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樾一手托著臉,,一手手指有節(jié)奏地敲擊著石桌,,他毫不避諱地看著韓梅玖,但一頭亂發(fā)下的眼神卻渙散得像是在發(fā)呆,。坐在他對面的韓梅玖,,哪怕知道梁樾只是在神游,,依然覺得非常不自在,她的身體偏向一旁,,像是在觀察桂樹葉如何切碎陽光,。
雖然表現(xiàn)不同,但兩人都在心里盼望回去拿酒的齊墨快點(diǎn)回來,。
“你是叫......韓梅玖是吧,?”
“誒?啊啊,,對,?!?p> “齊墨......跟你訂婚了嗎?”
“誒......誒,?,!”
“原來沒有嗎?他不會只是玩玩而已的態(tài)度吧,?”梁樾先是驚訝,,隨后瞄向遠(yuǎn)處好像真是在思考有沒有這種可能性。
“那個......呃,,齊道長與我來往寥寥,,沒有什么更進(jìn)一步的關(guān)系......”
韓梅玖的臉紅得像梅花,解釋的語調(diào)像被雪壓彎的梅枝一樣顫抖,。
“這樣啊,。”隨后又是一段沉默,。
“你是從鄉(xiāng)下來的吧,?”
“誒,嗯......”韓梅玖低下了頭,,好像不敢看梁樾的眼神,。梁樾對這怯弱格外熟悉。
“從你的口音聽出來的,?!?p> “出身如何,在現(xiàn)在這個時代重要的很哪,。仙門士閥出來的,,和我們這些泥腿子是真不一樣?!?p> “不過,,這不一樣倒也不一定是壞事?!?p> “你們聊什么呢?”
梁樾似乎還有想說的話,,但齊墨提著兩壇酒來了,。
“來來來,我的兩位舊朋,,今日結(jié)為新友,,此等佳話,自當(dāng)不醉不休,!”
齊墨說得豪爽,,讓韓梅玖有些窘迫,,她擔(dān)心自己因不勝酒力而出洋相。
他們聊著瑣碎平常如天氣,、飲食,,高遠(yuǎn)浪漫如未來、野望,。沒有人提到過去,、苦澀、不幸,,盡管在未來的很長一段時間,,他們借訴說、聆聽這些支撐彼此,,但眼下,,它們只是酒里不可有的糟糠。
酒過三巡之后,,倒是二位男子初現(xiàn)醉態(tài),。
“正好飲酒時,懷賢在心目,!
掛席拾海月,,乘風(fēng)下長川......”
“齊墨酒量不好,倒是有酒德......唔,,喝醉了也不干別的,,就一個勁的倒書袋......嗝!呃,,比我好多了......你見諒......”梁樾斷斷續(xù)續(xù)地解釋,,用手支撐著搖搖欲墜的頭顱說明他也醉的不輕。
韓梅玖捧著半杯酒,,不知所措,。她不知是該痛飲,一同醉去,,該送爛醉的二位回到住處,,還是該慢慢啜飲,陪著繼續(xù)喝,。
齊墨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他混沌的頭腦似乎意識到自己正出丑,臉上的紅暈已分不清幾分醉酒幾分羞怯,。
“呃,,我......好像又醉了,嘖,。那個,,你們慢慢喝,,梁樾你可不許逼酒啊,!我緩一緩......緩一緩......”說著,,他徹底癱在桌上,沒了聲息,,只剩起伏著的脊背證明他還沒醉死,。
“......看來等下得有勞你送我們回去了?!绷洪锌嘈χf,。酒讓世人顛倒,也讓世事顛倒,。酒醉后,,梁樾比齊墨有禮,齊墨比梁樾不羈,。
“唔......我好像忘記說什么了,,啊對了,關(guān)于你我都有的這層散發(fā)土腥味的皮,?!?p> “韓梅玖,你覺得仙人和凡人最大的區(qū)別在于什么,?”
“......在于天賦,?”
