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老伸出手，捋了捋花白的胡須,，把身子往馬車上一靠,，閉上了眼睛,，說：“你既然在魔界生活過,，那么應(yīng)該能夠很輕松地感知到周圍的天地元氣,，像我一樣,，閉上眼睛,，用心感受,?！?p> 坐在他對面的露明也學(xué)著老者的樣子，閉上眼睛,，用她自己極為生疏的方法試圖感知著飄渺無比的天地元氣,。
魔界的世界中，露明若是靜坐,，把所有感覺都調(diào)動起來,，也感覺不到任何空氣中隱藏的所謂天地元氣，唯一能夠有些細微變化的,，就只有魔界之火了,。
然而在人界，在馬車里,，卻有著不一樣的感受,。
露明身上每一個角落，乃至對于感知這件事最細微最渺茫的部位,，都能夠感受到空氣中若有若無的微小異動,。每一個天地元素都在她的體內(nèi)悄然流過，一股通暢的感覺襲來,，并且逐漸越增越大,。
她從未如此用心地感受過天地元氣，露明的面前,，此時似乎出現(xiàn)了一滴水珠,，那滴水珠在空中輕盈落下，而下落的過程中,，那滴水珠的數(shù)量緩慢增多,，滴水匯成一小汪水，最開始的水珠還在持續(xù)下落,，數(shù)量也在不斷增多,，一汪水開始上下左右一起擴大，在空中形成了一大團水,，很快,，這些在她眼前聚攏的水元素漸漸變成一條小溪,，然后小溪以一種平穩(wěn)的速度再繼續(xù)變大……
正當露明沉醉在被天地間水元素包裹的快感中時，一顆火種也輕輕降臨,。在修行者的世界里,，一般只能感受到與自己相匹配的元素，所以說火種不應(yīng)該在這時出現(xiàn),。
不過露明感受到,，火種就是這樣不可思議地出現(xiàn)了。
那?；鸱N飛快地掉落在地上,，轉(zhuǎn)瞬間便與周圍產(chǎn)生了激烈的反應(yīng)，熊熊火焰燃起,，露明眼前的小溪流在烈焰的烘烤下又疾速蒸發(fā),，蒸發(fā)的速度遠遠快過擴大的速度，溪流的水量直接被半路橫插一道的火焰減少了一大半,。
水元素見了這種情景,，也瞬間聚攏過來，小溪的水量又開始驟然增加,，并且不甘示弱,，與熊熊燃燒的火焰進行著激烈地對抗。
沒過多久,，火焰與水的激烈對抗在露明的眼中變得平靜了許多,，不再有什么驚人的變化。忽然,，老者的聲音把她拉回了眼前真實的世界,。
她猛然回過神，說：“甲老,，我感知到了,，是水和火?！?p> 老者的眼眸垂下一瞬,，隨即又恢復(fù)了正常，他的瞳孔變得很深邃,，看著露明的眼睛就像在試圖透過露明看到什么事物,，不過這種深邃的目光也沒有持續(xù)很久，他似有似無地深吸了一口氣,，說：“你對于水元素的感知力很強,，不過可能是因為你自小修煉魔界之火的原因，所以火元素也能向你靠攏，真是奇妙啊……”露明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得靜靜地看著甲老,，試圖在他的話語中了解些關(guān)于人界更多的事情。
老者以一種平靜的語氣說道：“多數(shù)修行者都是從很小就開始修行的,，差不多能聽懂指令,，大約一兩歲的時候，他們才會開始尋找天地元氣,。因為如果一個人在人界里待得久了,，自然就會習慣周圍天地元氣環(huán)繞的感覺，以至于無法特意感受到,，就像我這種老人。不過你不一樣,，你一直生活在沒有任何天地元氣的魔界,，初入人界的你對于人界還只是一個幾天大的嬰兒，天地元氣對于你來說就是新的變數(shù),，自然可以輕而易舉地感受到,。”
在甲老說這些道理的時候,，露明又一次進入了感受天地元氣的境界中,，看著眼前水火不相容的畫面，聽著甲老描述自己經(jīng)歷的舉世無雙,，她似乎感受到一扇新世界的大門正在朝她打開,。
