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五,，出殯日,。

　　春秋89年,，唐國第一位女性王被下葬,。

　　當(dāng)日傍晚,，北方氏族代表雷,、王,、殷三家聯(lián)名上書,，逼迫文帝撤除女王封號,。

　　文帝托詞未見,，公主殿下以外臣不得干預(yù)之名駁回氏族上書。

　　初十,，氏族鼓動百官聯(lián)名上書,，請文帝下旨，將公主遷出宮禁至公主府,。言稱公主寡婦身應(yīng)別府另居,，居住宮中實不堪。

　　十二日,，明元太子于章華宮接見氏族代表,，具體討論的什么無人知曉，但在第二日,，所有奏請公主離宮的奏疏都變成了請?zhí)拥钕螺o國理政,。

　　短短半月時間，長安的風(fēng)向又有了新變化,。

　　公主殿下新寡有孕,，遺腹子竟然是西夏皇室嫡系血脈，她這樣的身份,，還適合在唐國內(nèi)掌政,？

　　如今太子殿下勢成，正趕上氏族討伐公主的風(fēng)口,，這回怎么著也得名正言順的上朝理政了,。

　　果然，八月二十三,，文帝口諭,，特許太子殿下上朝，可參知政事,。

　　一瞬間,，所有的風(fēng)都吹向了章華宮，仿佛這章華宮就是太子?xùn)|宮似得。

　　嘉寧沉郁地坐在軟榻上,，神情冷漠,。

　　“確定和明元有關(guān)么？”

　　“這……不確定是不是太子殿下的意思……”蒼竹斟酌著開口,，“奴婢的意思是,，也許這事兒，是有些人先做好了,，然后才稟告太子殿下的,。”

　　嘉寧默然,，明元才十二歲……自己十二歲的時候……

　　“……什么時辰了,？”

　　蒼竹去室外問了一聲，回來回道：“殿下,，申時半了,。”

　　“嗯,！派人去請?zhí)舆^來,。”

　　“諾,！”

　　蒼竹退了下去,，室內(nèi)便只剩油燈的嗶啵聲。在光照不到的地方,，影影綽綽的黑暗中仿佛有無數(shù)張血盆大口,，等待擇人而噬。

　　嘉寧并沒有等很久,，明元太子穿著便服便進(jìn)入了室內(nèi),。

　　“皇姐！”他一步跨近,，卻不像從前那般親熱地挽起嘉寧胳膊,，而是十分鄭重地攢拳行禮。

　　嘉寧目光閃了閃,，淡淡地道：“坐吧,，我有事問你?！?p>　　“何事,？”明元好奇歪頭，“我正在請教太傅如何治理國家,，太傅說,，治理國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學(xué)會的,，要時時看，時時學(xué),，要勤勉,，要明智，還要向先賢看齊,，更要警醒自身,，不可學(xué)那昏君帝王，太傅還說,，皇姐雖是女子……”

　　“明元,！”嘉寧打斷了太子殿下的興奮和期待，臉色陰沉地開口問：“韓沉的死,，跟你有關(guān)么？”

　　興奮而喋喋不休的明元霎時靜默,，眼中的光變得惶恐和無措,。他眼睛亂飄，卻不敢看嘉寧,，漸漸地低下頭去,，仿佛做錯了事情的孩子。

　　嘉寧的心瞬間涼了一半,。

　　“是你讓人刺殺韓沉的,？”

　　明元不敢講話，深深地低著頭,，雙手攥著衣角,。

　　嘉寧感覺一口氣沖到了腦海中，仿佛什么炸開了,，又茫然又疼痛,。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你可知道,，父皇努力了多久,，才讓韓沉徹底脫離氏族？你可知道,，我這么多年費(fèi)了多大的心思,，才讓韓沉倒向我們對抗氏族？你可知道,，韓沉手中的兵權(quán)對我們而言意味著什么,？你可知道，韓沉一死,，我唐國將會面對什么局面,？”

　　“我……我知道……”明元囁嚅,，如同受驚的兔子。

　　嘉寧死死握著拳,，血液一滴滴透過指縫滴落在地磚石上,，她死死克制著情緒，忍住了哽咽和扇明元耳光的沖動,。

　　“你,？知道？”嘉寧氣笑了,，“那你告訴我,，為什么要殺韓沉？”

　　她還是沒有忍住心中的戾氣,，用滿是猩紅血液的手?jǐn)€住了明元的下巴,，眸光幽深的如同從深淵中爬出的原初罪惡。

　　“你六歲的時候,，被雷家的少爺嘲諷,，你帶著侍衛(wèi)打了他，可是然后呢,？然后我一個公主,，帶著你一個堂堂太子，親自提著大禮登門道歉,。你問我,，為什么他錯了，但你還要道歉,，你還記得,，我當(dāng)時怎么回答你的么？“

