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明義難得回家一次，本來是要登門拜訪親近的長輩的。但是他阿爸高興,，大手一揮，決定要晚上大家一起吃飯,。

　　黃明義就只能一個個給自己的兩個伯父和一個小叔打電話,，先問好，然后告訴他們他回來了，晚上請大家到他家吃飯,。長輩們忙不迭地答應著,，連連夸贊他孝順。

　　幾個長輩和他們家的人,，呆在村里的,，得有十二個人，再加上他們一家三口,，那就是十五個人,，這得準備多些菜。于是到家后的第二天,，黃明義一上午都和爸媽商量晚上的菜式,。

　　簡單地吃了午飯后，黃明義和他阿爸開車去鎮(zhèn)上采購肉菜,、水果和飲料,。他媽媽因為腳的原因，留在了家里,。

　　下午三點多,，兩人才回到家。還沒有進門,，黃明義就聽到了家里的熱鬧,。果然一進門，長輩們都在了,，黃明義趕緊一一問好,。

　　男性長輩還好，問了幾句工作的事情,，就放過他了,。女性長輩逮住他就一陣夸獎——“阿義真孝順，知道你媽媽骨折,，就回來看她,。”

　　“都啊,，還給你媽媽買了那么大的金手鐲,，真孝順?！?p>　　“聽你媽媽說是用獎金買的,，阿義太能干了?！?p>　　……

　　黃明義唯一能做的是微笑著謙虛,，在這種時候,，只能是慶幸不是在催婚了。

　　這頓晚飯,，在名義上是黃明義難得回家請長輩們和大家吃頓飯,，實際上卻是他阿爸和媽媽在炫耀新手機和金手鐲。但也還是和樂融融地完滿結(jié)束了,。

　　飯后,，即使有大家的幫忙，收拾碗筷,，然后再洗碗等瑣碎的事情還是非常地累,。一一送別大家后，黃明義躺在躺椅上奄奄一息,，“阿爸,，媽媽，現(xiàn)在想不想要洗碗機,？”

　　“想……”這有氣無力地聲音是黃元堂的,。

　　“有個洗碗機還是非常必要的?！边@是被十五的人的碗給震撼到的朱美甜,，她骨折了，不方便走動,，就直接在水池那里一直洗碗?，F(xiàn)在整個人都已經(jīng)麻木了。

　　休息一會,，大家就又洗洗睡了,。

　　早上起床，黃明義還是吃喜歡的粽子和黑米飯,，怎么也吃不膩,。他本來打算去果園那里吃荔枝的，但是知道阿爸今天要帶著媽媽去醫(yī)院,，就毅然決然地放棄自己的想法,，要和他們一起去。

　　“我開車和你們一起去,?！秉S明義直接說道，然后他開始有些擔心“,，媽媽，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怎么要去醫(yī)院,？這個石膏得兩三個月才能拆吧？”

　　“沒事，除了腿暫時是瘸的,，我好著呢,。這不，醫(yī)生說我在拆石膏之前,，要一直吃藥的,。但是現(xiàn)在醫(yī)院規(guī)定，每個醫(yī)生只能開幾天的藥,。這就沒有辦法了,，只能過幾天就去看一次醫(yī)生?！敝烀捞饦泛呛堑亟邮軆鹤拥年P心,。

　　“就是，每次還要掛號,，就順便讓醫(yī)生看看,。我覺得包著那么大一塊石膏，醫(yī)生也看不出來什么,?！秉S元堂接過話茬，也不是特意想抱怨,，就是隨便說點什么的樣子,。就是要參與到談話中。

　　“好像全國的醫(yī)院都是這樣的,，我的一個同事在廣府也抱怨過這個事情,。”黃明義附和,，同樣是隨便聊聊天的意思,。

　　一家人時不時你一句我一句的親親熱熱地聊天，等黃明義吃完早餐,。黃明義先把朱美甜扶上后排座位,。正在這個時候，同村的一個長輩恰好扛著鋤頭經(jīng)過,，“阿義回來了,，這是要帶你爸媽去哪呢？”

　　“七伯伯,，我正要送我爸媽去醫(yī)院看看腳呢,。”黃明義禮貌地微笑,。

　　“阿義就是孝順,，好,，是個好孩子?！逼卟B口夸獎,。

　　“七伯伯這是去哪？”黃明義符合社會禮儀的詢問,。

　　“趁著太陽還不大,，我去地里看看，鋤個草什么的,?！?p>　　“那您忙，我們先走了,?！钡劝謰屢埠推卟蛲暾泻簦S明義才打開駕駛座的車門進去,。

　　黃明義坐上駕駛座,，提示已經(jīng)在后排坐好的兩人，“阿爸,，媽媽先系上安全帶,。”

