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打斗聲徹底停下,,將士們涌出大堂,,本是心里記掛著公主和宋統(tǒng)領的安全,卻見到于他們來說有些禁忌的場面,。
當朝權臣段太傅摟住盛陽公主,,兩人兩片化了的糖人似地粘在一起,久久不曾放開,,燈光下他們的影子儼然都已經(jīng)化作一灘蜜意,,完完全全融合在一起了。
這氛圍所昭示的秘密也太明顯了,。
將士們目瞪口呆,,段太傅平日里威嚴凜冽不茍言笑,沒想到面對殿下柔情似水,,而殿下平日高高在上不可冒犯,,此刻在段太傅懷抱里竟像是普通的柔弱女子。他們各有陣營,,心里更是各懷心思,,但相同的卻是尷尬地面面相覷。
“趕緊進屋吧,?!倍纹澾@聲命令像是及時雨,他們趕緊若無其事的跑回了屋里,。
只留三個人在外,,宋逸于院中仰面朝地,大口喘著氣享受劫后余生的微風,,溫明和云揚立于門口,,溫明看向云揚,他雖面無表情,,受了傷的手掌卻緊緊捏作一團,。
溫明從前伺候太子在宗室學堂讀書,云氏兄弟也在,。他們同是洛州出身,,母族沾親帶故,,稚子常在一起玩耍。
盛陽偶爾來上課,,云揚對她多有照顧,,從端茶倒水到捧書磨墨……岑兒該做的事他全都代勞,恨不得讓公主妹妹腳不沾地,,時時背著她,,當個菩薩供著。
同窗都是皇子和世家子,,調侃他是個情癡,,小小年紀就對公主妹妹癡心妄想。久而久之,,這番調侃變成了人盡皆知的事實,,他是個直來直去的人,對盛陽的寵愛毫不掩飾,。
后來他早早離開學堂和父親上戰(zhàn)場歷練,,只得托弟弟在家多關照小公主。
軍營里有一道規(guī)矩,,誰有最高戰(zhàn)功,便可隨大將軍回朝面圣,,接受獎勵,。
他不想獎勵,只想看看公主殿下過得好不好,。但他世家子弟,,比之早在軍中的副將們差之甚遠,于是暗下決心,,熬燈苦學,,拼命廝殺,他日定將次次領戰(zhàn)功,,回回見佳人,。
不久后先皇后先太子之死傳入北關,他擔心公主妹妹,,不顧軍令偷跑回天盛,,卻在半路被父親截回,差點打死在衛(wèi)北軍營,,雙腿骨折,,三月未曾下床。
再等到他幾年后本領超群,,領兵建功回朝,。盛陽的眼里已經(jīng)全是段喻之,,再也容不下第二個人了。
晚了,,晚了,。悔之,,愧之,。
段喻之娶妻,給了他再一次的希望,。這六年他三度回朝領功,,只為在慶功時見到盛陽舉杯為他祝賀??墒㈥枀s再不似從前,,天真鋒芒畢收,與他們也多有疏離,,從前她是人如其名,,盛日驕陽的。他心痛不已,,沒有護住盛陽,,即便戰(zhàn)場上殺敵無數(shù),又有什么用,?
殊不知段喻之此刻心中所想與他不差分毫,。他將盛陽抱了起來,一雙眼暗沉中布著血絲,,滿臉陰沉,,一言不發(fā)穿過人群上了二樓。
他將門輕踢開,,快步將盛陽放至床上,,正欲起身,盛陽卻拱著身子像只要打架的小貓一樣緊緊扣住了他的腰,。
“怎么了,?”
見他此刻還沉著一張臉,知道他在自己生自己的氣,,盛陽手上摟的緊了緊,,撅著嘴不言語。
他低頭看盛陽,,卻看到她白皙細長的脖子上兩道清晰可見的紫紅傷痕,,心中像被小獸咬了一口,陣陣吃痛,忍不住輕輕撫上她脖子,。
“啊……”她吃痛叫了一聲,。
他微微側過臉去,燭光下側影似松,,掩飾住臉上的自責,,他如果晚來一步,她又會怎樣,?想到這兒他心下又痛又悔,,恨不得將自己一掌也劈了去和遲強作伴!
“確實是有點疼,,好歹你來了,,我們都得救了?!?p> 她似乎也正難受著,,一雙眼微微耷下來,眼尾泛著淡淡的紅,,惹起他無盡憐惜,。
“你別走?!?p> 段喻之強壓心中的難言情緒,,輕聲安撫道,
“我怎么會走,。只是你不想喝口水嗎,?還有你的傷口,也該拿藥包扎,?!?p> 盛陽嘟嘟囔囔,,“叫溫明便是,。”
“溫明,!”
溫明正在滿臉嚴肅地威脅將士們,,“今日之事,誰敢說出去,,死,!”
卻聽段喻之輕飄飄叫了他一聲,也不知道怎么就剛好在他說完話的這空檔,。
這兩人,,這時候還非要叫自己,不能獨立行走多說兩句話好好解釋解釋誤會嗎!