　　嘉寧眸子充血,，嚇得明元臉色煞白,，結(jié)結(jié)巴巴不清楚地說道：“記、記得……”

　　那時嘉寧還未掌政,，只是在跟著文帝學(xué)習(xí)處理政務(wù),，這件事情文帝讓嘉寧自己處理，于是嘉寧帶著明元大張旗鼓的登門道歉,，回到宮中后,，明元問她：“皇姐，是他先侮辱我的,，我打了他,，可他又沒有受傷，為什么我們還要去道歉??？我不是太子么,？”

　　嘉寧吃力地抱起了他，笑著說：“雖然你是太子,，我是公主,，可是他是雷家的少爺啊,！”

　　“雷家的少爺,，比太子還尊貴么？”明元懵懂的問,，

　　“當(dāng)然不是了,，天底下最尊貴的，就是皇家,?！?p>　　“那為什么我們要向他道歉呢？”

　　少女公主露出幾分天真的笑容,，“因為,，氏族很強(qiáng)大，強(qiáng)大到了,，可以凌駕到皇權(quán)法理之上?！?p>　　“那我們就派韓將軍和姬將軍去把氏族除掉吧,！”明元睜著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看著姐姐認(rèn)真的說出這么一句話,。

　　嘉寧手下用力,，常年練習(xí)槍法導(dǎo)致手上的老繭厚而硬，硌的明元下巴一陣疼痛,。

　　“你記得你說過的話,？那你還記得你說過，要派韓將軍和姬將軍去鏟平氏族么,？可是你殺了韓沉,！”嘉寧神色逐漸猙獰吼道：“你現(xiàn)在讓誰去統(tǒng)領(lǐng)韓沉手下那一百五十萬的大軍？你現(xiàn)在讓誰去鏟除氏族,？難道你還想讓氏族騎在我們的頭上踐踏我們么,！”

　　她渾身充滿戾氣，一把將明元推倒在地,，徑自取了架子上的長槍,，幽幽寒光唰的指向明元的脖子上。

　　“皇姐,！”明元驚恐叫道,，他掙扎后退,，涕淚橫流，“皇姐不要,！”

　　長槍橫擲,，發(fā)出了砰的一聲，槍頭直接嵌入墻體,。

　　許是嘉寧氣勢過于陰冷攝人,，明元只是驚恐后退，卻不敢再發(fā)出一個字,。

　　“砰,！”嘉寧一拳砸到了案幾上，案幾應(yīng)聲而裂,，而嘉寧原本染血的手,，更是露出了森森白骨。

　　“皇姐……”明元嘴巴一咧,，嗚咽著哭出聲來,，他慢慢從地上爬起來，跪挪著來到嘉寧身邊,，小心翼翼地捧住了她的手,。

　　“皇姐……”他抽泣著，身體一顫一顫,，“我沒想讓韓將軍死的,，我只是聽到韓將軍說，他不想讓皇姐回來,，應(yīng)該讓皇姐留在西夏,，我才派人去給他送的禮品中加了凌石散的，我不知道他之前就被刺殺過還中了毒,，那凌石散會激發(fā)他的毒性,。皇姐……我真的沒想讓韓將軍死的,，我只是想讓他那段時間不用進(jìn)宮,，這樣父皇就會把你接回來了……”

　　他一把鼻涕一把淚，可憐巴巴的述說,。

　　嘉寧冷漠地望著他,，打斷他的話道：“可是你送了兩次凌石散！”

　　她彎下腰,，一雙泛著冷光的眼睛凝視明元,，“第一次，你是因為我,，我相信,。那你第二次,，是為什么呢？”

　　氣氛倏然變得死寂,。

　　明元的表情逐漸變得冷靜,，逐漸恢復(fù)了他的自信和驕傲。

　　他站起了身,，取了帕子擦干凈臉上的涕淚,，而后取了備用的傷藥，替嘉寧清理干凈手上的木屑,，上藥,，包扎，做的無比熟練,。

　　而后他走到了那柄指過他脖頸的長槍前,，用力將之拔了出來，放置在了兵器架上,。

　　他看著長槍,，溫聲道：“皇姐，你已經(jīng)成親了,，雖然我和父皇努力將你從西夏接了回來,，但是，你不要再插手唐國政務(wù)了,?！?p>　　少年眸光熠熠，神色卻很是溫和,。

　　他走到嘉寧面前，只比對方矮了小半個頭,，“皇姐,，這些年，你很累了,，放下吧,！以后這些，我會擔(dān)起來的,。你既然已從西夏回來,，從今以后，你就是自由身,，談婚論嫁,，我和父皇都會成為你的后盾。從今往后,，享受一個公主該享受的一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