不過甲老話鋒一轉(zhuǎn)，又說了一段讓露明心情跌落到谷底的話：“你對于水元素感覺異常靈敏,，又能吸引火元素,，這是千百年難得的好事，可未必在當今這個世道上是個好事,?！?p> 露明的心下意識地一驚，問道：“敢問當今世道,？”老者嘆了口氣,，說：“當今仙尊熱衷于尋找陰陽術(shù)，常常會選取及其厲害的修行者去冥界探險,，總之長話短說,，你會魔界之火的事情一定不能暴露，只能暗中修煉,，切忌過于顯眼,，免得去當仙尊的小白鼠。”露明看著自己的雙手,，她從未想過在魔界平平無奇的火焰在人界竟是如此少見,。
老者說道：“你已經(jīng)很快地完成了第一步的修行，接下來會是很困難的一步,，它也將檢驗?zāi)愕纳眢w對火元素是否排斥,。露明，你接下來要做的很漫長,，你要將魔界之火部分壓制,，然后從頭開始修行。閉上眼,，用心感受空氣中純粹的火,。”
露明又一次閉上眼,，魔界之火的火種瞬間燃起,，露明蹙眉，左手向下一按,，魔界之火熄滅,，空中只剩零星不知所措的火元素。魔界之火感受到了來自露明的壓制,，變得有些躁動,，就像一頭被惹怒的馬戲團野獸，隨時就要破籠而出,。感受到這股氣息后,，露明給向下按壓的手掌施加了更多的力，在五指之間將將抑制住了這道恐怖力量,。
此時她眼前的水元素失去了火的壓迫,，迅速凝集成團，透明卻充滿生命力的水仿佛將露明渾身上下都包裹了起來,，緩慢地圍繞著她的周身旋轉(zhuǎn)了起來,，似乎在嘗試與露明的身體搭建起某些連接。而露明也在試圖建起這座連接,，不過不是和水,，而是和火。
現(xiàn)在她經(jīng)歷的,，是修行從0到1的關(guān)鍵過程,。
水球包裹住露明后，天地間的火元素群龍無首,，瞬間被浩大的河流沖散,。她一邊遏制著左手下的魔界之火,，一邊用盡全身力量感受著浩大水流中的那一絲火元素，不過那一絲實在是太渺小了,。就像在大海中尋找一粒沙子,，就像在沙漠中尋找一滴水，實在是一件很困難的事,。
做向下按壓動作的左手頹然松懈,，魔界之火終于被放出，露明眼前的景象又回歸到了最開始的狀態(tài)——水火平分天地,，寸步不讓,。
老者看到露明無法不借助魔界之火尋找火元素的樣子，心中有些惋惜,，不禁默默地想：果然這世界的法則還是無法被違抗啊,。高甲沒有再嘆氣，神色顯得異常平靜,，甚至有些過于嚴肅,，他說：“這種現(xiàn)象再正常不過了，不必灰心,，天意難違，靈根很難改變,。至于魔界之火這東西,，你可以試試不把它召喚出來，直接讓它融入到你的身體里,，這樣你既可感知火元素,，又不會被別人發(fā)現(xiàn)魔界之火的存在?！?p> 聽了這話,，露明頹然的神色上出現(xiàn)了一絲好轉(zhuǎn)，不過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絲,。她說：“這個過程我預(yù)料到會非常艱難,，但多謝甲老提點?！?p> 沮喪的神色在露明的表情里體現(xiàn)的很明顯,，老者深邃的眸子里多了幾分擔憂，但這種擔憂卻并不針對露明本身的沮喪,，或許還有什么更深層次的含義,。
兩人相視無言，老者把馬車前方的木窗推開,，沖著慢悠悠向前走的老馬吹了聲口哨,，疲憊的老馬便應(yīng)聲停止。縈繞在露明耳邊的鈴鐺聲終于緩慢地停了下來,，馬車也終于不再吱呀作響,。傍晚來臨，暮色籠罩,，鄉(xiāng)間小道上的兩人,、一車、一馬都開始了休息,，一片沉寂中將鄉(xiāng)野中大自然的呼喚聽得更加清楚,。
草草吃過幾口臘肉就著干糧，晚飯就算吃過,，老者把隨身的鋪蓋展開,，然后在草甸上安靜的一角放平，準備在夜色星光之下安然入睡,。露明沒有鋪蓋,，她將一直隨身的厚重黑袍披在身上，在距離甲老有一段距離的草地上開始收拾床鋪,，她只是在身下墊了一張孟旭給她臨行前準備的小毯,，便也準備入睡。
不過幾個時辰從高甲老人的口中知道了那么多關(guān)于修行的事情,，她又如何睡得著,？
蒼鷹在長空中低低掠過，轉(zhuǎn)瞬即逝,，只在空中留下一道優(yōu)美的弧線,。深藍色的天穹上點綴著繁星，它們平靜地在天上掛著,，沒有閃爍,，只在天空中俯視著人間景象。
春夜的晚風中稍微斂了寒冬的凜冽,，多了幾分柔和溫暖,。人界才至初春，風輕柔吹過,，伴著寒意中的溫暖,，露明的愁思又上心頭。
