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嬤嬤聽到傳喚，推門而入,，福了福身子：“夫人有何事吩咐老奴,？”

　　劉氏穩(wěn)定了神色，先是抿了口手邊的茶,，潤了潤嗓子,，這才慢悠悠地將視線移向站著的劉嬤嬤：“如果我沒記錯(cuò)，你是不是有個(gè)老鄉(xiāng)在寧國公府當(dāng)差,？”

　　劉嬤嬤沒想到夫人這樣眼高于頂?shù)娜?，竟會突然打聽起她的老鄉(xiāng)來,，心里雖滿腹疑惑，但還是一五一十細(xì)細(xì)說來：“正是,，那老鄉(xiāng)和老奴是同一日來京師的,，如今也是寧國公夫人身邊的二等婆子了?！?p>　　“很好,，你現(xiàn)在趕緊去打聽一下，霍家大小姐昨日可曾出門,，越快越好,。切記，此事不能讓任何人知曉,?！眲⑹蠝睾偷哪樕祥W過一抹厲色，竟有些不像剛剛和聶欽說話的那個(gè)人了,。

　　“是,，老奴告退?！?p>　　劉嬤嬤掩門而出,，朝府門口去了。

　　吩咐好劉嬤嬤后,，劉氏又是對聶欽展開笑顏：“老爺寬心,，左不過是個(gè)丫頭片子，難不成還真能爬到您頭上來么,？”

　　在劉氏眼里,，霍祈確有幾分聰明。尋常這個(gè)年紀(jì)的姑娘,，不是比哪家鋪?zhàn)拥囊律押每?，就是商量著要去哪游玩，可霍祈卻行事沉穩(wěn),，心智非尋常閨閣女子可比,。可她最致命的弱點(diǎn),，便是她只有十五歲,，到底還是涉世未深的年紀(jì)。這些把戲在她眼里,，不過是孩童的玩鬧罷了,，誰又會真的將一個(gè)十幾歲的孩子視作所謂的威脅呢？

　　“若真是霍祈，那便留不得了,?！?p>　　聶欽沉聲開口，拂袖而去,，只剩下劉氏對著滿桌子的菜出神,。不過片刻，她便不疾不徐地用起飯來,，姿態(tài)還是一如既往的優(yōu)雅,。

　　……

　　寧國公府，主院,。

　　今日寧國公府眾人皆是容光煥發(fā),，不為了別的，只因府中大少爺即將回府,。昨日,，霍羨已托一個(gè)小廝回府傳話，說道已在京師館驛落腳,，第二日就將回府,。雖說汪氏嘮叨了一句霍羨為什么不直接回府，但還是攔不住心里的喜悅,。

　　一大清早,，霍家二房夫婦早已按規(guī)矩到了主屋等待，看著頗為開懷,，只是這笑意是真是假,，卻無從探究?；羧绾＝袢諈s難得穿了件玄色纻絲壽紋琵琶袖長袍,，端坐在主位上，抿著嘴不發(fā)一言,。霍祈伴在霍如海身邊,，臉上露出幾分輕松的神情,。

　　“爹，你若想去府門口迎大哥,，出門右拐就是了,，何必這么巴巴望著？”霍祈調(diào)笑道,。

　　霍如海收回往前抻的脖子,，握手成拳，掩著嘴尷尬地輕咳一聲：“誰說我巴巴望著了？他干脆就守在塞外,，一輩子都別回來,，也省得你娘還要操心著他，掛念著他,?！?p>　　主屋外，寧國公府府門大敞,，幾十家仆分列府門兩側(cè),，汪氏和老管家張叔早早候在門口。寧國公府行事一向低調(diào),，平日里大門緊閉,，難得一見的陣仗竟引得不少老百姓守在府門口湊起了熱鬧。

　　“寧國公府今兒個(gè)怎么府門大開,，奇怪,！”

　　“噫！你怎么這都不知道,！是霍家大少爺回來了,！”

　　“大少爺？怎么從來未曾見過,？”

　　“據(jù)說離家三年,，跑去塞外了，具體去做什么了小老兒卻是不知,?！币粋€(gè)老頭捋須議論。

　　百姓在府門口嘰嘰喳喳地議論著,，不到一刻鐘,，一匹毛色油光發(fā)亮的駿馬慢悠悠地停留在了寧國公府門口。

　　還是汪氏身邊的抱琴眼尖,，高聲喊道：“大少爺回來了,！”

　　百姓聽了這聲叫喚，目光齊刷刷地移向了那匹駿馬上的人,。

　　只見一個(gè)高大的青年從馬上翻身而下,，腰間別著一把佩劍，泛著幽幽藍(lán)光,，面龐神情堅(jiān)毅,，嘴緊緊抿著，顯出三分倔強(qiáng)倨傲,，姿態(tài)自有一股少年將軍的風(fēng)流,，竟是半點(diǎn)也看不出三年前那副文弱書生的模樣了。

　　汪氏一聽，轉(zhuǎn)頭向身后望去,，從視線剛落到霍羨身上那一刻,，雙眼就已蒙上霧氣，見霍羨已走至身前,，她拉著霍羨的手仔細(xì)端詳了一番,，半是哽咽半是欣慰。

　　“可算是回來了,！高了些,，瘦了些，也黑了些,。在外可是吃了不少苦,？”

