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重陽,,西風鎮(zhèn)民上山祭祖,并在山頂立起一座座新墳,,沐雨凌沒有去,。
重陽之后是立冬,小雪再大雪,,冬至,,直到來年春暖花開。
王虎父子等人狩獵歸來,。王虎讓兒子將獸肉分給鎮(zhèn)民,,自己到鎮(zhèn)口的雜貨鋪里買一壺黃酒。
身體發(fā)福的雜貨鋪老板打了個哈欠,,撐開惺忪睡眼,,伸出一條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一下,道:“黃酒一壺八個銅板,,你給多了,。”
王虎只是笑了笑,,道:“沒給多,,再給我來兩包茴香豆?!?p> 胖子老板從柜臺下摸出兩個紙包放在桌子上,。
“多謝了?!蓖趸ⅫS酒茴香豆收起來,,便轉(zhuǎn)身離去。
胖子老板揉了揉眼睛,,百無聊賴地望著對面的陳四海家,,不是很大的木屋房門大開,廳堂里一張老舊方桌,,老人坐在一張木凳上,,老手捏著一張信箋……
王虎來到武場。秦牧風,,沐雨凌和月流蘇正坐在樹蔭下的石墩上,,三人之間一張石桌,,桌上有一本《青云地理志》。此書為當朝宰相許嘆卿早年游歷四海八方時所著,,這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位高勢重,權傾朝野的老宰相用了半甲子時間踏遍青云國二十四領域,,將絕大多數(shù)地域都精準標記在這本文集之上,,不僅如此,諸多地域的風俗習慣,,事無巨細也一并錄入其中,。因記載覆蓋青云國大江南北,前所未有,,被當今天子稱曰“空前第一書”,,與《軍法》、《儒道》,、《百朝國策》并稱《四書》,。
秦武師在黃紙上畫出河流山川,寫明山為何山,,水為何水,。月流蘇看得很認真,一雙晶瑩眸子閃動著炯炯靈光,,倒是沐雨凌沒了興致,,支起一條手臂撐著臉,不時望向武場大門,。
直到一道魁梧身影在門口出現(xiàn),,沐雨凌不禁輕呼:一聲“王大叔……”
王虎提一壺黃酒坐到石墩上,放好茴香豆,,翻起兩個倒扣在石桌上的陶盞,,打開酒壺封口,,濃郁酒香旋即飄然散發(fā)開來,。秦牧風早已將文集挪到一旁,待前者往陶盞倒?jié)M酒便伸出拇,、食兩指夾起一杯倒入嘴里,。
秦牧風緩緩呼出一口氣,神情愜意,。
王虎拿著酒壺看向少年,,見沐雨凌果斷搖頭,只好帶著幾分挫敗感將面前的杯盞滿上酒水端起喝盡,。
“出獵得怎樣,?”秦牧風拿起一顆茴香豆拋進嘴中,,咯嘣一聲嚼碎,忽然問道,。
“開頭還算順利,,昨天傍晚刮了大風,吹得漫天黃沙,,黃麻子不小心踩到蛇窩,,幾個年輕伙子被咬了幾口,現(xiàn)在敷了藥,,休息一陣子就沒事了,。”王虎一邊給武師倒酒,,一邊說道,。
秦牧風聽聞先是神色微變,到后邊才松一口氣,,嘆道:“也好,,受點傷挫挫這些后生的銳氣,希望他們能沉穩(wěn)一點,?!?p> 沐雨凌在一旁吃過幾顆茴香豆,便決定不打擾兩人把酒暢談了,,在衣角上擦擦手,,旋即拉著月流蘇的小手同兩人告別之后轉(zhuǎn)身離開武場。
看著少年少女離去的身影,,王虎仰頭飲盡一杯酒,,喃喃細語道:“這小子幫了鎮(zhèn)子大忙啊……我們欠他太多了……”
“雨凌是好苗子,栽在這般蠻荒之地長不成大樹的,?!鼻匚鋷熅従彽馈?p> 王虎點頭,,忽然大笑起來:“說來好笑,,我差點就忘了他原來不屬于西風鎮(zhèn)?!?p> 武師輕輕轉(zhuǎn)動杯盞,,看著酒中倒影,說道:“陳伯知曉雨凌家在何處,,至于為何要留他在這里住五年,,想必他老人家自有打算,我也不好妄然介入,。只是,,”語落至此,,秦牧風眼睛閃動光芒,道:“在這里錘煉五年已是打下基礎,,是時候送去青州,,去往更為廣闊的天地暢游了……”
王虎雙手放在桌上,神情略微驚訝,,問道:“你想讓他去青州?”
