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朝三百余年,,只有皇帝一人知道皇山的確切所在,,因為皇山設立之初,目的就是為了挽救王朝于危難,。
所以歷代以來,,包括梁平帝在內(nèi)的十七位皇帝,都有類似的仿佛湊份子一樣的默契舉動,,往皇山送去一些作為皇帝個人的私財寶藏,,為皇山秘藏的價值添磚加瓦,也是為處在王朝末年的子孫多添一份救亡圖存的保障,。
在武英看來,,列位先祖的理想是很豐滿的。因為他們都沒有見過真正的王朝末年是什么樣子,。
以她之見,,王朝發(fā)展到末年,,就算皇山秘藏財力雄厚,能招募訓練軍隊,,最多不過是讓王朝多殘喘幾年,。
因為導致王朝走到末年的原因并不是皇室的“貧窮”,相反,,是一部分人的過分富裕,,與大部分人的過分貧窮,無論是財富還是權力上,。
世道需要大改的地方太多了,,而她武英再如何,也不過只是一個人,,憑她一人想做到改天換地,,除非她能永世長生,可如果真得如此,,這世道是什么樣,,倒對她個人而言沒太大所謂了。
正是因為一切皆有盡頭,,人生亦有盡頭,,才會讓人想要追逐,憑一個人一世為人,,究竟能為這世道做到什么地步,。
在她看來,世道風氣不變,,哪怕高居天下至尊之位,也不過是世風的提線傀儡,。
所以,,比當權執(zhí)政更重要的,是世風認知,。
縱觀歷史數(shù)千年,,世風認知宛如水,天子皇權宛如舟,,載舟覆舟,,不過在世風認知一念之間。
而世風認知是一條寬廣流淌的大河,,風調(diào)雨順時,,平靜沉默,風暴交加時,,波濤激蕩,,若風勁不改,,暴雨不歇,則有潰堤決壩之險,,禍及蒼生,。
若要試圖把握大河的流向,則需查天時,,知地利,,通人和,而后開溝引渠,,引水改道,,使黎民避于洪患,蒼生免于澇殃,。
正是源于這樣的宏愿,,武英自接手皇山秘藏以來,便不再如過往先祖一樣獨自守著皇山之地,,皇山也不再渺無人煙,。
我娘原本不是武英大長公主的徒女。
武英大長公主帶我娘和她的兩個同為流浪兒的小姐妹到了皇山,,也只是和其她有著一樣類似命運的女孩子放在一起教養(yǎng),,跟著年長的女人們,讀書識字,,習文練武,,下地耕種,飼養(yǎng)禽畜,,過著自給自足,,日出而作,日落同息的日子,,與世無爭,,怡然自樂。
女孩子們并不知道自己所在的地方,,正是傳說中前梁皇室三百年秘藏的所在,。
武英大長公主有一個徒女,名沈不辜,。是當年跛腳女郡守沈懷瑜落難山村生下的女兒,。
沈懷瑜,是令武英難以釋懷的一位女子,。
她是那樣一個韌力生存的人——在赴任途中遭遇刺殺,,她韌力生存;在蠻落山村被強作婦,,打跛一足,,她韌力生存,;在人性淪喪的處境下受迫有孕,艱難產(chǎn)女,,她韌力生存,;帶著女兒逃出山村,一路風餐無宿,,食不果腹,,她韌力生存;
回到京城,,接受委命后,,上任唐州郡守,三年,,她熬干心血,,換來唐州全郡無人販買賣,無不洗之冤,,無凌弱匪強,,政通人靖,令達即行,,唐州治下一片欣欣向好,;
可正在此際,朝廷變天,,武英大長公主遇刺失蹤,,隨即奸臣復政,官遭罷黜,,人生際遇急轉(zhuǎn)直下——她沒有被打倒,;
收撿單薄行李,回到父母家,,父母年邁,,家事盡由其兄做主;
其兄畏于得罪強權,,不敢讓她進門,她拿著手頭僅剩的一點祿銀,,在陳舊的老巷租下一間小院,,帶著三歲女兒,與人漿洗,、抄書維持度日,,仍是韌力生存;
聽聞其她同僚卸官歸家后,,處境都不大好,,甚至有幾個心沉病重,,似有不長于人世,她一家家尋訪登門,,勉勵勸慰,;
梁末帝被弒,天下云起紛爭,,故國破碎,,她在戰(zhàn)火硝煙的城內(nèi)外扶老攜幼,跛著腿腳,,耕田苦生,,直到天下重新大定;
卻在新朝立國之前,,聽聞武英大長公主的死訊——尸骨被發(fā)現(xiàn)漉陽山谷,,有其拇指上的“凰鳴扳指”為證;
“凰鳴扳指”乃為梁平帝在武英大長公主十八歲生辰,,特召四海之內(nèi)最精技的玉雕大師,、以皇家司庫中留傳了三百多年的昆山之玉所造,與大梁傳國玉璽同源,,普天之下只此一枚,,獨一無二。
陳朝立國,,乃是執(zhí)著為大梁皇室“誅殺叛逆,、戡平藩亂”的旗號,意在順承大梁江山,,而非推翻大梁江山,。
因此武英大長公主遺骨被發(fā)現(xiàn),即使在天下初定,,百廢待興之時,,陳太祖仍不惜動用舉國之力,將之以僅次于皇帝的禮儀厚葬,,一路從漉陽運送回京郊皇陵,,動用三千營兵,八百衛(wèi)騎,,儀仗之大,,為無數(shù)京外百姓平生僅見。
在過去將近三年的戰(zhàn)亂中,,曾有過好幾方勢力宣稱找到了失蹤的武英大長公主,,乃受命于武英大長公主之托征定天下,是舉兵最正統(tǒng)的一方;
有個別甚至宣布已經(jīng)與武英大長公主結成姻親,,乃大梁駙馬,,才是最正統(tǒng)的大梁繼承人。被一一證為不實,。
唯獨此番被發(fā)現(xiàn)于漉陽山谷的女子尸骨,,體格與武英大長公主肖似,且佩戴的那枚天下無二的凰鳴扳指,,經(jīng)過當年雕刻師本人鑒定,,并與大梁傳國玉璽作玉質(zhì)對比,確為真正的凰鳴扳指無疑,。
何況,,如果武英大長公主未亡,這些年,,天下紛亂,,身為手握大梁皇室秘藏的皇山主人,眼看江山旁落,,又豈會毫無行動,,也唯有確已晏駕,才能解釋,。
心中玉山,,確乎傾碎——已是飽經(jīng)滄桑的沈懷瑜站在圍觀喪儀的人群中,舉目天上,,流淚了,。
她將己身所余薄產(chǎn),與六歲的女兒,,交于父母,。梳裝干凈,穿戴整齊,,獨自一人,,跛著腳,向京郊皇陵對面的望陵山去,,行至山中,,面朝武英大長公主之墓,俯身長拜,,而后結繩,,自縊于望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