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昭二人乘車出了郢都,,行過七八里后,,方才到了云川大澤。
遙望湖面,,只見煙波浩渺,,碧水濤濤,,經(jīng)由日光一照,閃動起千萬片金鱗,,映襯著遠(yuǎn)處的峰巒巖岫,,山色嵐影,顯得分外地好看,。
而在岸邊還有一處渡口,,蘆葦叢生,如今停著一艘小船,一個青衣方帽的少年立身棧橋之上,,看見他們聯(lián)袂而至,,雙眼為之一亮,揮手大聲叫喊,。
“郎君,,這里……這里……”
孔昭二人聽見喊聲,也便加快腳步,,向他走去,。
少年也是迎上前來,先向陸康請安,,后向孔昭問好,,禮數(shù)十分周到。
孔昭輕輕頷首致意:“阿涼不必多禮,,勞煩你在此久候了,。”
這個少年名叫田涼,,早在南山書院之時,,便是陸康的長隨了,因為兩家經(jīng)常走動,,所以也與孔昭十分相熟,。
“孔郎君客氣了,分內(nèi)之事而已,,又怎敢言勞煩二字,!”
阿涼謙遜說道。
陸康出言問道:“阿涼,,一切可曾備置妥當(dāng),?”
阿涼含笑答道:“郎君放心,我已經(jīng)再三檢查過了,,絕無遺漏,,船也在那兒等著了,咱們還是先上去再說吧,?!?p> 孔昭二人自無異議,先上了船,。
這是一艘無蓬小船,,中間擺著一張小幾,上面放了一些瓜果甜點,,所幸舟身較寬,,三人坐下之后,也不顯得怎么擁擠。
“船家,,現(xiàn)在可以走了,!”
陸康向著船家喊道。
那個船家年歲已然不小,,須發(fā)半白,,頭戴一頂竹笠,裸露在外的皮膚因為常年歷經(jīng)風(fēng)吹日曬,,黝黑且又干燥,,聽見主顧的話,連忙聲音沙啞的應(yīng)了聲,。
“好嘞,!”
隨后,他便解開了綁在墩樁上的繩子,,搖著雙槳,蕩開小船,,緩緩駛離渡口,。
云川大澤是由一片密集的小湖群組成,山環(huán)水繞,,大有不盡蒼茫,,無邊瀲滟之意。
行至深處,,風(fēng)煙飄渺,,更是叫人如同置身云中仙境一般,心曠神怡,。
眾人飽覽沿途風(fēng)光,,品評山川景色,倒也頗得游趣之樂,。
“可惜不是八九月天,,否則秋湖采蓮,取子作食,,也不失為一樁美事,。”
陸康看著不遠(yuǎn)處一大片青碧色的蓮葉,,語帶惋惜,,輕嘆一聲。
孔昭淡淡笑道:
“陸兄不必傷懷,,如若那時,,你我還在郢都,再來也就是了?!?p> 陸康點了點頭,。
“說的也對,縱使今年不成,,還有明年,,后年……”
說著,他又似想到了什么,,忽地一拍額頭,,神情頗為懊惱。
“哎呀,,險些忘了這茬,!”
孔昭眉頭一挑,不解的問道:“陸兄,,你這是怎么了,?”
“不是說好了要給孔兄看件寶貝么?在這里呢,!”
陸康從旁邊拿過一個布囊,,扯開頂端系帶,頓時現(xiàn)出了一張古琴,。
此琴通身朱紅,,為伏羲氏形制,圓渾古樸,,小蛇腹間冰紋斷,,局部雜以牛毛斷,十分漂亮,,龍池上方刻有“大風(fēng)天籟”四個小字,,填以金漆。
“此琴是我花了百兩黃金,,從一位北周客商的手中購得,,音色極佳,清亮悅耳,,可謂上品,!”
孔昭目光落在琴上,細(xì)觀片刻之后,,帶著驚嘆的口吻說道:
“若從斷紋來看,,此琴存在的時間應(yīng)該頗為久遠(yuǎn),但是漆色竟未脫落多少,,著實少見,!”
“無論如何,,陸兄都可以說是撿了一個大便宜!”
通常來說,,琴之一物,,未過百年,不出斷紋,,而隨著年代久遠(yuǎn)程度不同,,斷紋也是不盡相同,這是鑒賞古琴的主要依據(jù)之一,。
陸康哈哈一笑,,神色頗為得意,接著微微彎身,,雙手托琴,,將之?dāng)R在孔昭身前。
“此時春光正好,,又逢你我泛舟湖上,,雅興平添,孔兄何不一展高超技藝,,彈首曲子來聽,,好叫陸某開開耳界?”