　　“娘，不曾吃苦,，一切都好,。”霍羨臉上帶著和煦的笑意,，說著,，霍羨一撩袍角，作勢要跪下行禮,。

　　霍羨只是剛彎下膝蓋,，汪氏便立刻扶起了他：“回來就好，何必行這些虛禮,。你爹和你妹妹已經(jīng)在里面等著了,，他們可都是盼著你回來，外面風(fēng)大,，趕快進(jìn)屋說話,。”

　　霍羨點(diǎn)了點(diǎn)頭,，府門口離主院不遠(yuǎn),，三兩步的功夫便到了，待見到霍如海的那一刻,，霍羨的臉如刷了層漿糊一般緊緊繃著,，可抿著的唇角卻微微發(fā)抖，泄露了他此刻心里的不平靜,。

　　他跪下行了個(gè)標(biāo)準(zhǔn)的父子之禮：“爹，孩兒不孝,，三年不曾歸家,。”

　　霍如海深深凝了他一眼，喉頭哽咽：“原來還知道回來,，先起來吧,，坐下說話?！?p>　　此情此景落在霍祈眼中,，也忍不住跟著意動?；羧绾４騺砜v容慈愛,，可在霍羨面前卻一貫喜歡維持著父親的地位和尊嚴(yán)，她明白霍如海在意霍羨,，也理解霍如海在霍羨面前那份約定俗成的矜持,。父子三年未見，有再多的隔閡,，也該隨著時(shí)間達(dá)到和解,。

　　霍羨聽命起身，尋了主位下一個(gè)位置坐下,，他望著霍如海身邊的霍祈,，見她正一動不動地盯著他，神色恍惚片刻,，眼眸略有濕意：“妹妹長高了些,，出落成大姑娘了?！?p>　　“大哥,，好久不見了，歡迎你回來,?！?p>　　霍祈淡淡笑著，脊梁繃得如一根琴弦,，神色卻依舊如往常一般冷清,，沒人能夠意識到她內(nèi)心正奔騰著怎樣洶涌的情感。

　　霍羨算得上是一個(gè)極好的大哥,，上一世,，在霍羨離家之前，他們兄妹二人相伴長大,。她的騎射是霍羨手把手教的,，小時(shí)候，她愛吃油炸蘿卜糕,，汪氏卻覺得傷肝,，嘴饞時(shí)都是霍羨冒著被汪氏數(shù)落的風(fēng)險(xiǎn)偷偷上街買來塞進(jìn)她手里,。

　　霍羨說，待她成婚,，定要給她找來最好的玻璃翡翠打個(gè)手鐲,，為她添妝?？伤奕藭r(shí),，霍羨沒有回來，待霍羨回來了,，人卻已經(jīng)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尸體,。

　　算上生離和死別，她和霍羨已闊別了十年光景,，時(shí)間長得已經(jīng)足夠讓她忘記霍羨的音容笑貌,。可當(dāng)她在懷林再次見到霍羨,，記憶中模糊的輪廓卻漸漸清晰起來,，讓人覺得霍羨從未離開。

　　霍如山望著霍羨,，一句話切斷了霍羨和霍祈兩兄妹交集的視線：“羨哥兒回來了,，咱們這個(gè)家也算是完整了?！?p>　　言笑晏晏的神情,，再搭配上溫情脈脈的一句話，便順理成章地拼湊出了一個(gè)關(guān)愛晚輩的叔輩面孔,，似乎是發(fā)自肺腑地為霍羨歸來而開心,。

　　此話落到霍祈耳里，又是另一層意思,。上一世霍羨還沒過頭七,，霍如山便有意無意地求著霍如海抬舉霍熾，美名其曰為整個(gè)霍家打算,，卻絲毫未曾顧念霍如海喪子之痛?，F(xiàn)在卻假惺惺地歡迎霍羨回來，思之令人發(fā)笑,。

　　再說了,，大房是大房，二房是二房,，心從未擰在一起,，又談什么一家人？

　　霍羨此時(shí)才注意到對面坐著的霍如山夫婦,，又掃了圈屋子：“二妹和二弟呢,？怎么未曾來,？”

　　“你二妹妹如今嫁去了鎮(zhèn)遠(yuǎn)侯府，所以不在府中,。至于熾哥兒，昨日和尚書府的公子哥吃酒去了,，還未回府,，想來晚上就能見到?！?p>　　齊氏迫不及待地?fù)屵^話頭,，好像一直等著霍羨開口問出這個(gè)問題，語調(diào)歡快上揚(yáng),，臉上是掩不住的得意,。

　　霍羨聽了，微微一愣,，卻是側(cè)頭偷偷瞟了一眼霍祈,，可她神色自若，并未顯出什么不自在的神情,。他有種直覺,，自己離家三年，家中必定出了不少事,。

　　霍如海輕咳一聲,，語氣是藏不住的別扭和緊張：“這三年在塞外都做了些什么，除了告訴我們你要回來,，一封家書都不曾寄回,，是還在生為父的氣？”

　　霍羨又是一愣：“爹,，一年前我曾托人捎回一封家書,，你們沒收到嗎？”

　　此話一出,，霍如海和汪氏對視一眼,，霍如海沉默半晌，不知在想些什么,?；羝淼难凵裼幸鉄o意地往霍如山夫婦身上掃，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譏諷,。

　　還是汪氏先開口了：“還真是沒收到,，這是怎么回事？”

　　話音剛落,，卻見老管家張叔著急忙慌地闖了進(jìn)來：“老爺,，夫人,，宮里頭來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