不論在這個世界多久,，或許上一世的時間都不會變化,，這個需要虛擬一生的游戲把這些都處理的很好，她對于那個世界的擔憂,，似乎都是多余的,。露明在胡思亂想中把黑袍裹得緊了些,，眼眸望向天穹，映出點點星光,。在夜里,，她總會想起從前的家人，想起從前雖然壓力大但是不用擔心生死的日子,，想起身旁的朋友,。盡管朋友中有一個背叛了她。
來到這里,，她也試圖想過為什么離奇死亡的會是自己,，或許背后牽涉到上一世某個變成意外的陰謀？又或者是兩個世界的主宰者簽訂的契約,？不過不論如何,，這都不是現(xiàn)在的露明能夠想明白的。
躺在濕潤的草地里,，露明伸出手,，在自己的眼前晃了晃，隨即又靜止在半空,，已然變成黑色的天空在她的視線中被分割成幾塊,，張開的指縫中仍然能看見些許星星。她在修行這方面還是個嬰兒,，就像剛剛跌入魔界那時候一樣,，無依無靠孤立無援，她心中迷茫,，不知該如何去做、去決定才能走上正確的道路,。
或許說這世界沒有真正意義上正確的路,，每一個決定的成敗都取決于努力。
露明內(nèi)心很清楚,，既然她選擇了忽略水靈根,，選擇水靈，那就意味著如果無法把魔界之火融入到身體里,，她就是廢人一個,，沒有任何翻身余地。
可魔界之火在人間極為少見,，沒有任何先人可以給她提供經(jīng)驗,。“我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甭睹鲗ψ约赫f,。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她幾乎每天都在對自己說這句話,，時刻提醒自己,，身邊沒有了孟旭，在這個世界上她就是孤身一人,。
…………
她把有些酸麻的手放下,，裹緊袍子然后翻了個身，眼前的青草因為她的翻身而微微搖擺,，在她的鼻尖旁邊晃了兩下,，不久便也也恢復(fù)靜止。露明此時面沖著的方向便是高甲老人休息的地方,。
她把有些酸疼的眼睛睜大,，視線直直地透過她眼前的層層草叢，雖然初春的草叢并沒有那么繁茂,，可她卻看不到老者的身影,。恍恍惚惚間,，困擾露明的又一個問題浮現(xiàn)：高甲老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在這短短幾個小時的相處中，她對高甲老人變得熟絡(luò)了許多,，并且對于他的恩情頗為感激,。可對于他的身份,，露明卻依舊多有猜疑,，因為在聊天中，這位老者在字里行間透露出來的信息驚人,，甚至還有些對仙尊不敬,，這是一個平凡老人多多少少都做不到的。
露明回想起在魔界的日子,，每當和那些喪失心智的人提起仙尊這兩個字,，他們臉上透露出來的驚恐、敬畏之情難掩,。薜檸也曾告訴過她,，仙尊在這個世界上是實力最強悍的體現(xiàn)，物競天擇弱肉強食,，每一個能坐上仙尊這個位置的人都會受到仙界,、人界、魔界的共同敬仰,。每一個人生來對仙尊的崇敬,、敬畏都是骨子里的,。
那這么說來，老人的話語很值得推敲,。
不僅如此,，距離她不遠處的那位老者不會修行，卻能夠孤身一人浪跡天涯,，還會惹得訓(xùn)練有素的騎兵的追殺,，這當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并且雖然他說自己是一個無法修行的老人,，卻在言談中流露出了許多對修行的獨到見解,，甚至連魔界之火這等本不應(yīng)該涉足人間的奇術(shù)也知道。也許他的身份真的沒有那么簡單,。
不過露明作出了一個簡要判斷,，她當下最看重的事情便是活著，其次才是修行,，既然老人沒有要攻擊她的意思,，還能帶她去豫國的國都，那便將就一下,，暫時跟在這個神秘老人的身旁吧,。
暮色沉沉，星光依舊,，云彩輕渺,，月色明亮。巨樹參天,，薄霧將歇,，小草青青，蟲鳥輕啼,。
此時夜半三更,，在那片祥和的草甸上，傳來的呼吸聲沉穩(wěn)而悠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