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夜談
跟著老翁走進停尸房,只見桌案上點著盞昏暗的油燈,,燈火搖曳,,明滅不定,。后邊的土炕上撐著頂帳子,充當(dāng)了臨時的靈床,。帳下用葛布蓋著一人,,定是老翁的兒媳了。
四人進門來便覺得陰氣森森的,,又見老翁在油燈上點了三支青香,,一邊插進香灰爐里一邊念叨道:“兒媳啊,這四位客人要借地方歇息一晚......公公給你敬香了,,切莫驚嚇?biāo)奈豢腿?。?p> 寧采臣和朱爾旦聽了這話,,更覺得毛骨悚然,,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又看他們的住處,,是在小里間里的大通鋪,。
劉一伯這廝心大如斗,再加上喝得二麻二麻的,,倒在鋪上就打起呼來。
“四位就在這里歇息吧,,有事就叫老漢,。”
老翁說完,,便關(guān)門退了出去,。
隔著薄薄的紙墻,外邊兒就是老翁兒媳的尸體,,他怎么睡得著的,!
寧采臣將書匣放在地上,便和朱爾旦一起縮在角落里,。再看方平,,正靠在墻上閉目養(yǎng)神。
此時夜色已深,,寧采臣一路奔波,,困乏得不行,頭一歪正要睡過去,,忽聽見“嘎吱”一聲響,,嚇得他渾身一個哆嗦,睡意全無了,。
側(cè)首看去,,與朱爾旦四目相對,,同樣無眠的兩人便聊了起來。
“朱兄,,你也睡不著啊......”寧采臣低著頭小聲道,。
朱爾旦點了點頭,很是無奈道:“早知如此,,我們還不如睡在大堂里,。”
“都怪這狂生自作主張......”說著,,他又輕輕踢了劉一伯一腳,,只是這廝睡得跟死豬似的,根本沒有反應(yīng),。
“夜深露重......怪嚇人的,。”寧采臣瞥了眼外間的靈床,。
“別怕,,這里有四個人......”朱爾旦話沒說完,便發(fā)出了“啊”的一聲驚叫,。
方平在假寐之中修行,,還以為是出了什么事,睜開眼一看,,只見劉一伯的手正握在朱爾旦的腳踝上,。
朱爾旦迅速將腳抽了出來,啐了劉一伯兩口,,又聽寧采臣道:“既然大家都睡不著,,不如說說話,等會天就亮了,?!?p> 朱爾旦默契地點了點頭,方平倒是沒所謂,。
一開始二人還在聊些經(jīng)史子集,,但不知是誰先歪的樓,慢慢地話題就變成了人生經(jīng)歷,。
這里間也只有案臺上點著一盞昏暗的油燈,,氣氛烘托得十分到位。
寧采臣說自己出來收賬也有好些年了,。說是收賬,,其實還是為了躲避債主。他本是一家珍寶齋的賬房,可在齋主跑路之后,,債主就都找上了他,。
為了避禍,他只能風(fēng)餐露宿四海為家了,。人在逆旅,,日子自然不好過,但也體驗到了世間的各種人情冷暖,。
方平聽他講了好一陣,,也沒聽到想聽的,便開口問道:“你出來這么久了,,就沒遇到過什么怪事么,?”
“怪事?”寧采臣眉頭一皺,,沉思了片刻,,“哦”的一聲道,“就是前幾日,,我進了一家黑店......那美艷的老板娘竟然瞬間變成了一只這么大的蜘蛛精,!”
說著,他還用雙手比劃起來,。
方平卻很是無語,,看來現(xiàn)在的寧采臣還真是個小白啊。
朱爾旦卻聽得目瞪口呆:“真的假的......”
“如假包換,!”寧采臣煞有介事地指著方平道,,“那蜘蛛精就是被方公子......發(fā)現(xiàn)的?!?p> 寧采臣想起方平之前的囑咐,急忙改了口,。
朱爾旦點了點頭:“這世道本就不太平,,二位結(jié)伴上路也是膽大運好。除去山賊土匪外,,還可能遇上山精鬼怪......”
“朱兄也遇到過鬼神之事,?”方平試探性地問道。
朱爾旦笑了笑,,坦率道:“不瞞各位,。有一回我在郊外的破廟避雨,迷迷糊糊睡了過去,,夢見一個大胡子宗師讓我背他出去......我心想也不是多大事,,況且還是做夢,便一口答應(yīng)了下來。
可等我一覺醒來,,卻發(fā)現(xiàn)自己竟已到了家里,,而家中也多了尊神像......我定睛一看,不正是夢里那個大胡子宗師嗎,!
