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路滑，在未知的山林里夜間行路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所以在太陽下山前,，他們停在了一處山坡的背風面。

　　據說這山里毒物巨多,，但茱萸是大夫,，他們又隨身帶了解毒藥，這才是林舒決定從南邊深山走回青州的底氣,。

　　打掃出營地,，撒上驅逐蛇蟲的藥粉后，蘭珽去附近撿拾柴火,，茱萸要為林舒拔箭,。

　　原本已經涂藥包扎好的傷口，經過這一路的顛簸,，又把衣服浸紅一片,。

　　解開衣服，露出光潔的肩背,，血液已經和布條糊成一團,，茱萸輕柔地解開纏著的一圈圈布條，直到揭開最后和傷口粘黏到一起的布條,，林舒不由皺起了眉,，但是看著茱萸擔心的樣子，她還是安慰道：“只是一處箭傷,，換回兩條命,，值得的?！?p>　　“但你體內的毒之前好不容易壓下去……”

　　眼見著茱萸眼圈紅紅又要落淚,，林舒趕緊轉移她的注意力：“快拔箭吧?！?p>　　林舒不喜歡看見別人哭,，她在修羅道最初殺人的時候，總有人會在窮途末路時哭著求林舒放他們一命,。

　　眼淚,，真的太苦了。

　　蘭珽回來時還提著兩只胖嘟嘟的兔子,。

　　林舒的傷口已經處理好了,，又換了干凈的衣服,。

　　茱萸拿著染血的衣物和布條：“蘭公子，我要去溪邊,，可以把兔子交給我一起清洗,。”

　　蘭珽與茱萸二人在路上也已相識,，林舒說蘭珽是碰巧遇上的故交,，救了自己出城，茱萸對他很是感激,。

　　蘭珽把兔子遞給茱萸：“多謝茱萸姑娘,。”

　　茱萸走后,，兩人一時之間陷入了沉默,，蘭珽摸了摸鼻尖，走過去開始生火堆,。

　　“我會把你和信封安全送到青州,。”林舒開口打破沉默,，“但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情,。”

　　“茱萸與此事無關,，她只知道我要去殺一個人,。平昔的事情不要告訴她，之后也不要牽連到她,。我活不了多久,，她是個大夫，她只是想救我,?！?p>　　蘭珽已經生好了火堆，他站在火堆前臉色更冷：“林姑娘還是先養(yǎng)好自己的傷再說吧,?！?p>　　林舒并不擅長與活人打交道，之前和茱萸同行,，幾乎沒有這樣的事情,。都是林舒怎么說就怎么做，茱萸從來都是舉雙手雙腳同意,，反正茱萸只有兩個核心要求：一是讓她跟著,，二是林舒活著。

　　原本林舒也不想讓茱萸跟著他們,，如果只是殺了劉修義都還好,，但他們拿走了信封,，不單是修羅道，去青州的幾條路怕是都不太平,，茱萸跟著他們反而安全些,。況且她現(xiàn)在體內劇毒又被激發(fā)，茱萸更不會走了,。

　　林舒也不知道蘭珽這樣算是應了還是沒應,，只好再次加碼：“我的傷勢不會影響行程，我也不會成為你的累贅,，這條命在關鍵時候會發(fā)揮它的作用,，但是茱萸……”

　　“林姑娘慎言,，我當時救你是為了讓你活著,，不是為了讓你之后再死?！?p>　　此時太陽已落山,，最后的余暉灑在蘭珽的身上，拉出長長的陰影,，幾個呼吸便被火光取代,，火光跳躍間，蘭珽陰沉著臉,。

　　他與林舒素味平生,，林舒卻能在州牧府舍身救他，雖然是因為大義,，蘭珽也十分感動敬佩,，而在知道是因為中箭才讓林舒毒發(fā)險些喪命，他更是內疚,。

　　但在阻攔林舒拔刀自裁的電光火石間,，他突然明悟。

　　她并不珍惜自己的性命,。

　　在州牧府誘敵斷后是求死,，平靜面對毒發(fā)是求死，劇痛之中下意識的舉動也是求死,。

　　她只是因蘭珽冒險救她之恩而活,，因茱萸無私救她之情而活，她只是為別人的恩情牽扯著在世間行走,，但她自己并不想活,。

　　蘭珽并不知道她不珍惜自己性命的緣由，他此時看向她,，也只能從她的眼底看見一片淡漠,。

　　“你生氣了,？”甚至她還好心地開解他，“我應該沒那么容易死的,?！?p>　　蘭珽氣結，但礙于親疏又無法發(fā)火,，只能悶聲悶氣地說：“沒有人天生是為他人送死的,，林姑娘好自珍重。珽也不會讓無辜之人枉受牽連,，還請林姑娘放心,。”

