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已染紅了棺材鋪外的樹梢頭,,顧不全方才從門檻上站起身來,,這才驚覺凌岸一直守在她身旁,而花搖鈴的一雙鳳眼也氣鼓鼓地瞪著她,。
“傻蛋,,你為什么不走?”
凌岸不說話,,默默地將擺靠在門外的棺材板搬進(jìn)了門,。
棺材鋪與其他商鋪不一樣,沒有幌子,,每天開門第一件事便是將最好最厚的一塊棺材板擱在門外靠著,,關(guān)門前再搬回鋪子里。
由于師父已經(jīng)去世,,棺材板搬進(jìn)搬出的苦力活只能落在顧不全自己身上了,,而且還不能搬塊薄板,否則等于是砸了自己的招牌,。
“多謝了啊傻蛋,。”
瞧著凌岸不費(fèi)吹灰之力的樣子,,顧不全苦笑,,“很快也不用搬了。棺材所剩不多,,得等我進(jìn)了木料,,打好新的棺材才好營生?!?p> 說到木料,,她不禁犯起愁來。
師父從不收傭工,,所有的棺材皆是師父親手打造,,而抬棺材的都是雇傭海邊的船工。
想想以后要她親自動手去刨棺材板的日子,,她的眉頭皺成了包子褶,。
可是,,在楓葉鎮(zhèn),,想來是沒有人愿意來棺材鋪幫她做傭工了。
記得半年前棺材鋪進(jìn)了一些上好的木料,,師父很是興奮,,沒日沒夜地刨棺材板,一口氣打了十幾口棺材,,擺得后院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摹?p> 然而,,師父去世后這半年來,,棺材鋪的生意并不好,死了幾個都是原本就買好備棺的老病之人,。
每每顧不全以為棺材鋪撐不下去的時候,,就恰到好處地來一宗生意。
上個月,,雷夫人,。
上上個月,余掌柜,。
上上上個月,,陳耆老。
上上上上……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除了陳耆老家的是調(diào)棺上漆之外,,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不多不少,一個月賣出去一口棺材,。
“那這個月,?”凌岸隨口問了一句。
花搖鈴脫口而出:“這個月朱府一下子死了五個人,,賣了四口棺材,,白送一口……”
顧不全忽然楞了一下,驚道,,“他們,,都理過命!”
雷夫人,、余掌柜,、陳耆老,這幾位都理過命,。并且,,在他們死后,必定有斗篷人拿著房契地契上門討債,。
這很難不讓人聯(lián)想到,,斗篷人與理命錢莊之間的關(guān)系,在顧不全看來,,或者他就是理命錢莊的莊主也未可知,。
斗篷人過朱府而不入,是因為朱府沒有任何人理命,。
他最后出現(xiàn)的,,是里正的家中。
也就是說,,這個月的死者,,原定就是巧兒姑娘,,她嫁或不嫁入朱府,都是死路一條,。
不管是雷夫人也好,,巧兒也罷,看似死于一場意外,,卻又都在某一個精心設(shè)計的預(yù)謀當(dāng)中,。
顧不全被自己忽然之間所悟嚇得打了個寒顫,耳邊聽到凌岸幽幽的聲音,。
“還有下個月,。”
是啊,,如果不盡快查出背后的元兇,、破了這場理命的兇局,下個月她的棺材又將會賣到哪一家,?
“巧兒,,雷夫人、余掌柜,,陳耆老……”
花搖鈴念叨著,,失聲驚叫,“天哪,,這也太可怕了,。”
凌岸亦小聲嘀咕,,“穿斗篷的外鄉(xiāng)人,、黑白無常、理命錢莊……”
這些人看似風(fēng)馬牛不相及,,卻又因為某種不為人所知的力量聯(lián)系在一起,,造就了楓葉鎮(zhèn)一系列離奇的死亡事件。
“理命有風(fēng)險,,投命須謹(jǐn)慎,。”凌岸蹙著眉頭,,這一句他已經(jīng)念叨過好幾遍了,。
顧不全點(diǎn)頭:“是啊,這好像已經(jīng)在提醒理命人風(fēng)險很大了,,甚至就在暗示他們會死,。可是,,我怎么看起來,,這些人是明知有風(fēng)險,還是一個個上趕著去死,,或者讓自己的親人去死,?”