后來我又做了個夢,,夢里大胡子宗師請我吃酒,我和他談?wù)撈鸢斯蓵r策來,,更是獲益匪淺,。喝醉之后,我又睡了過去,,夢中只覺得肚子有點疼......
睜開眼來,,見大胡子端坐在床前,已經(jīng)剖開了我的肚子,,
朱爾旦說著,,似乎是怕眾人不信,便解開衣帶露出腹部來,。
“真的,,真的有疤痕!”
寧采臣指著他肚子上那條淡淡的長長的紅線,,驚呼道,。
朱爾旦又說自此后他便文思大進,讀過的文章都能過目不忘,,先是考中了秀才,,去年秋天科考時又中了頭名舉人,今年便要進京參加秋闈了,。
“他替我換了顆慧心,,可我就連他的姓名都不知道,實在是遺憾......”朱爾旦感慨道,。
方平?jīng)]想到朱爾旦會把這么隱秘的事,,就這樣隨隨便便拿了出來說,還真是換了心沒換腦??!
不過那大胡子宗師的身份,他也大概猜到是誰了,。
“朱兄,,那位大胡子宗師要是知道你這么坦誠,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p> “呃......”朱爾旦撓了撓頭道,,“這事也不是什么秘密。他沒說可以講,,也沒說不可以講......”
好吧,,你有神罩著,怎么樣都行,。
“朱兄,,我早和你說了,換心不換腦沒用的,?!眲⒁徊恢螘r醒了,賤兮兮地諷刺道,。
朱爾旦選擇性地?zé)o視了他,。這一路劉一伯纏著他不放,如影隨形,,一路冷嘲熱諷,。他一開始還氣得要命,后面漸漸地也就習(xí)慣了,。
方平也是好奇,,劉一伯這貨到底圖個什么,賤的要命,,到處作死,。
之前聽他說自己在陰間輪回轉(zhuǎn)世的事,方平隱隱覺得這廝并沒有這么簡單,,可偏偏他又只是一具肉體凡胎,。
似乎是感受到了方平的疑惑,劉一伯抬起頭,,對著方平憨厚一笑,,露出了滿口的黃牙。
“我看方兄也不是凡俗,,不如說些趣事來聽聽,。”
“我沒什么好說的,,只是個普普通通的讀書人罷了?!?p> 方平說著,,便閉目不言了。
“不聊也罷,?!眲⒁徊炝藗€懶腰,目光望向外間,嘴角勾起一絲弧度,,“想不想去瞧瞧這女尸,。”
“瞧這女尸......作甚,!”寧采臣有些忐忑,。
“不行!”朱爾旦一口否決了他,。
劉一伯看向方平,,嘿嘿笑道:“方兄,我看你應(yīng)該有意,。不若你我二人,,上去探究一番?!?p> 方平瞥了他一眼,,知道這貨又要作死了,似乎不把自己玩死不肯罷休,。
不過他確實對這女尸的死因感興趣,。
山魈害人......山魈,方平不禁想到了之前那只紅毛火猴,,它的靈蘊此刻還寄托在陰陽玉佩中,。
劉一伯見方平?jīng)]有一口否決,立刻起身向著外間而去,。
“方大哥,,這樣不合禮法吧......”寧采臣拉了拉方平的袖子。
方平皺了皺眉頭,,總覺得他蠻受的,。
“小寧,還是去看個清楚吧,,若沒事就可以安心休息了,。”
寧采臣弱弱地點了點頭,,默默地跟在了方平身后,。
“哎,你們怎么都去了......”朱爾旦很是無奈,,心中雖也十分好奇,,卻不想違背禮法。
三人圍在靈床左右,,劉一伯膽子最大,,伸手就掀開了靈床上的葛布,。
寧采臣立馬用手捂住了自己的雙眼,又透過指縫窺探過去,。
只見女尸面呈淡金色,,額上扎著生絲綢子,樣貌倒還比較端正,,就是脖子上留著兩個猙獰的血洞,,證明她確實是被什么東西咬死的。
劉一伯伸出手要揭開她的壽衣領(lǐng)子,,卻被方平給止住了,。
方平將葛布給蓋了回去,這具女尸身上沒有陰氣,,可知魂魄早已離體,,不可能化作鬼魅來作惡了。
再看下去,,就真的不禮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