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一聽,,目光齊刷刷地向沈聿寧的方向望去,。
只見一個身量極高的青年身披玄色大氅,一頭墨發(fā)束進鎏金頭冠,袍袖處鑲繡金線蟒紋,,狹長的雙眸流動著冷意,,棱角分明的臉龐如刀刻般,,一舉一動之間皆風流,,驚得在場眾人為之一震。
其實,,大部分人是未曾見過沈聿寧的,。就算是見過,也只是遠遠瞧過一眼,,瞧不真切,。如今青天白日之下近距離見到傳聞中的七皇子,眾人忍不住暗暗咂舌,,即使七皇子不得孝文帝看重,,沒有什么錦繡前途,但靠一張皮囊,,也能惹得不少人為他傷心,。
底下的不少人都已經(jīng)看得癡了,甚至有大膽的官家少女嘟囔出聲:“這七殿下,,未免也太出眾了些,。”
德安公主聽了,,紅唇微微上揚,,不過嘴角噙著的卻是十足的嘲諷,。她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見沈聿寧了,,自然不容易被這副皮囊唬住,。
除此之外,她總覺得自己這個七哥面上雖看著還算溫和,,可當那雙冷冷的眸子看著她時,,總像是在看一個傻子,仿佛自己有多么不入他眼一般,,惹得她心中微怒,,卻又不敢和他作對。
不過,,縱使眾人的眼珠子都黏在沈聿寧身上,,他卻似乎什么都沒看到一般,只是自顧自地落座,,讓人覺得他有些目中無人,,又舍不得責怪。
旁邊的沈聿煥見了底下眾人的反應(yīng),,忍不住和沈聿寧打趣:“得虧七弟平日里不常出門,,否則得辜負多少芳心,我看這整個牙帳的官家少女,,都在盯著七弟你看,。”
“未必,?!鄙蝽矊幹皇堑羝砟沁厭吡艘谎郏瑹o甚感情道,。
沈聿寧的態(tài)度有些冷淡,,甚至有些不客氣。不過沈聿煥卻并未顯現(xiàn)出什么生氣的神情,,只是端正了神色抿了口茶,。說到底,沈聿寧在他眼里不過是個不得寵的皇子,,處境并不比他好多少,。所以,就算是沈聿寧言辭上對他有些得罪,,他也樂得做出一副好兄長的模樣,。
四皇子沈聿清從入席就一直未曾開口說話,見沈聿寧來了,,面上顯露出三分活絡(luò):“七弟今日怎么突然來了,,可不像你的作風?!?p> “來看戲,?!鄙蝽矊幩菩Ψ切Α?p> 他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只要有霍祈在的地方,,必定就有好戲上演。這少女所做的每件事情都帶著極強的目的,,如若不是有所貪圖,,她絕不會孤身犯險來東雁嶺??杉热凰齺砹?,就必定有大事發(fā)生。索性圍獵的事安排得差不多了,,不如來看看戲,。
“哦?”沈聿清有些不太理解沈聿寧的話中之意,,本想再追問些什么,,卻只見沈聿寧懶懶散散喝起了眼前的酒,似乎有些不想開口說話,,也只好悻悻然閉上了嘴,。
在眾人未曾注意到的角落,有人正暗暗醞釀著一場巨大風暴,?;羟鄭骨娜黄鹕恚瑤е赃叺南矁弘x了席,。她適時朝著前面的林管家暗暗遞了個眼色,,但凡是有心之人,都能讀懂那眼色中的意思,。
林管家本站在江氏旁邊伺候茶水,,突然得了霍青嵐的眼神,心神領(lǐng)會的同時又有些莫名,。雖說這個世子妃已經(jīng)嫁入侯府一段時間,,可和他卻沒打過幾次交道。突然朝他使眼色,,事出反常必有妖,,恐怕是在打什么算盤。
他心中雖然有些不滿,,但還是按捺不住好奇,,朝著旁邊的江氏道:“夫人,小的想去方便方便,?!?p> 人有三急,,江氏平時雖然為人苛刻,也不至于在這種事情上為難下人,,只是擺擺手道:“快去快回,今日的祭祀大典可出不得差錯,?!?p> 林管家點頭稱是,趁著大家不注意遠遠跟著霍青嵐去了,。走了大概一盞茶的功夫,,四拐八繞,最后竟是到了后廚,。
霍青嵐早已經(jīng)等候多時,,林管家走了過去,望著那高高在上的女子,,心里有些不滿:“世子妃引老奴來這后廚,,有何用意?”