武師提起酒杯,,仰頭一口見杯底,苦笑:“要是放在幾個月前,,我還能輕易抬起千斤巨石時,,這般想法顯然有些癡心妄想。但此時此刻,,我的狀況如何你最清楚,,總不能讓雨凌被埋沒在這漫天黃沙中吧,我是怎么也想著讓他去青州搏一把的!”
狩獵隊長一時不知如何開口,。
沐雨凌和月流蘇走回木屋,。恰逢老人陳四海將一簸箕藥草端到門口邊的青石上晾曬,老人日常很是隨意,,唯獨對待醫(yī)藥一事精細得不得了,,好似青年小伙愛戀畔水伊人一般。
月流蘇遠遠便聞到淡淡藥香,,沁人心脾,,于是便在沐雨凌手心上寫下“木香”兩字。沐雨凌看著月流蘇露出了頗為不解的神情,,實在抓摸不清楚她是如何做到相隔老遠便可以聞出藥材味的,?對此少女只是笑顏淺兮。
陳四海抬頭向兩人招手,,輕呼道:“回來了,,進屋吃飯吧?!薄?p> 老人平日飲食清淡,,也多得沐雨凌到來的這五年讓自己打了一番回味無窮的牙祭。陳四海一人吃得簡樸還好說,,可怎么也不能苦了孩子,,因此不僅沐雨凌自己隨狩獵隊伍外出打獵回來,,老人也時不時爬上南山設置陷進捕捉幾只野味給孩子補補身子,。因此一直以來,沐雨凌和月流蘇都不愁吃穿,,但老人家中素有齋戒習俗,。每月八日,、十四日、十五日,、二十三日,、二十九日、三十日,,此六日為六齋日,,齋日吃素不吃葷。月流蘇倒還過得有滋有味,,唯獨沐雨凌受不得,。
每逢齋日,沐雨凌便想盡辦法吃一頓葷,,書中指葷為蔥姜蒜,,沐雨凌便往烤肉上抹上鹽巴,大多時候還是會被仿佛無處不在的老人發(fā)現(xiàn),,少不了一頓好打,。沐雨凌很委屈,他實在不明白,,齋日吃肉不吃葷到底何罪之有,?
今日飯食說不上有多清淡,三菜一湯,,一老兩少恰到好處,。沐雨凌扒了一口米飯,回頭望向窗外,。一棵虬曲蟠槐獨立窗前,,枝條上老葉色澤黯淡垂耷,尤顯老樹孤寂,。沐雨凌咽下口中食物,,向老人問道:“陳爺爺,南山的南苜蓿都開花了,,怎么還不見凡戰(zhàn)碧兒他們來?”
老人哦了聲,,一邊夾菜放到少女的碗里,一邊緩緩說道:“在青州,,有座學府,,名曰明玉靈府,每三年開一次南門,,招收廣大少青入學,。戰(zhàn)兒碧兒也于昨日進了明玉靈府?!?p> 沐雨凌眼睛微微一亮,,問:“我聽秦大叔有說過靈府,,靈府是不是也像武場那樣子的?”
陳四海聞之微笑,,將一塊肉夾到沐雨凌碗中,,意味深長地說道:“明玉靈府依山而立,縱橫三千丈,,可比武場大多咯,。”
縱橫三千丈,,沐雨凌想不出來到底是多大,,但依老人所言,想必規(guī)模非同一般,。
“原來是怎么回事……”少年微微嘆一口氣,,表情隱約可見失落。
老人看著沐雨凌,,道:“凌兒,,你想不想去青州,和戰(zhàn)兒,,碧兒一起進入靈府學習修煉?”
