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船緩緩靠岸,,駐守島上的士兵等候已久,訓(xùn)練有素地開始接應(yīng)這一批的罪奴,。
比起身邊人迷茫木然,甚至是生無可戀的一張臉,,施宣鈴可以說是相當(dāng)興奮了,。
不知怎么,她一踏上這云洲島,,迎面而來的海風(fēng)便讓她心曠神怡,,她仿佛回到了青黎大山一般,對這里有股說不出的熟悉與喜愛,。
越無咎卻顯然沒有她這般的好心情,,少年沉默著,薄唇緊抿,,肩頭的小灰貓也懨懨的,,打不起精神來。
罪奴們分成了男女兩隊,,慢慢挪動著進行身份登記,。
被流放至云洲島上來的,大多數(shù)都是男子,,畢竟島上最缺的就是挖玉石的苦力了,。
所以女子那支隊伍極短,一眼就能望到頭,,其中大多數(shù)都上了年紀,,有些閱歷,一個個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模樣,,似施宣鈴與季織月這樣的妙齡少女很少,,是故她們二人在隊伍中便顯得格外突出。
畢竟這般小的年紀,就能犯下滔天大罪,,以致被流放到云洲島來,,還是極其罕見的吧?
施宣鈴就排在那季織月身后,,東張西望間,,滿眼都是好奇。
她隱隱聽到前方登記的士兵在詢問每個罪奴所犯何事,,心念一動間,,也忍不住扯了扯跟前那身煙粉色的衣裳,湊近小聲道:
“織織姑娘,,你是為何會被流放到這云洲島上來?。俊?p> 少女率性純真,,不僅擅自給人取了奇怪的名號,,還張口就問人家所犯何事,這委實有些“冒犯”,。
但不知為何,,偏偏自她嘴中說出,令人感受不到一絲惡意,,而她所問之人,,也顯然非“一般”的世家小姐。
季織月一手握緊琉璃鏡,,一手抱著兩本書,瞧上去有些呆呆的,,聽到施宣鈴的問話后,,扭過頭去,對著施宣鈴靦腆地笑了笑,。
她在船上得施宣鈴相助,,心懷感激,加之她二人年紀又相仿,,施宣鈴靈動率真,,一顰一笑毫不虛假做作,不同于季織月往日見過的那些官家小姐,,季織月對她極有好感,,心底深處更是隱隱有種遇到“同道中人”的感覺。
當(dāng)下季織月聽到施宣鈴的問話,,絲毫不覺有被冒犯到,,只是想了想,也小聲回答道:
“我犯的事情,怎么說呢,,大抵是……我給人做了一把很厲害的武器,?”
“啊,?”
施宣鈴一下沒聽懂,,那季姑娘也好脾性地耐心解釋道:“就是一桿紅纓槍,里面還設(shè)置了不少精巧機關(guān),,槍頭還能塞火藥進去,,威力無比,是我手中最完美的一件作品,,我可喜歡了,,本來還舍不得送出去,但祖父偏要拿去送人,,說那是他最得意的門生,,配得上這桿紅纓槍……”
柔柔細細的聲音,卻越扯越遠,,說得施宣鈴愈發(fā)糊涂,,眼看隊伍就要輪到她們了,施宣鈴趕緊抓住重點打斷了季織月,。
“停停停,,織織姑娘,我怎么聽不懂呢,,就是,,就是你做了個很厲害很厲害,還能裝火藥的長槍,?”
“對啊,。”
“你祖父執(zhí)意拿去送人了,,還是送給他最得意的學(xué)生,?”
“對啊?!?p> “可,,可為什么就是送了一把武器出去,就要被定下如此大罪,,流放到云洲島上來呢,?”
“因為……”
季織月抿了抿唇,似乎不知道該怎么說,,“因為我祖父的那位學(xué)生,,身份大有來頭,,他原本是……”
風(fēng)掠長空,海浪翻涌,,季織月正要往下細說時,,一道清冷的少年聲音卻突兀響起,打破了炙陽下所有的寧靜,。
“阿笙,,你將那錢大人扔進海里去了?”
