D出一句：“不過如此,。”

　　我淡笑一聲,，開始裝逼：“頭幾道是苦,，只是等回甘的時(shí)候，茶味也淡了?！?p>　　“可笑,，憑你這姿色，還想把他從我手里搶走,？”

　　“我最討厭和別人搶東西,。”

　　“虛偽,，別玩這些假清高,，你不想搶，那你跟他來這里做什么,？”

　　“喝茶啊,。”

　　估計(jì)我很欠抽的表情令她有了想抽我的沖動,，她握了握拳頭,，又松開：“賤人，少在我面前裝,！”

　　看來她很慫,！我有恃無恐，繼續(xù)刺激她：“我是被請來的,，而你……”

　　“你明知道我和他的關(guān)系,，我跟了他十年，你現(xiàn)在還要硬往上湊,，你不是賤是什么,？！”

　　“那你明知道他有老婆有孩子,，你不也硬湊進(jìn)去十年嗎,？”我逼視她，輕輕地轉(zhuǎn)動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

　　她看到我手上的戒指,，聲音開始顫抖：“你……他向你求婚了？”

　　“是,，我答應(yīng)了,。”

　　她噌地站了起來,，握著茶杯的手用了力,，端起杯子潑向我。小小的茶杯能容下的茶水不過一小口罷了,，她能撐到現(xiàn)在才潑我,，算她能忍,。我沒叫，也不氣惱,，默默用紙擦了,，又給她杯子里倒了一杯，示意她繼續(xù),。這時(shí),，吳建國從衛(wèi)生間里出來，女人氣得渾身發(fā)抖,，卻不敢再有動作,，重新坐下。

　　吳建國坐過來,，端起茶杯喝一口,，對女人說：“你今天要住這里嗎？”

　　“你呢,？”

　　“看你,，如果你住這里，我就和如琢去住酒店,?！彼恼Z氣不帶一絲情緒，平靜,、淡然,，卻令人冷入骨髓。

　　“你的意思是,，你以后都不會和我再住一個(gè)屋檐下了？”

　　吳建國握住我的手對她說：“我們明天去登記結(jié)婚,?！?p>　　女人再次站起來，死死地盯住吳建國,，胸膛起伏半天,，眼里眨出淚光：“為了她，你拋棄我,？”

　　“有沒有她,，結(jié)果都一樣，我和你早晚都會分開,?！?p>　　“我跟了你十年，等了你十年,，你終于離婚了,，現(xiàn)在你卻要趕我走,？”

　　“我沒有虧待你，那些錢足夠你以后很好地生活,?！眳墙▏恼Z氣依舊平靜，“如果不想太難堪,，我勸你還是不要再鬧下去,。”

　　女人是怕吳建國的,。我倒是想看她拿茶水潑吳建國一個(gè),，但她不敢，她的目光變成哀求,，先是默默流淚,，接著嚶嚶地哭了起來，也許以前她這樣的哭泣是會被疼惜的吧,，但這次沒有,。吳建國的冷漠令我都不禁抱住了肩膀。沒有等到想要的安撫和勸慰,，她終于死心,，接過吳建國遞給她的紙巾，擦干眼淚,，半是祈求半是賭氣地說：“好,，既然你不需要我，我走,，我走好了,。”女人站起來,，拿起包走了兩步,，又心有不甘地回頭，冷笑著對我說：“看看你要嫁的男人,，他會這樣對我,，早晚有一天他也會這樣對你，你別得意,?！?p>　　我聳聳肩，繼續(xù)喝茶,。

　　大門在女人身后大聲地關(guān)上,，汽車發(fā)動，轟鳴,，輪胎摩擦地面發(fā)出令人不適的噪音,，漸漸遠(yuǎn)去,。我嘆了口氣。

　　“相信我,，我不會這樣對你,。”吳建國握住我的手,，親吻我手指上的戒指,。

　　“我相信?！蔽倚α诵?，我為什么不相信呢？人生苦短,，我不會把別人的詛咒化成心魔糾結(jié)不放,，一語成讖的事都是心念罷了。我先贏了這一局再說,。

　　“我老了,，留給我的時(shí)間不多了，我前半生為了生存,，為了生活,，已經(jīng)妥脅太多，我也想好好為自己活一回,?！?p>　　我摸摸他的臉，柔聲說：“我會好好對你的,?！?p>　　“你只要在我身邊就好，在我還有能力的這些年,，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好,，等我老了，不中用了,，到那時(shí)……”

　　“怎樣？”

　　“你把我這不中用的糟老頭子推到臭水溝里任我自生自滅好了,?！?p>　　我哈哈笑，主動在他身上探尋：“還不算老,，肌肉還算結(jié)實(shí),。”

　　他得意：“我每天早上跑步,，每星期都去打球,?！?p>　　“這么拼，是在等我嗎,？”

　　“是,。”

　　“我知道你在等我,，你等了我好多年,，我還知道你知道我知道你在等我......“

　　“噓，不要說出來,?！?p>　　“那就不說，春宵一刻值千金......”

　　兩人糾纏著去洗澡,，他很照顧我,，盡力用經(jīng)驗(yàn)和技巧彌補(bǔ)稍欠的體力，我能感覺他很愛我,，是那種想要把他的全部都奉獻(xiàn)給我的那種愛,。我很滿足。

　　我很累很累,，好象在茫?；脑D難跋涉了好久，終于尋到了可以放心依靠的懷抱,，安心睡去,。

　　在我的意識沉入睡夢前的一秒，我感覺吳建國夢囈般地問：“今天晚上你吃了八張餅,，肚子還這么平,，那八張餅都吃到哪里去了……”

　　我一機(jī)靈，睡意全無,。他看到我和耀哥在餐館吃飯了,，所有的一切他都在暗處看到了。他看破卻不說破,，又帶我坐了同樣的位置,，吃了同樣的菜。他是在耍弄我,，還是懲罰我,？我躺在黑暗中沒動，他卻翻了個(gè)身,，響起沉重的呼嚕聲,。

　　窗外起了風(fēng)，風(fēng)象個(gè)憤怒的野獸,，在山間咆哮奔騰,，發(fā)出陣陣怒吼,。窗外的白楊嘩嘩作響，遠(yuǎn)處松濤陣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