“呵呵......確實(shí),確實(shí),。但由凡入仙后,,我覺得這最大的區(qū)別在于觀世的角度?!?p> “人世如山川哪,,橫看成嶺呢,側(cè)卻成峰,。年逢大旱,,于仙人無關(guān)痛癢,于凡人卻是朝夕不保的災(zāi)難,;思想不冥,,于仙人是難除的心病,于凡人,,呵,又有幾個凡人消受得起如此煩惱,?故而有肉糜不食之笑話,?!?p> “你說,你無甚理想,,只想眼前少幾處苦難,、幾處悲哀,前面齊墨還醒著,,他肯定會護(hù)著身為女子的你,,我若追問定要與他爭論......唔,現(xiàn)在我問你,,這苦難,、這悲哀是誰的悲苦?你的眼睛,,要望向何處,?”
韓梅玖感到為難了,她確實(shí)不曾想過如此尖銳之問題,。
“我......”
“我知道你不曾想過,,誰又會對自己那么殘忍如此質(zhì)問呢?沒關(guān)系,,慢慢想,,你會有自己的答案的?!?p> 韓梅玖看著梁樾低下了頭,,似乎是在斟酌詞措,但等了許久卻只等到頭磕到桌上的一聲巨響,。他也昏睡過去了,。
半山腰處逢半秋,陰云滿天,,這個暗青色的世界里,,被賣出來的少女第一次考慮自己的身上背著何物。此時鳥雀的聲音在她耳中格外明顯,。
韓梅玖實(shí)在沒辦法把睡死的兩人搬運(yùn)回去,,最后她是和醉醺醺的齊墨畫出來的醉醺醺的分身一起搬的。
“生辰八字,?!彼粏《n老的聲音,仿佛是來自墳崗的幽魂,。
“時有頭暈,,幻覺頻發(fā)?!?p> “所為何事,?”
“我等乃是鏢師,,路過此地,不幸迷了瘴氣,,若不得根治,,只是緩解亦可,歸去自尋他法醫(yī)療,?!?p> “......呵呵呵......”姜澤明明什么都沒說,面前被兜帽籠罩的老人卻自顧自且精確地把他的生辰八字寫了下來,。
“遼南,,漆瓊八年,十月二日,。壬辰,、辛亥、癸亥,、癸亥......呵......呵呵......”老人自言自語著,,低語漸漸變成了某種輕笑,這詭異的笑似乎取代了他的呼吸,,而腐朽取代了他的兩肺,。
“半生障業(yè)作披掛,一點(diǎn)殘星殺滿月,?!?p> “小居士,劫數(shù)重重啊......”
老人抬起頭,,空洞的眼眶下是更深的黑暗,,他還在笑。姜澤摁著太陽穴,,不想再多看幻覺一眼,,索性閉上眼睛。
“都是幻覺,,信不得,,信不得?!?p> “謝謝啊師傅,。”說著,,曹戎平代頭暈的姜澤收下藥方,。
“無妨無妨。唉,說來慚愧,,老漢看了一輩子病,,真沒見過這位公子如此癥狀,,這副方子只能稍微緩解,,回去后還請盡快尋高人醫(yī)治?!?p> “好嘞,,謝謝師傅關(guān)心?!?p> 姜澤收起方子,,和一同來的曹戎平出了診所。
曹戎平把方子拋到空中又接住,,撇了撇嘴,。
“就這么點(diǎn)量,夠用嗎,,那老家伙不會坑我們吧,?”
“不會。就我的經(jīng)驗(yàn)來說,,開出的這些藥已經(jīng)很不錯了,。至于有沒有用,也只能是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了,?!苯獫蓢@了口氣。
“以后進(jìn)城,,看著我點(diǎn),,別讓我亂走?!?p> “你還知道,!哎呦,還好那位爺寬宏大量,,沒訛?zāi)?,不然把這一趟的銀子全散出去都填不滿的。別說進(jìn)城了,,我看路上也得給你綁著,!”
“那有山賊跳出來怎么辦?”
“得了吧,,就你那三腳貓功夫,,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你自己心里記著別給我們添亂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