遠處一位少年將軍攜幾隊士兵走來,,他手持銀色長槍,,身姿挺拔高大,俊美的面孔染著飛霜一般,,清清冷冷,,整個人仿若天地間最冷冽的一抹寒光,令人不敢直視,。
這廂鐘離笙正慢悠悠下了海船,,一手提著鳥籠,一手打著玄鐵折扇,,紫衣飛揚間,,赫然被那少年將軍帶人攔住了去路。
一紫一銀,,兩道身影在長空下呈對峙之勢,,所有罪奴屏住呼吸,大氣也不敢出一聲地向他們望去,。
好個乖乖,,罪奴們才見識過鐘離笙的厲害,這位少島主可是能一言不合就丟人下海喂鯊魚的,,如此心狠手辣,,在這云洲島之上,竟然還有人敢不怕死地攔住他,?
顯然,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島主,,此刻也是煩透了——
“聞晏如,,你是不是對我有意思啊,?怎么成天在小爺跟前陰魂不散地晃悠呢,?”
鐘離笙打著折扇,眉頭皺得能夾死蚊子了,,“新來了一批罪奴,,你不去清點人數(shù),安排諸多事宜,跑來跟我叫囔什么,?”
他點出那少年將軍的名姓,,人群里便立時有人恍然大悟了,原來,,原來竟是這位“小晏將軍”——
雪域聞家,,年輕子弟中最杰出的一位少年郎,東穆橫空出世的“將星”,,一人一槍一馬,,縱橫沙場,小小年紀,,便已戰(zhàn)功赫赫,,在朝野民間素有“銀雪戰(zhàn)神”之美譽,就連當(dāng)今陛下,,也曾在慶功宴上,,親昵地喚他“小晏將軍”。
這位“小晏將軍”是三年前被允帝派來駐守云洲島的,,海島位置特殊,,算是邊境海域上最重要的一道防線,替東穆?lián)踝×宋鬟厓疵偷暮1I,,以及虎視眈眈的赤奴人,。
小晏將軍自從駐守云洲島后,幾次三番率兵迎戰(zhàn),,擊退了前來滋擾生事的海盜與赤奴人,,威名遠播,乃這片海域的擎天柱,,令云洲島固若金湯,,替允帝守住了國門,安穩(wěn)了江山,。
島上環(huán)境艱苦,,少年將軍卻渾不在乎,反而盡職盡責(zé),,將一切管理得井井有條,,不管是看押罪奴,還是帶兵打仗,,他都不在話下,,只除卻一個不穩(wěn)定因素——
少島主,鐘離笙,。
“阿笙,,你簡直太恣意妄為了,!”
小晏將軍一襲銀色鎧甲,站在長陽下,,英姿勃發(fā),,字字句句更是鏗鏘有力:“那錢大人乃是朝廷命官,即便犯事也該上報皇城,,交由陛下處置,,怎能任由你投海喂鯊,私下處決呢,?”
“真他娘的啰嗦,!”
鐘離笙收起玄鐵折扇,狠狠朝聞晏如一指:“死蚊子,,你可別忘了,,這云洲島幾百年前就是我鐘離一族的地盤,哪怕歸順了東穆,,也得了皇室特令,,我鐘離家有云洲島的自主權(quán),能養(yǎng)兵,、能征稅,、能直接任命官員,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海風(fēng)拂過那襲紫衣,,他幾乎是咬牙切齒道:“小爺在自己家的地盤,殺一兩個不聽話的貪官污吏,,幾千里之外的皇帝老子都不敢說什么,,你跳出來叨叨個屁啊,?你是一天不跟我打架就閑得慌嗎,?”
來了來了,殺氣騰騰的少島主又冒出來了,,所有罪奴屏住呼吸,,連同烏泱泱的一大片官兵都噤若寒蟬,無人敢說一句話,。
然而聞晏如卻只是皺了皺眉,,仿佛在看一個小孩斗狠耍賴般,清清冷冷的嗓音依舊重復(fù)著那一句:“無論如何,,一條人命都不該如此草率,此事必須上報朝廷……”
“死蚊子,,你亮槍吧,,少他娘的廢話了,!”
說話間,那把鋒利無比的玄鐵折扇已經(jīng)飛了出去,,颯颯寒風(fēng)間,,聞晏如閃身避過,眉宇間終是升起一股無奈:“我不想同你動手,,只想跟你論清楚,,此事我得寫封奏折,上報朝廷……”
鐘離笙恨不能捂住耳朵了,,那玄鐵折扇在空中幾個旋轉(zhuǎn),,又飛回他手中,他將鳥籠往身邊手下懷里一拋,,展開鋒利的鐵扇,,以更加凌厲狠絕的姿態(tài)向聞晏如襲去。
“你這只死蚊子,,每天就知道在我耳邊‘嗡嗡嗡’叫個不停,,小爺真想一腳把你踢到那海里喂鯊魚!”
