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二年,,應天府。
“啪嗒,!”
一滴雨珠毫無征兆砸在男人面龐,。
剛剛還晴空萬里的天氣不知什么時候云遮半天。
“轟??!”突然的一聲悶雷,驚得男人心中直跳,。不知是雨還是汗,,從男人額前滑落浸沒入胸前官服。
雙手抖顫推開那扇滿面紅漆面的殿門,,男人的膝蓋重重砸在地上,。
“陛下!”
“湖北布政使徐州慶,,八百里快馬加急,。”
“太子殿下回京路遇山洪,,于五日前失蹤,,暫……暫未尋到?!?p> 男人話音落罷,,殿外電閃雷鳴,傾盆大雨澆泄而下,,噼里啪啦打在房頂磚瓦上,。
龍椅上,朱元璋手里筆桿被捏成兩截,,木衩尖銳滑破皇帝手心皮膚,,瞬時留下一道不淺的血痕。
胸口猛烈上下起伏,,朱元璋也不知怎么了,,一時間喘不上氣。
心悸持續(xù)了足足十幾個呼吸,這位皇帝才緩過勁來,。
怔怔從皇位上走下,,朱元璋雙目無神,死死盯著羽林衛(wèi)都指揮使李長青手里被冷汗和雨水浸泡過的密信,。
開口說話,,聲音極低,朱元璋似乎只動了嘴唇,。
跪在地上的李長青卻聽把皇上說的話聽的清清楚楚,。
“要是咱兒有半點閃失?!?p> “你們?!?p> “都要陪葬,。”
洪武二年,,皇太子朱標巡視各州府,,途徑湖北,原定通行官道,,不知何因改走山路,。
一行三千人過湖北馬鞍山,遇山洪沖路,,大水裹挾入堤壩,,無一人幸免。
洪武皇帝朱元璋震怒,。
湖北兩府官員盡數陪葬,,上下倆千余人投湖溺亡。
京師羽林衛(wèi),,金吾衛(wèi),,一干太子禁軍護衛(wèi)處死一千七百五十余人。
大明湖北附近七省調兵一十二萬,,日夜尋山搜湖,,足足三月不見太子尸身。
自此,,大明太子朱標杳然無蹤,。
……
洪武四年,應天府城南郊,,農家小院,。
顧寒合上這一本民間記錄的朝史,心中幾分訕笑。
當下真是什么人都能編撰歷史了,,太子朱標失蹤兩年,,這等事也敢拿來胡謅。
自己熟讀明史,,不說事無巨細,,最起碼也能算得上了解。
在顧寒認知的明朝歷史中,,朱標可是當了二十五年太子最終才病死,。
這等毫無根據信口開河的東西,居然還賣倆文錢一本,。
當真是奸商,!
“老爺子,你好歹也是翰林院編修,,怎么就被這等雜書迷眼,。”
顧寒看著面前對坐的男子,,沒忍住調侃上一嘴,。
男子其實年歲不過四十,遠不到當爺的輩分年紀,,只是他一副早衰模樣,,才這般年歲就全白了頭,顧寒便一直稱男子為老爺子,。
聽街坊鄰居說,,朱爺也和顧寒一般,倆年前搬到此處,,唯一不同的是,,顧寒來是為了活命,朱爺則是散心來的,。
聽說家里獨子前年溺水失蹤,,朱爺原本一頭烏絲竟一夜愁白了。
被顧寒調侃,,朱爺倒也沒像往常一般和顧寒斗嘴,。
反是神情悲憫,嘴里喃喃道,。
“咱兒也是倆年前遇水的,。”
“且把這書當成真的,,想想皇帝有什么了不起,?”
“兒子要死,,要傷,要失蹤不也無能為力,?”
顧寒拍了拍朱爺肩膀,。
怪不得這位爺平時精明又吝嗇,今天會著了這荒誕破書的道,。
他或許也是想自我慰藉一番,,如果書上是真,皇帝都無可奈何,,更何況他一個普通人,。
這么想或許心里會好受一點點。
“朱爺,,莫讓舊人添新愁,。”
“你今兒來,,該不會只是想給我看看這個罷,?”
朱爺搖頭,訕笑一下,。
“莫讓舊人添新愁?”