盛陽仰著頭躺在段喻之懷中,,他鬢邊散了幾縷青絲,,睫毛垂下一片陰影,這些年他忙于伏案工作,,很少外出,,從前有些健康的小麥膚色,如今卻白皙了許多,,再感到手中所環(huán)他的腰,,從前肉緊實地像石頭,現(xiàn)在卻柔軟了,,也少了許多,,腰細了不少,整個人更加秀色可餐了,。
“你倒越發(fā)像個讀書人了,。”
“那是你這么覺著,,”他感到盛陽不安分的軟骨小手在他腰上隨意的揉捏,,這讓他覺得嘴干,喉結滾動,,咽了咽,,“他們私底下都叫我段閻王?!?p> 溫明端著藥推門而入,,看也不看這兩人多一眼,將藥盤放到段喻之身側,,又拿起茶壺飛快地倒了一杯水,,把壺和杯子端到段太傅手側的凳子上。
他們?nèi)硕嗄昊燠E一起,,他和段喻之可以說是伺候殿下的得力搭檔,,段喻之照顧好殿下,而他照顧好兩人,。
“再倒一杯,。”段喻之有些不滿道,。
溫明抬起頭對他假笑一下,,”你們兩人不能喝一個杯子嗎?非得勞煩我這個受了傷的人再給你們倒第二杯茶,?”
段喻之見他確實胳膊掛了彩,,“好好休息。”
“那臣就告退咯,,兩位就忍住別打擾臣了,。”溫明這才樂呵呵退了出去,。
段喻之拿起藥膏沾到手上,,輕輕給盛陽上藥,“他怎么陰陽怪氣的,?”
盛陽有些不適地動了動,,手上依舊拽著段喻之的胳膊,“估計是剛才嚇到了,?!?p> 段喻之的手指隔著藥膏磨蹭她的傷口,又痛又涼又癢,,她忍不住痛得嘶了一聲,。
“乖,忍一下,?!?p> 他索性快快涂完,放下藥膏,,轉頭見她一張小臉疼得通紅,,心里又酸又痛,伸手摸了摸她紅通通的臉頰,,又熱又軟,,溫度令他留戀,不禁手尖輕輕磨蹭,,“是我的錯,,將你嚇壞了?!?p> 盛陽推開他的手,,不滿地輕哼一聲。
段喻之卻又拉過她的手,,緊緊握在手中,,另一只手卻還在她臉上流連,,目光灼灼,,
“怪我,我早知道北上之路不好走,,這才派段茲來護你,,只是我當時腦子里全是你那日和太子親密的樣子,氣得沖昏了頭,忘了吩咐他一句,,我隨后便到,。果然……你便將他灰頭土臉趕了回來?!?p> “你早知道鹿州有異,?”
“是,”他眼色微抬,,透露出少有的桀驁之氣,,“整個朝廷幾乎沒有我不掌握的事?!?p> 溶月輕笑一下,,帶一絲善意的戲謔,“看來段太傅看溶月不過是一張一眼看透的白紙,?!?p> 段喻之低頭看她,“不,,我只看不透你,。”
“撒謊,,你分明將我看得再透不過……”
“月兒,,你知道當我看見段茲回來,心里有多焦急和后悔嗎……”
溶月收起臉上的笑,,“是我任性了,,我也早知道鹿州危險,以為只在北關,。沒想到路上就遇到這場意外……剛才看他們拼死纏斗,,我已經(jīng)后悔不已,一是自己剛愎自用,,害了他們,,二是我還有那么多事要做,怎么能就這么死了……”
她臉上因為回憶蒙上陰影,,逆著燭光看向段喻之,,緩緩呢喃道,“我確實嚇壞了……”
段喻之捏了捏她的臉,,“都怪我,。你知不知道我看到段茲折返的那一刻恨不得把他給斬了?!?p> “時間倉促,,我進宮面圣,,以鹿州缺糧為由,得圣上允準帶兵親押糧草赴北關,。這糧草車慢得要死,,我心里著急,點了一隊親兵,,帶了段茲,,扔下糧草車,快馬狂奔追趕你,,幾日路上眼都不敢合,,想到你或許在路上遇到什么,欺負你了,,你這么嬌貴,,怎么受得了,你要是真有個什么,,我又怎么受得了……”
夜色綿長,,他的話極其輕柔,像從天上摘下的云,,卻不停地砸她的心,。
溫州奔喪一事后一年,溶月的病情似乎穩(wěn)定了下來,。昭帝看中段喻之無事不成的能力,,將他困于前朝,對溶月的陪伴越來越少,。他官越做越大,,朝堂上聲望越來越高,要遵守的規(guī)矩卻更多,,再去后宮看溶月,,多了許多規(guī)矩和障礙。
不能每日見到段喻之,,這對溶月來說簡直像一萬只螞蟻在身上爬,,難受至極,段喻之進宮難,,她便領著岑兒在下朝時分于宮墻角樓之下等候,。
那時段喻之一度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每日下朝后,,溶月精心裝扮,,穿著換著花樣的衣裳,就站在那個比她身形大上百倍的角樓之下,,端端地等著自己,,像一朵等待輕撫的花。
即便瘋癲近三年,,她依舊是天生驕傲的公主,,站在那里一動不動,像一尊菩薩雕像,,看到他朝自己走來,,揚起高傲的頭顱接受他的一拜。
“殿下,?!?p> “段喻之!”
他抬起頭便能看見她卸下一切防備對他揚起一個笑,,即便那日寒風瑟瑟,,也能化成春風甘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