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云高遠，陽明山野,。今天是個大晴天,。

　　嗒，嗒,。松仙和姜澤對弈正興,。

　　雖說六爺雇了姜澤，但除去每月月初清理掉新生的咒毒,，姜澤依然保持著原有的生活,，也沒有再看到兩姐妹偷跑出來。

　　到松仙持子,，姜澤抬杯飲茶,，眼睛依舊看著棋局。

　　“或許她們被禁足了,？”

　　“你戀愛了,？”松仙忽然發(fā)問。姜澤一驚,，被滾燙的釅茶嗆到,。一時只顧著捶胸咳嗽。

　　松仙見他反應(yīng)激烈,，只是輕輕一笑,，放下棋子,。

　　“先生莫要胡說啊……”姜澤恢復鎮(zhèn)定，看了一眼棋,，匆忙下了一子,。

　　“豐斐的女兒啊……倒也不錯?！?p>　　松仙簡單兩句后,，姜澤便再無心下棋。幾步之后,，姜澤敗了,。

　　“嗯，還須修煉啊,?！彼上蓲佅乱痪湓挶阕吡恕u散的云霧里裹著他爽朗的笑聲,。

　　姜澤皺著眉頭,，還在想剛剛是哪一步錯了，忽然發(fā)現(xiàn)松仙發(fā)問之前那一步,，他本有機會贏的,。他扶著額頭，苦笑,。

　　怎么神仙還會耍賴的,？

　　正午，姜澤正在洗菜,，準備燒水做飯,。他很享受做飯的過程，他可以把腦袋放空,，只想些柴米油鹽的事,。把原本沾著泥巴的蔬菜、冒著血水的肉塊烹飪成香味四溢的飯菜也讓他很有成就感,。

　　自己是不是真的愛上了姜林瀾,？姜澤自己也不清楚，他更愿意把心中異樣的感覺當作離群索居后第一次遇到同輩異性的正?，F(xiàn)象,。

　　土豆和肉在鍋里咕嘟咕嘟地聊天，米飯在安安靜靜地考慮大事,，姜澤在等他考慮成熟。

　　姜澤忘了把恕不接客的牌子立起來,，所以有個滿身是血的家伙在姜澤吃飯的時候闖了進來,。

　　姜澤愣住了,，來者的眼神讓他搞不清楚他是因為看到了藥旗還是聞到了飯香才來的。

　　他最終還是讓來者坐下,，給他拿藥,，只是再無半點食欲。

　　那人看著姜澤,，狠厲的眼神讓姜澤不寒而栗,，他只想快點給他抓藥、包扎,，嗯,，還要不要收錢呢？

　　姜澤時不時瞥他一眼,，忽然在他眼里捕捉到一絲驚訝,。

　　疑惑又沙啞的聲音響起：“你是……姜澤？”

　　姜澤轉(zhuǎn)過身來,。傷員披散著凌亂的頭發(fā),，臉上滿是傷痕、灰塵,，穿的衣服也是破破爛爛的,，連補丁都沒有。

　　他很疑惑,，他不記得自己認識這樣的人,。

　　但他又好像想到了什么，瞪大了眼睛,。這副疑惑而又憤怒的神情他很熟悉,。

　　“姜漢七？”

　　傷員露出個大大的笑容,，張開雙臂,。那件破爛到幾乎無法稱其為衣服的衣服一覽無遺。

　　“正是老子,?！?p>　　姜澤還是個小孩的時候，還經(jīng)常和他一起玩,。姜漢七比他大了六歲,，性格很倔，也很直,，盡管長得又高又壯,，但總是被捉弄，每次被別人捉弄他就會露出那副表情，雖然這表情看著其實更好笑,。

　　姜澤家發(fā)生火災(zāi)后,，漢七是唯一還愿意與他一起玩的小孩，但很快,，他就不見了,。姜澤當時并不覺得奇怪，可能只是他的母親終于愿意管一管他了,。

　　舊友重逢,，話卻沒說太多，兩人都驚訝于對方的改變,，姜澤在研磨草藥,，而姜漢七則看著他。

　　“嘿,，你現(xiàn)在和載明老爹一個樣了,。”

　　姜澤笑了笑,?！斑€不及他?！?p>　　他把藥粉涂在姜漢七的左上臂上,，上面一道長長的砍傷觸目驚心。姜漢七倒吸一口冷氣,。緊接著,，姜澤把它包扎好。

　　“這些年你去哪了,？你這個樣子別跟我說你一直待在鎮(zhèn)子上,。”

　　“我倒要先問問你,，你怎么跑到這老林子里來了,？”

　　姜澤沉默了一會。忽然,，姜漢七自己意識到了,。

　　“噢，我想起來了,，有鎮(zhèn)子里那幫狗娘養(yǎng)的在,，你也呆不下去?！?p>　　姜澤給漢七一塊濕毛巾,，讓他擦擦血,。一邊擦，姜漢七一邊繼續(xù)說,。