　　林舒得到承諾之后,，也不想再惹人生氣,，便沒有反駁。

　　修羅道的刀不過是完成任務的一件工具,，在該殺人的時候出鞘,，在該損耗的時候舍棄，她也是,。

　　等茱萸提著剝皮洗凈的兔子和洗好的衣服回來,，第一時間眼睛就在找林舒，見她老實地在自己原先給她鋪好的墊子上休息才松了口氣,。

　　蘭珽在火堆旁烤餅,，那餅是林舒之前給茱萸準備的干糧，一大包,，足夠她吃回青州,。

　　餅的邊緣已經微微烤出焦黃，散發(fā)出一種谷物特有的焦香,。

　　蘭珽把烤好的餅先遞了一個給林舒：“你快有一天一夜沒進食了,，先墊墊肚子，小心燙,?！?p>　　茱萸本就對他心懷感激，現(xiàn)在更是好感大增,。

　　蘭珽把另一個烤餅遞給茱萸：“辛苦了一路,，茱萸姑娘吃完烤餅再去晾衣服吧，我來烤兔子,?！?p>　　一手交兔子，一手交烤餅,，茱萸把到手的烤餅往嘴上一叼,，現(xiàn)在騰出了一只手來：“邊吃邊晾,，我可以的?！?p>　　茱萸手腕一抬,，袖中紅影飛出，離火堆不遠的兩棵樹上已經系好了一條紅線,，茱萸手腳輕快地把衣服晾上去,，拉開整理，連褶皺處也要理平,。

　　蘭珽這邊也把兔子烤上了,，他從懷里拿出幾個小瓶罐還在兔子身上涂涂抹抹，難得引起了林舒的好奇,。

　　“這些小瓶里是什么,？”

　　“這些是香料，用來烤肉很好吃的,?！?p>　　“哇，這么聞著就已經好香了,，蘭公子，香料也能用來烤肉,？”晾好衣服的茱萸也湊到了火堆旁,，“那我平時用的香囊里的香料也可以嗎？”

　　“此香料非彼香料,?！碧m珽笑著再給兩只兔子翻了個面，“這些香料產自西域,，西域人把這些香料用作烹煮調味,，只在肅州的邊城才有交易?！?p>　　“那蘭公子是不是去過好多地方,？”茱萸待人一向是友好熱情，聊天也是積極回應絕不冷場,，和一旁的林舒形成鮮明對比,。

　　“年少時是曾游歷四方，但珽愚笨,，只是徒增了些見識,，不值一提?！?p>　　蘭珽抓回來的兔子肥碩,，這時已漸漸烤得滲出油脂,，油脂又浸透了香料再裹在兔肉上，讓香味更濃郁了一層,。

　　茱萸也不再閑聊,，眼睛一瞬也不轉地盯著烤兔。

　　蘭珽嫻熟地翻轉著烤兔,，突然往林間望了一眼：“可惜還是少了蜂蜜,。”

　　他又看向林舒,，林舒搖了搖頭,。

　　“有有有！我們的包袱里有,！”茱萸積極起身去拿,。

　　林子里突然傳出幾聲鳥叫。

　　“很敏銳,，但聽腳步只是普通人,，已經離開了?！绷质嬲f道,。

　　“茱萸姑娘不用麻煩了，已經烤好了,?！?p>　　蘭珽依然是先把烤兔遞給了林舒，再想把另一只烤兔子給茱萸時被林舒阻止了,。

　　“你吃吧,，我和茱萸都吃過烤餅，分食一只兔子就夠了,?！?p>　　茱萸也在一旁幫忙點頭：“是啊是啊，總不能讓蘭公子忙活半天還餓著肚子,?！?p>　　聞言，蘭珽也不再推辭,。

　　烤兔真的很好吃,，即使是對食物沒有要求的林舒都不得不承認美食是一種享受，茱萸更是在吃完后把自己的十根蔥白手指都吮了一遍,。

　　林舒本來是拿著水囊在喝水,，見茱萸吃完了就招呼她靠近來洗手，洗完后又拿出帕子給她細細擦手：“又不是小孩子了，還這樣吃東西,?！?p>　　茱萸嘿嘿笑了兩聲，只傻樂地看著林舒給她擦手,。

　　“山林里有人,，是敵是友尚不清楚，今天守夜要機警些,?！绷质嬲J真叮囑著茱萸。

　　以往她和茱萸夜宿山林也是輪流守夜,，不是沒有遇到過險情,，只是現(xiàn)在情況復雜危險更甚，少不得要時時留意處處留心,。

　　茱萸立馬板著一張小臉,，嚴肅點頭后就去了營地邊，要清點包袱,，要檢查馬匹狀況,，再往四周重新撒一遍藥粉防止被風吹掉……

　　蘭珽收拾完骨頭殘渣后也是看見林舒向他招手，他的手還是臟的,，不動聲色放到身后：“林姑娘有什么事讓珽代勞嗎,？”

　　“過來洗手?！绷质媾e著水囊,。

　　好吧，夜間去溪邊洗手的確不是很明智,，蘭珽有些微妙地說服了自己。

　　“林間有人的事情我已經告訴茱萸了,，我現(xiàn)在受傷,，守夜的事情就要麻煩你和茱萸了?！绷质鏋樗顾疀_手,。

　　“這是自然?！碧m珽快速洗好了手,，“讓茱萸姑娘守上半夜吧，我守下半夜,?！?p>　　下半夜最是陰寒濕冷，也最容易犯困。

　　蘭珽說完要走,，林舒卻拉住了他的手,，隔著帕子：“擦手?！?p>　　帕子質地柔軟,，但布料還是有些粗糙，摩挲著蘭珽手上細膩的皮膚,，輕壓著他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他的耳尖燙得像似快要燃起來,，細若蚊蠅道：“男女有……”

　　“我們現(xiàn)在是同伴了?！绷质娼o他擦完了手,，“即使我受傷，也會為你們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p>　　本來抱著毯子準備回來的茱萸，看見他們牽手的樣子,，已經在原地踱步好幾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