“你若真那么心疼那姓錢的,,現(xiàn)下跳海游過去,,說不定還能從那群鯊魚嘴里摳出點餡料來,給他立個殘尸墳,、衣冠冢啥的,,以告慰他在天之靈,你要不要試試???”
鐵扇撕裂長空,攜海風(fēng)而來,,招招狠厲間,,聞晏如終是轉(zhuǎn)起手中長槍,皺著眉頭被迫迎戰(zhàn),。
一紫一銀兩道身影交纏著,,在半空中打得飛沙走石,不可開交,,所有人都看呆了,。
施宣鈴卻仿佛發(fā)現(xiàn)了什么般,仰頭盯緊空中的那襲銀色鎧甲,,眸中難掩興奮——
是龍,,是一條清冷如雪,銀光閃閃,,手持長槍,,傲立天地間,,從頭到腳英氣逼人的小飛龍!
太帶勁了,!
施宣鈴還未曾見過這樣光芒四射的“化靈物”,,她一時間興奮異常,卻渾然不知,,對面隊伍中,,越無咎正默默望著她。
少年抿著唇,,望著眼中寫滿了驚艷與傾慕的少女,,喉頭微微一動,十指成拳,,卻終是低垂了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同施宣鈴一樣興奮的,,還有她身邊的季織月,,平時斯斯文文,甚至有些呆板的小姑娘,,此刻舉著琉璃鏡,,貼在一只眼睛前,恨不能飛到天上去觀戰(zhàn),!
“太太太好看了吧,!矯健如龍,光彩奪目,,銳不可當(dāng),,從頭到腳堪稱完美……”
她深吸口氣,無數(shù)贊美之詞下,,終是發(fā)出了一聲來自靈魂深處的吶喊:“我還從沒見過這么漂亮的長槍,,比我做的那一桿還要好看!”
天上打得不可開交,,地上兩個小姑娘也眼冒星光,,各自興奮各自的,終于,,兩股強勁的內(nèi)力在空中撞上——
海風(fēng)烈烈,,所有人被刮得睜不開眼,天地間仿佛凝固了一瞬,。
待到眾人再次睜開眼時,,那一紫一銀兩道身影已落在地上,一人手握長槍中間,抵在對方胸口處,,另一人亦手持鋒利鐵扇,,對準(zhǔn)眼前人脖頸處。
互逼命門,,兩相僵持,彼此寸步不讓,。
得了,,島上官兵同時長舒一口氣,少島主同小晏將軍又一次打成了平手,。
這是第三百零幾次來著,?打成平手,就約等于無事發(fā)生,,還好還好,,總之三年來他們已是司空見慣了。
“阿笙,,別再胡鬧了,,隨我去將此事寫清楚,即刻上報……”
“你他娘的給小爺閉嘴,,煩死了,!”
鐘離笙忍無可忍,怒喝間一扭頭,,竟無意在人群里發(fā)現(xiàn)了一道煙粉色的身影,,他登時目光一亮,玄鐵折扇一收,,飛掠而去,。
季織月模模糊糊間,只見一道紫衣身影直朝她而來,,她神色一變,,還來不及做出反應(yīng)時,整個人已被拎了起來,。
像丟一塊豆腐似的,,她被鐘離笙提拉著,直接從半空中扔給了聞晏如,。
“死蚊子接住了,,這就是在海船之上,被姓錢的那個狗官強奪了財物的罪奴,,你有什么想知道的都去問她,,別來煩我!你要上報朝廷也好,,要寫奏折參我父子一本也罷,,都隨你意,,你盡管去折騰,別在我跟前礙眼就行,!”
將人一扔,,鐘離笙便折扇一打,頭也不回地揮揮手,,趕緊溜之大吉,。
可憐季織月自半空墜下,一聲尖叫生生卡在喉嚨里,,天旋地轉(zhuǎn)間,,徑直落在了一個不算溫暖,反而挺堅硬硌人的懷中,。
她仰頭只對上了一雙清冷的眼眸,,耳邊有海風(fēng)掠過,她瞧著那張近在咫尺的模糊俊臉,,因為看不太清,,所以她也沒能做出少女該有的羞赧反應(yīng)。
只是她一激靈,,陡然想起什么,,終是發(fā)出了一聲晚來的尖叫——
“我的琉璃鏡!”
這可是她的命根子,,季織月什么也顧不上了,,一雙手只胡亂地往前方摸去,摸得那少年將軍臉色一變,,險些就要將人丟在沙地上,。
“你在亂摸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