　　“我找到我爹了,，是一個沒處落腳的流氓告訴我他的下落的，他說他是從叛亂軍里逃出來的,，他本來是個小卒，知道上面要叛亂才跑走了,，他還說,，有個伍長*瞅著賊像我，我就去叛軍那了,?！?p>　　姜澤皺眉?！澳憔瓦@么走了,？”

　　“那不然呢？你知道我媽那個德行,，自從我爹跟著路過的叛軍走了后,，她逮著誰就是一頓罵，對我更不用說了,。我小時候過得多慘,，你又不是不曉得?！?p>　　姜澤想起來姜漢七身上總是帶著傷,，他可以說是姜澤學醫(yī)路上另一位啟蒙者。

　　“唯一對不住的就是兄弟你啊,，我不在你更不好受了,。”

　　姜澤搖搖頭,，表示不會,，讓他繼續(xù)說。

　　“那個流氓告訴我軍營在鎮(zhèn)子東北邊華城,，我就去了,，到了發(fā)現(xiàn)人早走了，我就順著城外一條大路走下去,，花了我三天才追上,，追上的時候正要攻縣城。我沒找著我爹,，被部隊押下來當了死卒,，呃,，相當于誘餌，我大難不死,，卻享不到后福,。問了那里的營長才知道我爹早死了?！?p>　　“這么說來,，你知道你爹死了怎么這么久才回來?！?p>　　“我不想回來,。營長看我勇猛異常，便把我收入部隊,?！?p>　　接下來，姜澤明顯感覺到姜漢七說話的語氣都激昂了,。

　　“你還記不記得小時候聽過的關(guān)于軒帝入越的傳說,？我跟你說，那根本是在放屁,！當初是軒朝的軍隊強行挾持了上山采藥的女娃兒,，逼她們帶路，百越諸君也沒有和以為榮,，而是奮起反抗,。這入主南方的仗軒朝打得最難，打贏之后作的惡也最絕,！他們把當時的南方仙家門派通通鏟除,，他們還把我們的仙脈抽干了！仙脈你知道嗎,，埋在地底下,，蘊含……蘊含啥來著？咳,，反正沒了這仙脈我們這地就再不會有神仙了,。你懂我什么意思嗎？他們要拔了我們的牙,，讓我們淪為魚肉,！”

　　姜澤聽著他說，一開始他還很平靜地把茶具搬過來,，可正沏著茶卻越聽越覺得不對,。如果真是如此，要怎么解釋自己的仙力,？不過,，他沒打算跟漢七說,，他有些不對勁。

　　“你先冷靜一下,，你怎么知道你聽到的就是真的呢,？他們可是叛軍啊，為了造反,，什么理由編不出來,？”

　　砰！

　　姜漢七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姜澤能看到開裂的傷口滲出的血染紅了紗布。姜漢七怒目圓瞪,，直盯著姜澤。姜澤倒也不偏頭,，他并不相信軍隊沒給他的朋友洗腦,。對視著的兩人，像對峙的獅子,。

　　良久,，姜漢七開口，姜澤感受到他壓抑著的憤怒,，他從沒見過漢七壓過火氣,。

　　“我爹死了，是在那部隊死的,。他們給我看了他留的遺書,，我不識字，但我知道那是爹的字,。他說的,，我們是當初被挾持的女娃兒的后代，我們的父輩是那群骯臟的軒軍,，他說的,，那些傳說都是放屁。我信我爹,！”

　　姜澤震驚了,，在他的印象里，漢七爹是個和藹可親的老農(nóng)民,。姜漢七看著姜澤的表情,，似乎有些冷靜了。

　　“對朝廷的恨,，我爹在講,，我爺也在講,，我的祖祖輩輩都在講，現(xiàn)在我要去打朝廷,，你來不來,？”

　　姜澤猶豫了一會兒，但還是拒絕了,，他沒有造反的理由,，他還是不相信。很多時候,，只要信的人夠多,，假的再假，也是真的,。更何況,，有些神仙活得說不定可比漢七他祖宗還要久。時間太長了,，留給謠言的縫隙很多,。

　　“我不去?！?p>　　“他們強奸的可不止是我的祖宗,，是這里的每一寸土地！你知道青遼山以南的稅是多少,，十稅一*,！中原人的是多少，三十稅一,！他們在吃我們的肉,！”姜漢七對著姜澤咆哮。

　　姜澤的表情很冷,，他的眼神確切地傳達了他的意向,。

　　姜漢七沉默著點了點頭，他吐了口痰,，轉(zhuǎn)身時看姜澤的眼神帶著透骨的失望,。

　　“活該住在這鳥地方，連復仇都不敢的慫炮,?！?p>　　他走了。茶涼了,。

　　姜澤目送著他一瘸一拐地走下山,，沒說話，他轉(zhuǎn)向那桌飯菜,，土豆燉肉還冒著熱氣,。

　　他把飯菜倒了,。

　　*古代軍中，五人為一伍,，設(shè)伍長,。

　　*古代稅制，按土地多年來的平均產(chǎn)量,，依比例折合交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