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行文死了。

　　中了箭,，跌下馬又再受二次傷害,，最終失血過多而死。

　　除了箭傷外,，他身上還多了兩道致命傷,，分別是倪三與葉二娘用匕首留下的。

　　眼看兒子即將身死,，烏進勇一下子衰老了許多,，那股睥睨一切的氣勢蕩然無存，整個人佝僂著,，滿身頹然地被捆著,，手里的拳頭握緊又松開，只是看著如山岳般屹立在一旁的焦廷,，嘴唇動了動,，始終沒有開口。

　　直到倪三兩人過來補刀時,，強忍著的情緒再也無法壓制,，老頭登時就怒罵：“他都死了，怎么還要糟踐他,？,！”

　　倪三冷冷一笑，舉起匕首指了指自己肩上的傷,，也不說話,，直接揮出匕首用行動回答。

　　身旁的葉二娘卻惱了,，冷道：“老賊頭,！你還有臉說這個？,！若不是你烏家人整日里凈干些括財害命的勾當,，半點陰德都沒有積下來，至于到今日的地步,？”

　　先前逃命的路上,，賈薔三人才從葉二娘口中得知，這烏家行事比起前面五個莊子的莊頭管事更加不堪,。

　　為何黑水莊里的人一個個都贊烏家的好,？

　　只因此處的莊民全是烏家親近的，不是沾親帶故,，就是親信仆從,，這烏行文極為狡詐,，讀了些史書后自稱觀史有感，獻了一條法子,。

　　以黑水莊為中心,，外面一圈的另外兩個莊子大多也是由親信看護經(jīng)營，而最外圍也是賈薔等人短時間無法到達的兩個莊子才是人口最多的地方

　　但此地莊民與其說是民,，不如說是奴仆,。

　　烏家將地產(chǎn)被侵吞殆盡的莊戶遷到最外圍，與從外地購來的奴隸編混雜而居,，由上有管事,、莊丁鎮(zhèn)壓，下有奴隸監(jiān)視,，每每驅(qū)趕莊民與奴仆開荒墾野,，僅僅十年，烏家的地產(chǎn)足足翻了一番,。

　　那葉二娘也是被驅(qū)趕到最外圍的其中一戶,，若非祖上與焦卿祖輩有舊，以未婚妻的名義進了黑水莊做工,，此后一生也只能在冰天雪地里開墾渡過,。

　　至于焦卿也不過是想將手里賬本賣個好價錢換個更好的出身，壓根就沒有在意葉二娘,，甚至據(jù)二娘所言,，若非賈薔到來，焦卿巴不得將自己送給烏行文來謀前程呢,。

　　這莊上,，要不愚昧，要不奸詐,，要不麻木,，總而言之沒幾個好人。

　　賈薔聽了心有戚戚焉,，從烏家身上他看到了賈家的影子,。

　　望著一地血紅，賈薔整個腦袋里一片空白,，毫無半點逃出生天的喜悅,，反而被一股更為龐大的恐懼支配了大腦。

　　曾幾何時,，他也是在東府過著和烏家人差不了多少的日子,。

　　一種同樣醉生夢死的日子,，雖不至于說有迫害人命,，可當中也有著讓賈薔無地自容的事情,。

　　直到趙師爺喊了他好幾聲，賈薔才堪堪回過神來,，入眼就看見倪三在葉二娘的攙扶下看著焦廷等人,，眼里一片羨慕。

　　賈薔的目光隨之移動,，看那焦廷手下一個個俱是魁梧英武,，無聲無息地打掃著戰(zhàn)斗的痕跡，儼然有強兵之姿,。

　　忽然之間,，賈薔內(nèi)心被什么東西觸動了一下。

　　刺骨的北風(fēng)吹過,，山間的林木被吹得沙沙作響,，仿佛野獸般狂怒地嘶吼著。

　　寒風(fēng)侵肌,，賈薔頓時渾身打了個激靈,，交叉抱臂摩挲著，口中不斷哈著氣,。

　　雖然已經(jīng)開春,，可這遼東雪原，依舊冷得令人發(fā)指,。

　　然而賈薔卻無聲地在笑著,，笑聲時高時低，眼神晦暗不明,，臉上一陣變幻,，好生的詭異。

　　“別動他,?！苯雇⑸焓謹r住了上前察看的趙師爺，“你碰了他反倒是誤了他一樁好大的機緣,?！币娳w師爺不解，焦廷接著解釋：“他這是悟了,！”