孔昭聽了,,心中也是大為意動。
作為世家子弟,,琴棋書畫,,他皆有所涉獵,平時也常操琴兩首,,如今見到了這么一張好琴,,難免有些手癢,況且還能夠在同窗好友的面前秀一把技術(shù),,又何樂而不為呢,?
“既然是陸兄的請求,那孔某也只好恭敬不如從命了,!”
陸康伸出右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孔昭淡淡一笑,,先在一旁的水盆里洗了洗手,,擦干之后,徐徐搭上琴弦,,調(diào)試了下音色,。
叮叮?!?p> 伴隨幾道琴聲悠揚(yáng)響起,他的面色卻是有了許些變化,,透著驚詫之色,。
直到上手之后,孔昭方才發(fā)現(xiàn)此琴非同尋常,,竟然是件法寶,,而且靈性內(nèi)斂,宛若沉睡一般,,叫人判斷不出品階,,單憑這點來看,已是頗為不凡
陸康見他神色有異,,忍不住好奇的問道:“怎么了,?孔兄?”
“啊啊,,沒什么,,這張‘大風(fēng)天籟’果真如同陸兄所言,音色極佳,!”
孔昭眼簾低垂,,深吸口氣,待到心境平緩,,方才撥動開了琴弦,。
一陣陣優(yōu)美清逸的琴聲,立時響徹江水之上……
曲調(diào)最開始的時候出落自然,,平順柔和,,片刻之后,卻又逐漸向上拔升,,孔昭還運(yùn)用了滾拂,,潑刺,三彈等等技法,,造成強(qiáng)音,,應(yīng)和著切分的節(jié)奏,使之多了幾分高遠(yuǎn)宏大之感,。
水之洋洋,,山之巍巍,在這強(qiáng)弱起伏,,重復(fù)變化的曲調(diào)中,,盡皆現(xiàn)于指下。
別說是陸康了,,便連不懂音律的船家也咂巴著嘴,,感覺這首曲子格外地好聽,,搖槳之余,還情不自禁的哼起了幾句漁歌,。
他那沙啞聲調(diào),,帶著歲月積淀下來的厚重與滄桑,不僅沒有打亂琴聲,,反而使之別具一番韻味,。
阿涼也是一陣搖頭晃腦,沉浸其中,,眼角余光不經(jīng)意的瞥向孔昭,,卻見后者雙目半開半闔,十指撥弦撫琴,,耳角兩縷鬢發(fā)在清風(fēng)的吹拂下,,向后獵獵飛舞。
他怔了怔,,打心里覺得孔郎君在這一刻瀟灑極了,。
自家郎君平素也算是風(fēng)流人物了,可是與之一比,,卻連別人一半的風(fēng)采都及不上,。
過了良久,琴聲漸歇,,直至細(xì)不可聞而止,。
一曲奏罷,孔昭長吁口氣,,忽又皺起眉頭,,喃喃說道:
“奇哉怪哉!”
此時,,陸康也回過了神來,見狀問道:“怪在何處,?”
孔昭嘴角微翹,,用一種略顯調(diào)皮的語氣笑道:
“許久未曾撫琴,按理而言,,我的技藝應(yīng)該有所生疏才對,,怎么反而越來越好了?陸兄,,你說怪是不怪,?”
陸康聞言,直接是把白眼一翻,,沒好氣道:
“確實很怪,,琴彈得好的人,,我也認(rèn)識幾個,可像你這種喜歡拐著彎兒夸自己的……別說人了,,我在書上都沒見過,!”
“哈哈,開個玩笑,,開個玩笑……”
孔昭哈哈一笑,,伸手抬起“大風(fēng)天籟”,重新置于陸康身前,,肅容說道:
“此琴非同尋常,,不比一般的寶貝,回去之后,,陸兄可要小心收好,,切莫輕示于人?!?p> 眼見剛才還挺不正經(jīng)的孔昭,,突然之間,神態(tài)言辭變得如此鄭重,,陸康也是怔了一下,,隨即連連點頭。
“好,!好,!好!孔兄之言,,我記下了,。”
聽了這話,,孔昭的臉上又重新綻放出了笑容,。
正當(dāng)他準(zhǔn)備再次說些什么的時候,卻聽一陣響亮的鼓掌聲從不遠(yuǎn)處傳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