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二,、三月間,，劉師兄與李玉蓉情誼漸濃,，薛振鍔少不得充作幾回鴻雁,。仗著一張嫩臉,，加之說話動聽,，很是無往不利,。這小小的玉虛宮,，便是坤道修行居所也能去得,。

　　只是不知怎地,，今日這知客道人極為陌生,，想來是新近換過，難怪劉師兄偏要拉著他同行,。

　　那知客道人打了個哈欠，低頭看了眼薛振鍔,，慢條斯理道：“今日玉虛宮有事,，不接外客,。且男女有別，你這童子無端找李玉蓉作甚,？”

　　薛振鍔眨眨眼,，說道：“小道薛振鍔?！?p>　　那道人頗為無禮：“去去去,，管你振甚，速速退下,?！?p>　　這等腌臜小人,，與之計較只會沒的失了身份,。薛振鍔微微一笑，袖子一抖便有一片金葉子落在地上,。

　　“哎呀，師兄怎地這般不小心,？財不露白,，師兄快快收好?！?p>　　那道人見了金葉子早已眼直,，愣神中就見薛振鍔煙火氣十足,，且情真意切地將之放在自己手中。

　　那道人喜得險些露了后槽牙：“哎呀呀,，卻是貧道的不是,。去歲存了一年銀子，想著攜帶不便,，便換了金葉子,。不想今日險些遺落,，真是……謝過這位師弟?！?p>　　薛振鍔笑道：“師兄，小道這就得說你了,。我那在江西做按察使的父親曾云，而今圣天子垂拱而治,，正值太平盛世,，百姓富足,，五口之家哪家哪戶沒個幾兩碎銀的余財？

　　由此,，銀兩愈發(fā)藏于民間,，是以銀貴銅賤。這金子尋常用不到,，買些物什還得換了銀子才行,，如何比得了銀子便宜？只怕來日銀子愈發(fā)貴重,，師兄本末倒置，還是早早換成銀子為妙,?！?p>　　道人后續(xù)話語只聽了個囫圇，其人早被先前那句‘我那在江西做按察使的父親’給鎮(zhèn)住了——這是貴人?。?p>　　那道人頓時臊眉耷眼,，彎腰低頭道：“師弟教訓(xùn)的是,，小道來日便換了銀兩。這個……師弟,，不是小道不通情面,，實(shí)在是掌門發(fā)了話，今日閉宮謝客,。不過我與師弟投緣,，師弟且在此等著，我尋個由頭傳個話,?！?p>　　“那便謝過師兄了,。”

　　“當(dāng)不得謝,?！蹦堑廊伺ゎ^便進(jìn)了道觀之內(nèi)。

　　薛振鍔負(fù)手而立,，轉(zhuǎn)頭便見劉師兄于竹林處探頭探腦,，他便笑著舉起右手,，拇指食指扣拳，豎起其余三指,。

　　劉師兄不解其意,，但見其笑得燦爛，當(dāng)即長出一口氣,，遠(yuǎn)遠(yuǎn)拱手一禮。

　　不片刻,，有腳步聲漸近,，角門一開，方才那知客道人鉆了出來,，湊過來壓低聲音道：“李師姐說,，讓你在老地方等候，半個時辰準(zhǔn)到,。”

　　“多謝師兄,，那小道就先走了,。”

　　“哎哎,，師弟慢行,。”

　　薛振鍔回轉(zhuǎn)身形,，不過片刻便與劉師兄碰頭,，將方才所得一說，劉師兄頓時喜得手足無措,，說道：“事不宜遲,，師弟……”

　　“且?。熜峙c李師姐談情說愛,，師弟就不好充作電燈泡了,，告辭告辭?！?p>　　“甚地電燈泡,？師弟且慢，你身子骨弱,，此去山路二十幾里，你一人只怕天黑也回不了紫霄宮,?！?p>　　薛振鍔悻悻停步，郁郁道：“也不知何時才能學(xué)得劉師兄幾分本事,，便不為逞強(qiáng)爭勝，好歹也不至于走個路都得要人背著,?！?p>　　劉師兄寬慰道：“師弟天生神仙骨，早早晚晚,，必強(qiáng)于我,?！?p>　　薛振鍔只是搖頭：“師父說，師兄說,，師祖也說,，可我實(shí)在不知這神仙骨有甚地用處。”