“倒是有幾分道理,,咱這回來是給你帶銀子來了,。”
朱爺袖口里掏出一張書信,,伸手壓在木桌面上,。
“天大的大銀子?!?p> 顧寒愣一下,,從朱爺手里搶過書信。
說到這個,,就不得不提顧寒這倆年在應天府干的營生,,槍替。
也就是替人舞弊,,專為一些有錢無才的富家子弟寫些詩詞歌賦,,文章政論。
有的為名,,有的為官,,有的為美人,總之雇主需求什么,,顧寒就寫什么,。
倒不是顧寒有多大才氣,,穿越大明倆年,顧寒不知為何腦中莫名多了一本四庫全書,。
天文地理,,奇淫巧技,文章概論,,大多一概而全,。
顧寒要用時直接從腦海中提出,寫在紙上,,便是上佳水準,。
憑借著這本事,顧寒僅用了倆年便在應天府郊外買現在住的院子,,要知道在寸土寸金應天府,,朝廷有些五品大員還在租賃城中民房。
不過這也少不得朱爺幫襯,,顧寒手中一半以上活都來自他手,。
畢竟他雖然只是個翰林院七品編修但平日也算混跡在大明官場,認得不少紈绔,,頗有幾分人脈的,。
看過了朱爺手里信件,顧寒一下子眉頭緊鎖,。
“你瘋了,,朱爺?”
“科舉舞弊,?你是嫌我命不夠長,?”
這一次朱爺說的天大富貴,居然是代替國公李善長的兒子李琦去應試,。
大明建朝以來第一次科舉,,想必朱元璋一定重視萬分。
只要有一點紕漏,,哪怕沒有紕漏,,冒的都是殺頭的風險。
這買賣,,不劃算,。
“不去也不行了?!?p> 朱爺看著顧寒,,把手里另一封信件一并遞給顧寒。
“上次你替李琦寫的定國策交到皇上手里了,,皇上看了大悅,?!?p> “點名道姓要李琦越過童試,鄉(xiāng)試,,參加會試,。”
“到時皇上親臨,,必看李琦手稿,,若是字跡不一……?!?p> 顧寒一時間覺得口干舌燥,,心情郁悶。
李琦這個蠢貨,,千叮嚀萬囑咐,,那策論只能是取悅他父親李善長用的,萬不能留到他處,。
他倒好,,直接呈交皇上了?
按理說,,自己已經在那國策上故意寫錯了甚多,,充其量只算的上中等偏上的策論。
怎么能被皇帝看上,?
“朱爺,,倒不如你現在去替我買副棺材?!?p> “反正橫豎都是一死,不如我自己了結了,?!?p> “胡話!”朱爺瞪了一眼顧寒,,他向來不喜歡聽生死這種詞,,興許是兒子溺亡之后的后遺癥。
“國公早已有對策,,認你作義子,,賜名李奇,到時你便去應試,?!?p> “反正義子這身份又無從查起,就算皇上知道了,,也頂多怪國公一個表述不明之罪,?!?p> “沒甚大礙的?!?p> “罷,!”顧寒心頭又狠狠罵了李琦幾句,如此這般只能聽李善長安排了,。
畢竟他是國公,,為兒功績買一篇策論不算什么大罪,至少不會處死,。
自己若是不從,,怕是今夜就橫死院內了。
可憐這具身體還沒嘗嘗大明女兒郎的朱唇,。
顧寒心里決定了,,這一票干完必須找個正經營生,槍替是做不得了,。
風險太大,,雇主太蠢,不可控因素太多,。
“對了朱爺,,如此這般,我可否去國公府熟悉一番,?”
“若是到時皇帝問起,,我這義子總不能對國公府一問三不知?!?p> “再者我也得熟悉熟悉李家家眷,,別到時對不上號?!?p> 命是自己的,,顧寒得盡量小心謹慎,尤其生活在這么兇猛的朝代,。
朱爺卻只是搖頭,,一整個心不在焉的狀態(tài)?!安槐?,皇上日理萬機怎會問你這些閑雜?”
“問也應是問些策論學識,,考考你本事,。”
“再者,,有可能皇上也只是隨口一說,,去不去會試還真不一定,。”
話說完,,朱爺起身手里留下一錠銀子,,壓在被微風拂起邊角的信件上。
“書院里還有事,,舊坐不住,。”
“你且千萬莫忘了應試,,到時好好發(fā)揮,,說不定能做個狀元郎呢?!?p> 走出顧寒所在院子,,一路向前。
朱爺步幅極大,,從入城到中城,,也不過倆柱香時間。
平日繁華中城此時竟空無一人,,好似這皇城成了空城,,只有朱爺一人大肆漫步。
過了中城臨近內城皇宮,,街邊角落一個黑臉漢子慢慢湊近朱爺,。
男人原本一米八幾的孔武大個,腰圓膀粗,,身骨頗是健壯,。
此刻卻小鳥伊人般腰身佝僂,湊在朱爺左手衛(wèi),,樣子頗是滑稽,。
“皇爺,長林衛(wèi)那邊來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