　　“才那么點路,，不用系安全帶,。”黃元堂滿不在意地擺擺手,。

　　黃明義還來不及說什么,，朱美甜就又拍了黃元堂一下，“說什么呢,，阿義說要系安全帶就系安全帶,，你怎么那么多話?！?p>　　“行,，行，行,，你兒子的話都是對的,。”黃元堂告饒,。

　　“就不是你兒子了嗎,？”朱美甜又動手拍了黃元堂一下。

　　……

　　行吧,，黃明義不參與兩個人的斗嘴,，確認他們都系上自己的安全帶,，他也系上自己的安全帶,，開車,。

　　果然很近，十幾分鐘黃明義就把車開到了鎮(zhèn)醫(yī)院的門口,。他根據(jù)阿爸和媽媽的指引,，把車停在了一片空地上。

　　黃明義讓黃元堂和朱美甜先去醫(yī)生那里,，他自己就先去幫他們掛個號,。

　　等黃明義掛完號，又詢問護士后,，找到了坐在醫(yī)生辦公室門口長椅上等待的黃元堂和朱美甜,。應該是他們來得有點早，除了一個正在辦公室里面的老奶奶,，就只有他們?nèi)齻€人了,。

　　通過打開的辦公室門口，能看到醫(yī)生一直很溫和,?？赡苁菗睦夏棠搪牪磺宄t(yī)生的聲音有點大,，“阿婆,，你的半月板，就是膝蓋那里的那塊骨頭,，磨損地非常嚴重,。您自己也是知道的，一動就非常痛,，對吧,。您這個真的要做手術(shù)才可以的?！?p>　　老奶**發(fā)花白,，身體佝僂，迷迷糊糊地說了些什么,，黃明義沒有聽清楚,。

　　醫(yī)生又大聲而又溫和地勸說她，“只有手術(shù)才能解決問題,，您一直這么痛下去,，也很影響生活的?！?p>　　他奶奶緩慢地搖搖頭,，又模模糊糊地說了些什么,，黃明義還是沒有聽清楚。

　　醫(yī)生繼續(xù)又大聲而又溫和地勸說她,，“真的要做手術(shù)才能好,，如果您覺得鎮(zhèn)醫(yī)院的技術(shù)不放心，我們可以讓市里面的醫(yī)生來幫您手術(shù),，您絕對可以放心的,。”

　　鎮(zhèn)里的醫(yī)院也可以飛刀,？黃明義好奇,。

　　他奶奶又再一次緩慢地搖搖頭，繼續(xù)模模糊糊地說了些什么,。黃明義這次聽到了一個“一萬”,，但是其他的還是一樣沒有聽清楚。

　　醫(yī)生同意的態(tài)度繼續(xù),，“根據(jù)您的情況,，我前幾天和醫(yī)院申請了補助，這次您做手術(shù)不用一萬多了,，您只要再出5千塊錢就可以了,。”

　　他奶奶又再一次緩慢地搖搖頭,，繼續(xù)模模糊糊地說了些什么,。黃明義這次就又什么也沒有聽清楚。

　　“這個阿婆也是可憐,?！秉S元堂同情地感慨。

　　“是啊,，我們看醫(yī)生的時候也遇到她幾次,，每次醫(yī)生都勸她手術(shù)?！敝烀捞鸬脑捓镆彩锹耐?。

　　“怎么回事？”黃明義回頭小聲地詢問,。

　　“聽說這個阿婆年輕的時候老公就意外死了,，開始的時候還逢人就哭。后來慢慢地不哭了,，然后一個人拉扯大了一個獨子,。她兒子也沒有什么出息，四十好幾了也沒有取老婆，現(xiàn)在在外面打工,，也賺不到什么錢,。就留阿婆一個人在家孤零零的?！敝烀捞鸬脑捓镉行┫訔壞莻€獨子,。

　　“她兒子也是沒有辦法，家里就一畝田,，他留在家里就要餓死,，只能出去打工,。但是沒有什么本事,，打工也賺不到錢?！秉S元堂為那個兒子說了兩句,。

　　“又有什么辦法呢，她一個女人能把孩子拉扯大就很厲害了,，其他的就顧不上了,。本來就算賺不到錢，她兒子寄回來的錢還是能吃飽飯的,，阿婆自己再種些菜,，日子也過得下去?！敝烀捞鹜锵?，“誰知道阿婆年輕時太辛苦，那個什么半,，半……”