沐雨凌拿著筷子的手微微一顫,,仿佛沒有聽清老人所言,睜大眼睛呆呆地望著陳四海,。
“你們兩個都長大,,也是該出去好好闖蕩一番了……”陳四海挨個給兩人夾菜,緩緩說道:“鎮(zhèn)子這里小,,青州比這大多了,。而且讓你們進到靈府里面,去享受那里的資源,,無論是對啟蒙學海還是長進修為都大有好處,。”
沐雨凌一聽到“長進修為”四字,,臉上亦喜亦憂,。五年前老人便與他說過,要等他的修為達到鑄筋之境才好放心讓他擇途歸家,。煉體大境有五小境,,鑄筋僅次凝元次于開脈,沐雨凌當今修為是鍛骨小境,,一身骨骼固若金湯,,可那夢寐以求的鑄筋境仍然遙不可及。沐雨凌幾個月來除了隨王虎一行出獵,白天一有閑余便到武場練拳習武,,為那遲遲不進半步的修為費勁心力。但就算青州的靈府如何誘人,,沐雨凌始終依戀和老人少女一起生活的木屋,。
青州與大漠邊陲相隔數(shù)百里,沐雨凌與月流蘇這一去,,怕是要等明年恰逢佳節(jié)之期才能回來了,。可倘若不邁出這一步,,成就鑄筋回歸白狼嶺怕便就只是一個念想,。
不等少年作出權衡,老人就當先為他們做了決定,。只見他拿來一張黃紙,,和一支炭筆,一邊書寫一邊說道:“凌兒,,你性子很好,,可就是在很多方面優(yōu)柔寡斷,不夠狠絕,。大男人可不能這樣子,。這一次讓你到止浩叔叔那里正好可以鍛煉一下,我那不省心的兒子到底還是有幾分男人該有的硬氣,,你和月兒在青州我也放心,。”語落,,老人提起筆,,將黃紙轉(zhuǎn)過來挪到少女面前,顯然在詢問月流蘇的意見,。
月流蘇先是睜大眼睛看了老人一陣,,然后轉(zhuǎn)頭望向沐雨凌。
“過兩三天,,明叔會駕駛一輛馬車過來,。明玉靈府開南門會持續(xù)三十天,你們到了青州不急著進,,讓止浩叔帶你四周轉(zhuǎn)轉(zhuǎn),,一些場面還是要見見的?!崩先嗽俅谓o兩人碗里添菜,,不知不覺已是滿滿一碗……
夜深,人靜。
沐雨凌睜開眼睛,,側(cè)首看了身邊熟睡的少女,,隨后輕輕撥開被子,下了床,,悄悄走到窗邊,。只見他腳尖微微一掂便跳出窗外,爬上了槐樹,。
漆黑的天空月明星稀,,時而有微風拂過,掀起不遠處一層薄薄的沙幕,。沐雨凌抬頭,,注意到北方一顆最耀眼的星星,白狼嶺下有北極星,,只是此星非彼星,。沐雨凌隱約知道白狼嶺就在參宿星底下,只是現(xiàn)在的他還遠遠不能到達,。
沐雨凌望著夜空看了很久,,直到一聲輕微的動響傳到耳邊,月流蘇輕掩房門,,走出屋外,。
霎時間月光流露,如銀紗般拂動少女的白色裙擺,。她的秀發(fā)隨風輕舞,,一時間竟美似高居天上宮闕的仙女。沐雨凌一躍而下,,將她抱在懷中,,雙腳一蹬再次落到樹杈之上,少年少女兩人相依而坐,。
此時此刻,,沐雨凌先前繁瑣的萬千思緒如冰雪消融般悄悄散去。他再次抬頭看夜空,,目光是那么的堅定,。
月流蘇露出一絲淺淺笑容。
沐雨凌看著依偎在身邊的聾啞苦命少女,,輕聲說道:“月兒,,你愿不愿意跟我去青州,入明玉靈府?”
耳語聞不見,,心意清如水,。
月流蘇睜開微微閉上色雙眸,,重重點頭……
房間之內(nèi),床尾之旁,,一把血紅雁翎槍倚立墻壁,。
兩日之后,一輛馬車進了西風鎮(zhèn),,不久后便出來,,往那不見邊際的繁盛青州城直線駛?cè)ァ?p> 一身青衣的老人站在鎮(zhèn)門口,望著漸漸塵落的煙塵,,微微一嘆,。
“五年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