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里能讓我謙恭幾分的是English teacher,，不是他有什么特別讓我們敬畏的地方——如果非得有一個的話，就是他執(zhí)教我們的一年里只有一次——這一次還是由于他吃壞了肚子忙于出恭——因此沒有拖堂,，真是被他的敬業(yè)精神雷倒,。

　　聽聞之后分了文理科，文科實驗班的班主任非他莫屬,，于是我在英語課上異常乖順毫毛不敢有所進,。

　　K對此嗤之以鼻：“做人能不能有點志氣，在哪里學(xué)不是學(xué),？你就那么想學(xué)文科,，那么想要進實驗班么？同桌這么久能不能沾染一點我的節(jié)操,？”

　　“呸——”我確實辯無可辯,，又不甘受他鄙視，只能舍棄形象,，假裝暴躁地戳著他的腦門強迫他閉嘴,。

　　K抓住我的手腕：“說過十萬八千遍了，女孩子不要總是呸呸呸,！”

　　“喏喏喏,，快看你的節(jié)操,！你的節(jié)操碎了，碎了??！”我大喊,。

　　說到大喊大叫——有段時間我們學(xué)上了李陽瘋狂英語，深信掌握英語得是一項“體力勞動”,，“三最法”“一口氣法”加上“手勢法”練得我們怪開心的,。在學(xué)校的小花園，我們“收小腹”“練嘴型”,，極其夸張地模仿李老師教授的美式發(fā)音。

　　可是我們的英語老師,，上課的時候全程面癱，讓我們覺得他一講英語,，就會附體武俠中某派的神功,，嘴巴可以不動,，直接從后背發(fā)音。

　　他上課從始至終表情都是一個——沒有表情,。

　　所以,，就很無聊。

　　英語老師常常把下課拖到下一節(jié)上課鈴聲響起,，其他任課老師踏進教室。

　　這時候陸續(xù)有同學(xué)面如豬肝色,，站起來報告老師想要去“方便一下”,。

　　英語老師嫌棄地整理教案，下一位老師滿臉不悅,。

　　我告訴K：“聽說英語老師拿了好幾期的‘優(yōu)秀教師’，你看這些沒拿獎的老師,，是不是‘不夠優(yōu)秀’,？”

　　K憤懣地說：“拖堂不下課，都什么年代了,，只能說他效率太低。”

　　期中考試前一天,，英語老師終于趕完了規(guī)定的教學(xué)內(nèi)容,，竟然距離下課時間剩下了將近二十分鐘！

　　他仿佛對自己的表現(xiàn)也頗為驚訝,，吞吞吐吐地說：“剩下的時間……我們……那……就留給大家復(fù)習(xí)吧！”

　　我們被他突如其來地慷慨明理感動到一塌糊涂,。

　　只見他放下課本,，滔滔不絕地開始了：“剩下的時間……就留給大家查漏補缺吧……大家抓緊?。　比缓笳f時間如何如何緊張了,，你們應(yīng)該如何如何見縫插針,，萬不能在此刻還浪費一分一秒地光陰……

　　我和K張大了嘴巴望著他，緊緊握住拳頭,。

　　就在只剩下五分鐘下課的時候，K突然走上講臺,。

　　K把講臺一角的茶杯蓋子揭開,，說：“快下課了，您喝口水,，歇會兒成嗎,？大家都安靜喘口氣,？”

　　英語老師愣了兩秒，說你不稟告就走上來可不行,，身體卻誠實地接過蓋子,，發(fā)現(xiàn)不對，放下蓋子,，半推半就地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咽下茶水以后表情神暢：“你下去罷,！”

　　隨后點了幾個臺下同學(xué)的名字說：“老師講話的時候,，注意力集中一點，不要當(dāng)瓶半罐水,，這個時候故作聰明看點書,，哼哼，臨時抱不到佛腳咯,！”

　　K搖搖頭,，回到座位坐下。

　　我笑著說：“你不也挺殷勤的嘛,，你的節(jié)操呢？”