霍青嵐卻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兀自問:“林管家來鎮(zhèn)遠侯府多久了,?”
林管家倨傲地抬了抬頭,略有些擺譜的樣子:“老奴來鎮(zhèn)遠侯府已經(jīng)快四十年,,就連世子也是老奴看著長大的,,對主家忠心耿耿?!?p> “林管家自然是這鎮(zhèn)遠侯府的忠仆,,那是不是主子讓您做什么,您都會做呢,?”霍青嵐道,。
“自然。不過,,這鎮(zhèn)遠侯府的主子,,除了老爺夫人,也就只有世子了,。若是他們有什么吩咐,,老奴自然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可若是旁人,,那還輪不到老奴伺候,。”林管家倚老賣老道,。
他在袁家呆了幾十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早就養(yǎng)成了幾分心高氣傲的性子,除了鎮(zhèn)遠侯夫婦和袁韶,,一般人也沒資格使喚他,。
霍青嵐在他眼里也是配不上袁韶的,加之他心里清楚,,袁顯之并不滿意這個兒媳婦,,所以言辭之間并不恭敬。
誰料霍青嵐絲毫不惱,,只是輕飄飄道:“我自然不敢勞駕您為我辦事,。只是我前兒個看看了賬本,發(fā)現(xiàn)公中有幾千兩銀子的空缺,,好似是……進了林管家的腰包,。也不知道父親母親知道,以后可還敢信任您這位忠仆,?”
林管家聞言,,臉色一變,心中打起了鑼鼓,。他為袁家打理鄉(xiāng)下莊子鋪面,,盡心盡力,總要撈點油水進自己的褲腰帶,。
他一向精明,,將明面上的帳做得漂亮,江氏平日里也只是大致看看賬本,,因此并未發(fā)現(xiàn)賬本有什么不對,,卻不想一朝被這霍青嵐拿住了把柄。
不過他也不是傻的,,若霍青嵐想要把這事給捅到明面上,,早就跑到江氏跟前告狀了。既然選擇私下跟他說起這事,,必然是對他有所求,。
他臉皮抽了抽,全然沒有了剛剛的神氣,,小心翼翼道:“世子妃這是折煞老奴了,,有話不妨直說,老奴定然盡心盡力,?!?p> “林管家可謂是識時務(wù)者為俊杰。我只需要林管家替我辦一件事,事成之后,,這筆銀子我就當不存在,,自然也不會多嘴?!被羟鄭箳伋隽俗约旱臈l件,。
“什么事?”林管家狐疑,。
“今日鎮(zhèn)遠侯府要為陛下獻金絲桂花糕,,此事是由林管家負責吧?”
“此事……確實是老奴負責,?!绷止芗掖鸬?,心中卻隱隱有一絲不安,。
“這金絲桂花糕,雖說是獻給陛下,,可終究人人有份,。我要你在霍家大小姐的那份中加點東西?!被羟鄭鬼樖謴男渲刑统鲆粋€白色小瓷瓶,,直接塞到了林管家手上。
林管家雙手微微發(fā)抖,,老臉早已經(jīng)維持不住剛剛的平靜,,面色駭然道:“世子妃,今日祭祀大典,,若當著陛下的面出了人命,,恐怕不好收場,到時候豈不是把老奴的命都要賠進去,!”