　　沒多久,，賈薔眼里便恢復(fù)清澈，一陣哈哈大笑,，先是拱手謝過焦廷,，又謝過葉二娘，隨后走到被繩索困得緊緊的烏進勇面前，大大方方地拱手彎腰行了個大禮,。

　　“烏二爺,，你追殺了我一路，但我還是要道聲謝,。若沒有你你殺了舊日的賈薔,，新的賈薔又從何而來，真是一朝參悟生死劫,，今日方知我是我,！”

　　烏進勇看著精神氣貌大不相同的賈薔，一雙渾濁的眼珠里滿是復(fù)雜之情,，“天不絕賈家,，寧國府出了你這么一個后輩，而那榮國府更是……”他看了一眼成一圈看押著自己的武士,，越發(fā)的復(fù)雜難言,。

　　“沒想到老夫臨到老了，一只腳都邁入鬼門關(guān)之時,，居然還能再次見到榮國武卒,！”

　　聽的烏進勇再度提起“武卒”一詞，賈薔仿佛回想起來什么,，仔細打量了焦廷一行,，眼里越發(fā)明亮，開口問道：“烏二爺口中武卒,，可是開國之初榮寧二公為對陣那北狄之拜雅喇精銳,，選軍中精銳，仿古時候魏武卒,，衣三屬之甲,，操十二石之弩，負矢五十,，置戈其上,，冠胄帶劍，贏三日之糧,，日中而趨百里所練成的精銳,？”

　　烏進勇點點頭：“正是！”

　　賈薔不解：“焦大哥別介意,，可我看你這一行,，雖也稱得上雄壯威武，但離傳說中的榮寧武卒,，似乎相差不少,?！?p>　　焦廷沉默著，倒是烏進勇笑道：“你糊涂了,？如今是什么日子,，哪家勛貴敢私藏兵甲勁弩？一甲頂三弩這個說法聽過沒,？更何況還是十二石的重弩？”

　　頓了頓,，他又補了一句：“雖然離往日的榮寧武卒還有些差距,，但已經(jīng)有了強軍之基，假以時日又是一支天下精銳,！可惜啊可惜,，我烏家雖是榮寧親兵出身，卻不得練兵之法,，若是老夫能練起一支一兩百人的武卒,，這遼東大地我哪兒去不成？”

　　賈薔卻笑：“老頭凈說些什么大話,?！?p>　　烏進勇喝道：“小子你懂什么，這練成一名武卒的耗費,，足以練出數(shù)十乃至上百精兵,，當年開國時的遼東大戰(zhàn)，家祖作為榮國親衛(wèi)也親歷了那場戰(zhàn)事,，那狄人的拜雅喇便如昔日完顏氏的鐵浮屠,，一旦發(fā)動起來無人能擋，那初代北靜王也是英武之人,，左軍之中更是由不遜于左右武衛(wèi)的左右勇衛(wèi)組成,，不也是被拜雅喇精騎一沖而潰？連北靜王也喪于陣中,！”

　　提起此事,，他的精神甚是振奮，“若非榮寧二公率親衛(wèi)武卒決死沖鋒,，將拜雅喇甲騎一舉擊潰,，再破狄軍中軍，太祖皇帝還能不能活著都是五五之數(shù),，那一戰(zhàn)不但榮寧二公力竭而死,，武卒更是死傷殆盡，連親衛(wèi)也只剩下家祖一個還全須全尾的存活下來,?！?p>　　提起先祖的榮耀,，烏進勇甚是驕傲：“不然你覺得府里那么多個管事，為何偏偏由我烏家管著榮寧二府在遼東的大部分世業(y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