　　劉師兄扯著薛振鍔鉆進(jìn)竹林,，說道：“師弟不知，而今靈機(jī)駁雜,，我道門修士若如同秦漢煉氣士般吞吐靈機(jī),，必墜入魔道。自唐宋以來,，內(nèi)丹術(shù)漸為主流,。其先練己，再納靈機(jī),。

　　根骨一說，起初修行尚且不顯,，筑基與煉谷化精不過煉己身,，待到煉精化炁，修行起來必納入天地靈機(jī),。根骨佳者，一次吐納可收八分靈機(jī),，根骨劣者,，十次吐納不得一分靈機(jī)。

　　師弟這天生神仙骨,，也不知羨煞多少同道,，師弟還是莫要得了便宜賣乖了,。”

　　薛振鍔恍然,，道：“原來如此，只是我丹田有漏……”

　　“你當(dāng)袁師叔前番下山只為尋那寡婦床頭灰,？只怕師叔早已尋了方子,，說不得一二年內(nèi),，師弟便能修補(bǔ)丹田,。”

　　是這般么,？薛振鍔只希望真如劉師兄所言。

　　二人邊說邊行,，不片刻便到得一方石崖,，那石坪不過丈許，有無名野花自石縫中破出,，盛開花朵端地姹紫嫣紅,，呼吸間便有淡雅花香撲鼻,。

　　薛振鍔不禁揶揄：“原來此處便是老地方……不想劉師兄這等謙謙君子,，也懂得小意溫存,?！?p>　　劉師兄又被臊了個紅臉,，待正要辯解，就聽薛振鍔又道：“只是你二人在此,，總不能我就在一旁看著吧,？左右時辰尚早，師兄莫不如將我送下山,，入山半載,，我還不曾去城中逛過呢,?！?p>　　劉師兄猶疑道：“師弟年歲尚小,，你一人……”

　　薛振鍔笑道：“師兄，我這身道袍穿著,，尋常哪個不開眼的敢招惹,？”

　　山下有縣城名武當(dāng)，本就是依玉虛宮而建,，若刨去朝天宮，偌大的縣城十不存一,。牛二每月休沐總會下山快活一番,，回來便與薛振鍔說道，旁的也就罷了,，但牛二說縣城之中抬眼望去,，總有穿道袍者。

　　城中衙役,、差人見身著道袍者，大多避之不及,，根本就不敢招惹,。如此，他才敢讓劉師兄將自己送去城中,。

　　劉師兄心中思量一番,，到底被說動，點(diǎn)頭道：“也罷,，只是師弟莫要亂走,，天黑前在玉虛宮前等我,，而后一通回山,?！?p>　　“好,?！?p>　　當(dāng)下不再贅言,，劉師兄背負(fù)薛振鍔,，又走了捷徑,，不過一刻光景，便墜下山來,，又奔行片刻，便將薛振鍔送到城門前,。

　　薛振鍔雙腳落地，當(dāng)即道：“師兄快走,，莫要讓李師姐等急了,。快走快走,！”

　　劉師兄掛念佳人,，加上薛振鍔為人處世本就不似孩童，當(dāng)即再不多說，扭頭便走,。

　　揮手告別劉師兄,，薛振鍔轉(zhuǎn)頭打量了一番，就見這武當(dāng)縣的城墻不過兩丈,，長不過千步,。城門洞開，兩側(cè)站立四個兵丁,，卻是衣著破爛,，便是那長矛都銹跡斑斑。

　　有販夫走卒穿行而過,，給那稅吏幾枚銅子便放行,。薛振鍔心中雀躍，摸索袖中卻皺起眉頭,。他身上除了銀票就是金葉子，哪里有銅錢,？

　　正要與那稅吏分說兩句,，卻見那小吏看都沒看，徑直奔行其身后一人,，叫嚷道：“兀那漢子,，車?yán)镅b的甚物什？速速掀開點(diǎn)驗(yàn),！”