　　“半月板,。”黃元堂幫忙提示,。

　　“對,，就是半月板磨損，疼得阿婆受不了了才過來看醫(yī)生的,?！敝烀捞鹄^續(xù)。

　　“聽說,，醫(yī)生一看她的半月板,，就說阿婆能忍，根據(jù)那個磨損程度,，阿婆應該已經(jīng)疼了很多年了,。”黃元堂接著述說。

　　“對,，然后阿婆每次過來,，醫(yī)生都勸她做手術(shù)?？墒悄芙鉀Q問題,，誰不想呢。但是一萬塊錢的手術(shù)費用,，阿婆怎么出得起,。每次都是讓醫(yī)生開點藥就回去了?！?p>　　“這次醫(yī)生給要了補助,，雖然阿婆只要再出5千塊錢就可以了，但是,，我覺得阿婆還是出不起,。”同樣通過敞開的門口聽到醫(yī)生的話,，黃元堂嘆氣,。

　　同樣聽到辦公室里面的聲音的朱美甜也跟著嘆氣，“應該出不起,?！?p>　　“那她兒子呢？”黃明義追問,。

　　“誰知道呢,。”朱美甜搖搖頭,。

　　“如果她兒子出得起,，早就回來，再和親朋好友借一點也就可以了,。但是他沒有,，說明他混得應該也就是個溫飽?！秉S元堂說出自己的推測,。

　　那邊勸說還是失敗了，醫(yī)生小心翼翼地把阿婆扶出了辦公室,。

　　黃明義這才看到阿婆的臉,，她黝黑的臉上滿是溝壑，眼睛沒有任何光澤,。她神情麻木,，明明按照醫(yī)生的說法，她的膝蓋應該是讓人痛不欲生的那種痛法，但她真的很能忍,。

　　出了辦公室后,，只能是她自己走了。別人只能看得出來她的走路姿勢非常別扭,，但是她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就是麻木。她是真的很能忍,。

　　黃明義突然有些明白,，為什么阿婆的親朋好友沒有主動出錢讓她做手術(shù)。首先,，這個病沒有事關生死,。其次，阿婆太能忍了,，她的表現(xiàn)讓別人覺得這沒有什么大不了的,。

　　就像黃明義自己，也是因為醫(yī)生對待阿婆急切而又關心的態(tài)度,，還要再加上醫(yī)生的話語才得出了這個手術(shù)一定要做的信息。

　　會哭的孩子有奶喝,。阿婆不明白這個道理嗎,？黃明義覺得應該不是。他覺得根據(jù)阿婆年輕時候的遭遇,，阿婆那時候也哭是過很多很多次,。

　　多到周圍的人把她當成了祥林嫂，多到她發(fā)現(xiàn)再怎么哭也沒有用,。只能忍,，就一直忍到現(xiàn)在，忍到自己變得麻木,。忍到面對讓人痛不欲生的疼痛的時候,，阿婆還是一樣無動于衷。

　　黃明義想到了當年高考前背的一句名人名言——“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常想一二”,。阿婆現(xiàn)在能做的事情，也就是常想一二了,。

　　黃明義看了看媽媽打著石膏的腳,，開始思考——如果，萬一的萬一的萬一,，家里的人也生了要用的很多很多錢才可以治好的病,，那個時候，他要怎么辦？難道他也要“常想一二”嗎,？

　　就像媽媽這次的意外,，醫(yī)藥費應該也就是幾百塊錢，最多也就是一千多,，就算是幾千,，黃明義也不在意。

　　一萬兩萬,，黃明義現(xiàn)在也能輕易地拿出來,，他前幾天還給一個孩子送了個價值9999的小提琴。

　　再多一些要幾萬,，乃至十幾萬,，黃明義也出得起。

　　再再多一些要幾十萬,，黃明義同樣眼都不眨一下,，一家人和和美美的才最重要。

　　如果上百萬,，黃明義還可以和親朋好友借,，他相信自己可以借得出來。

　　但是幾百萬,，甚至上千萬的時候,，他怎么辦，他只能是“常想一二”了嗎,？

　　可是,，他明明是有機會不用“常想一二”的。（系統(tǒng),，你還在嗎,？）

　　（滴——在的,，宿主,。）系統(tǒng)的機械音一如既往地一板一眼。

　　他該把自己小富即安的念頭給丟掉了,，這么想著黃明義慢慢地捏緊拳頭,，慢慢地露出一個堅定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