“誰說會出人命,?您可是將此事想得復(fù)雜了,不過是些補血氣的藥,,不會出什么大事,,頂多讓我那位姐姐出些丑罷了,您大可將心放進肚子里,?!被羟鄭沟恼Z氣中是不容拒絕的強勢,還夾雜著三分蠱惑,。
林管家猶豫:“這……”
霍青嵐客氣的神情轉(zhuǎn)而不見,,眼眸中劃過一絲陰狠,威脅道:“林管家若是不從,我便只好將你干的事告發(fā)到母親跟頭去,。她老人家一向眼里容不得沙子,,若是知道您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做這些,恐怕您也是死路一條,??扇裟銕臀肄k了這件事,還有活路,。這藥可真不是什么毒藥,。”
此話一出,,林管家不敢多言,,只能諾諾道:“是,老奴聽世子妃的,?!?p> 吩咐完后,霍青嵐帶著喜兒先人一步回了席位,,她坐在位置上,,眼神似笑非笑地掠過霍祈,帶了幾分志在必得的喜悅,。
霍祈啊霍祈,,這可怨不得我心狠了,誰讓你自己非要送上門來呢,?
時間轉(zhuǎn)眼而過,,鑼鼓敲響,祭祀大典終于開場,。按照大齊往日的規(guī)矩,,在進香之前,需要準備精致糕點祭祀,,以顯大齊在神靈面前的誠意,。當然,這道糕點也會呈到眾人面前,,謂之“共享福澤”,。
往年,這道糕點都由宮中御膳房所出,,今年,,鎮(zhèn)遠侯府受了孝文帝的賜婚,面上為討孝文帝歡心,,表明府上感懷孝文帝賜婚之意,,便主動攬下了此活,。
時辰差不多了,袁顯之從席位上站了起來,,小山般的身軀氣勢駭人,,不過面上卻是十足的恭敬:“陛下,微臣今日準備進獻一道金絲桂花糕,,望我大齊國力強盛,,風調(diào)雨順?!?p> 孝文帝來了興趣:“愛卿有心了,,那便呈上來吧?!?p> 早已經(jīng)候著的林管家?guī)е鴰讉€宮人,,將桂花糕呈到了眾人面前。那桂花糕花紋繁復(fù),,做工精細,,桂花的清香中和了原本糕點的甜膩,讓人聞之食欲大動,。
不過,,在孝文帝動手之前,,其他的大臣只能看著,,不能先動,否則會被視為不敬,,這會兒也只能眼睜睜看著,。
旁邊的太監(jiān)用銀針驗毒無誤后,孝文帝拈了一塊兒送進了嘴里,,龍顏大悅:“愛卿可是有心了,,這桂花糕果真不錯,朕瞧著比御膳房做得還好,?!?p> 說罷,孝文帝朝著席位上的大臣道:“眾位卿家也品品,?!?p> 話畢,席上眾人都品嘗起了這桂花糕,,各位皇子也有幾分嘗鮮的興趣,,不過沈聿寧卻只是淡淡掃了一眼,眼里還有幾分微不可察的嫌棄,。這桂花糕面上看起來讓人食欲大動,,只是內(nèi)里,,恐怕是見血封喉的毒藥,他可不愛嘗些臟東西,。
只是,,那少女又會怎么做呢?
他視線移向前面那抹青色的身影,。
此刻,,霍祈望著眼前的桂花糕,面色沉靜,,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只是猶豫了幾秒,最后還是用袖子掩面吃下,,嘴角還不小心沾上了一些輕微的糕點細屑,。
另一頭,也有人在暗中窺視霍祈,。
從這桂花糕呈上來的那一刻,,霍青嵐便一直有意無意地瞧霍祈的動靜,看到霍祈將那桂花糕吃了下去,,她心中懸著的石頭才終于放下,。
糕點進獻完畢后,自然就到了驅(qū)邪進香的流程,。旁邊的祭司已經(jīng)凈手焚香,,將早已經(jīng)準備好的瘞毛血灑在地上,然后開始念經(jīng),。這瘞毛血是極陰之物,,為的就是與地底下的魂魄溝通,招來地神,,如此才可陰陽相通,。
只見這祭司嘴里念著經(jīng)文,看起來煞有其事,,祭臺上的巨大銅爐冒著裊裊煙圈,,更顯得場面有些神神叨叨。底下的眾人皆是屏氣凝神,,微微低著頭作出一副虔誠狀,。
突然,一聲尖厲的聲音劃破了原本肅穆的氛圍:
“母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