　　誒,？沒人搭理自己？這卻是稀奇,。

　　他略略駐足，便有兵丁說道：“小道長怎地在此停留,？”

　　薛振鍔道：“不收稅,？”

　　那兵丁納罕道：“方外之人，納地甚稅,？小道長定是新入門中,，怎地連此事都不知？”

　　薛振鍔恍然,。想歷朝歷代連翻滅佛,，說起不事生產(chǎn),，不納稅捐,，既然和尚都不用上稅，那自己這個道士自然也不用,。

　　當(dāng)即心情愉悅,，也不理會那兵丁嘲笑，略略拱手便大步入城,。這縣城頗為局促,，來回不過一條十字街，官衙,、繁華所在,，盡數(shù)都在街面。且仿佛這世間縣城大抵都是這般,，東富西貴南貧北賤,。

　　薛振鍔胡亂逛著，瞧見一間當(dāng)鋪,，便進(jìn)去換了些散碎銀兩,。其后走走行行,，買了些稀奇物件,，吃了些沒見過的吃食，不片刻便索然無味,。

　　到底是農(nóng)業(yè)社會，手工品大抵都是玩物,，吃食沒那重油重鹽的佐味之料,，還不如山上灶房的飯菜可口。

　　隨手將買的玩物丟給路邊頑童,，薛振鍔尋思出城去朝天宮觀望一圈,。尋路人問明所在，邁步行不片刻,，便見一三層高樓披紅掛彩,，內(nèi)中絲竹之聲悠揚(yáng)，間或有男女調(diào)笑之聲傳來,。

　　薛振鍔神思一振,，想來這便是青樓了吧？只可惜年歲尚小,，而今進(jìn)去只能過過眼癮,。

　　他師父袁德瓊看著頗為古板，若得知他逛青樓,，只怕少不得一頓竹筍炒肉,。薛振鍔惋惜間收攝心思,，悶頭而行,。

　　可剛過門口，先是一陣嘈雜,，隨即一人呼的一聲從眼前飛了過去。

　　薛振鍔駭?shù)民v足,，扭頭便見四個彪形大漢闖將出來,，破口大罵道：“你這牛鼻子，身無半兩銀錢,，也敢來芙蓉樓吃白食,？今日不教訓(xùn)教訓(xùn)，怕是不知你王爺爺?shù)膮柡?。給我打,！”

　　這是碰上白嫖怪了？

　　薛振鍔正打算退在一旁看樂子,，便聽撲街那人嚷嚷道：“老道是修行之人,?！?p>　　咦,？聲音怎地這般耳熟,？轉(zhuǎn)頭便見那鼻青臉腫的老貨,，不是張道人是誰？這老騙子,，騙吃騙喝騙到青樓來了？

　　“莫要唬俺,，翠姐兒早已驗(yàn)過,，你那道牒都是假的?！?p>　　“且慢,，我有同門在此，必帶了銀兩在身,?！睆埖廊穗S手一指，幾個大漢頓時目光不善地看向薛振鍔,。

　　薛振鍔頓時悚然,，連忙道：“諸位，小道只是路過,，與這道人不熟,。”

　　那張道人極為不要臉,，哀求道：“振鍔師侄,，且?guī)土藥熓暹@一遭，師叔轉(zhuǎn)頭定將修行門道傳授與你,?！?p>　　四個漢子呼啦啦將薛振鍔圍攏其中，領(lǐng)頭漢子面色不善道：“兀那小道士,，速速付了銀錢,，不然俺送你去衙門吃排頭！”

　　薛振鍔深吸了一口氣,，笑著問道：“不知多少銀兩?。俊?p>　　那漢子伸出兩根手指：“二兩,！少一文都不行,！”

　　薛振鍔攏手在袖子里摸索一番，丟過去一塊銀子：“二兩有余,，多的算賞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