總之,他們的死,,絕非偶然,!
而他們唯一的共同點(diǎn),那就是理命,。并且都在理命凍結(jié)期之內(nèi),。
顧不全是越想越覺得心驚肉跳,又止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你冷,?”凌岸傻愣愣看著她。
她只得回答:“嗯,,冷,。”
“傻蛋,,我也冷,。”花搖鈴湊上來鳳眼直勾勾注視著凌岸,。
凌岸左右開弓,,一手攥一個,直接就將她倆通通拎進(jìn)棺材里,。
“這樣就不冷了,。”
花搖鈴尖叫著跳了出來:“呸呸呸,,我才不要進(jìn)棺材,。”
顧不全笑了笑:“這個是孫小空和龜小寶睡的,,我的在后院里掛著吶,。”
打小她就愛睡棺材,,師父將她抱到屋里床上,,不多會兒她就自個兒溜出屋爬進(jìn)棺材里,和孫小空和龜小寶擠在一起睡著,。
記得師父笑她:“佛渡有緣人,,讓你好好做人,偏你要與這毛猴為伍。罷了,,且由著你去,。”
笑她卻又怕她凍著,,給棺材鋪上了厚厚的棉被,,睡著可舒服了。
后來大了些,,一個棺材擠不下,,師父又特意為她打造了一個棺材,精雕細(xì)琢鏤花刻字,,秋千似地掛在后院里,,她開心得又蹦又跳。
師父爽朗的笑聲使得冬日的棺材鋪暖洋洋的,。
“有緣人,,有緣人?!彼鋈粡墓撞闹凶?。
巧兒娘說過,有緣人才能理命,。
雷夫人等人也應(yīng)該是有緣人,,那么,這樣所謂的“有緣人”,,還有誰,?還有多少?
她忽然想起:“別人不太清楚,,但至少還有一個張大善人,。”
張大善人的愛犬阿歡死而復(fù)生,,是因為另一只名叫阿喜的狗子投了命,,將利息度給了阿歡,現(xiàn)如今兩只狗子都活得好好的,。
張大善人也毫發(fā)無損,,是因為他是投的狗命,還是因為他是下單之人,?
據(jù)目前已知的事實來看,,投了命的或是被下了單的,都死了,,為什么張大善人和他的狗完好無損活蹦亂跳的,?
而且,象張大善人這樣精于算計之人,怎么可能只投了狗命而不投人命,,給自己也掙些“利息”回來,?難道他不想長命百歲?
“只有上門去討教了,?!?p> 顧不全從棺材中跳出,,拉著凌岸拔腿就走,。
“張大善人家?我也要去,?!被〒u鈴緊跟而上。
張家是首富,,楓葉鎮(zhèn)將近三分之一的土地和一大半的船只都是他家的,,很多漁家都是靠他家的船只出海打漁,張大善人菩薩心腸免費(fèi)提供船只,,轉(zhuǎn)頭卻要抽六成收獲的大頭,。
漁家有苦難言,出海沒有船就好比耕地沒有牛一樣,,不交六成租,,那便是連溫飽都不能保證了。
對面的小島也是張家的,,把住了那一側(cè)的海路,,有專門的海船攔截來往的船只,他們收“過海錢”,,不交的話,,那得繞更遠(yuǎn)的海路。
據(jù)說張大善人已經(jīng)把周邊的其他幾個小島也買下了,,那一片海路都將被圈定為他家的,,這樣過往的商船想繞也繞不開。
只是那幾家島上的住民不肯搬家,,而其中有一個小島是屬于縣城里有頭有臉的大戶人家的,,人家同意賣島但是要價頗高,張大善人幾番算計舍不得銀子,,至今耿耿于懷,。
可想而知,這樣一個精于算計的張大善人,,哪里那么好“討教”的,?
但顧不全偏不信邪,俗話說三個臭皮匠還頂一個諸葛亮呢,她與傻蛋,、花搖鈴正好湊成三個臭皮匠,,上張府討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