　　后面的五分鐘估計K遞給他的那口茶發(fā)揮了神功奇效,，英語老師的嗓子變成了“金嗓子”,，雄雞高唱繼續(xù)演說，我在下面看他滿面紅光,，生怕他一個激動翹了辮子,。

　　下課鈴打響，又過了五分鐘,，課間休息時間過半,。

　　他咳嗽了兩聲慷慨陳詞：“所以啊，我們多看一點總比少看一點好,，多記一個知識點總比少記一個知識點好，多考一分總比少考一分好……”

　　我徹底暈倒,。

　　K“突——”地站起來,，擦過我的臂膀,。

　　“所以啊……”英語老師深吸了一口氣,。

　　“不知道比裝知道好,，不講話比講屁話好！”K硬硬地懟上了這么一句,。

　　整個教室突然安靜,，周圍投來的皆為驚恐目光，和著食堂隨風(fēng)飄來的飯香,，我抬頭看了看K，久久緩不過神,。

　　接著我看到臺上那張癱瘓已久的面孔扭曲起來,，身軀被掏空，仿佛只剩下一只繃緊的蟬蛻,，用手指一戳便會破成一個大窟窿,。

　　周圍安靜得可以聽到影子的腳步聲。

　　K和英語老師各據(jù)一隅,，怒目相視,。

　　僵持……

　　僵持……

　　僵持……

　　K的臉龐棱角分明，難得一見的嚴(yán)肅冷峻,。

　　陣風(fēng)佛過，K的頭發(fā)輕微地抖動,，我的心也隨之一顫一顫,。

　　英語老師發(fā)膠裂開，頭發(fā)被分解成幾大板塊,，像是剛剛發(fā)脹的方便面,，頭皮屑也驚得趴在頭上一動不敢動,。

　　對峙……

　　對峙……

　　對峙……

　　江湖險惡,。

　　逐漸，K臉上的嚴(yán)峻融融化解,，重新浮起一層漫不經(jīng)心的笑意,。

　　我始終看不懂他。

　　大家正靜待一出戲劇的高潮,，K發(fā)話了：“老師啊,，到底下不下課嘛？”

　　依舊是K 那種慣有的吊兒郎當(dāng)?shù)恼{(diào)調(diào),。

　　英語老師惡狠狠地含在口腔后部發(fā)音說：“我要是就不下呢？”

　　“那只能求您行行好了,！”K和氣地說,。

　　臺上那副空空的軀殼像被這“和氣之雷”擊中了一樣，猛地晃動了一下：“你,，你繼續(xù)剛??！你倒是給老子剛到底啊,！”

　　“老師,，下課吧！”

　　“你,，你小子,，get out!”

　　我下意識地抓住了K的手，他的手不大,，只是異常柔軟,。

　　K低下頭，臉上是柔和的笑意,。他把另一只手按在我的手背上,，重重地壓在上面，我感受到從他手心里傳來的溫度,。

　　“我先去食堂打飯等你啊,。”K低頭耳語一句便徑直走了出去,，經(jīng)過講臺的時候,，K對著老師說：“Thank you?！?p>　　彼時的K已經(jīng)比老師高出了一大截,，老師呆若木雞。

　　教室內(nèi)哄笑過境,。

　　大家紛紛站起來，一時間,，書本聲,，推桌子聲，嬉笑聲,，喝彩聲此起彼伏,。

　　英語老師高叫一聲殺將出去,，叫聲中有把K大卸八塊的悲憤,。

　　此君會殺了K的,！我來不及多想，幾個健步竄身到門口,，奪門而出,。

　　“砰——”

　　我與正沖進來的K撞個滿懷,，我還沒搞清楚狀況,，只見K捂著鼻子：“大林大林,！你咋總跟我鼻子過不去,！”

　　“我……我……”我不知道怎么解釋我想救他呢。

　　K淚眼婆娑地呻吟：“我忘記了拿飯盒,！哎喲喲,！哎喲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