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身影初現(xiàn)是一只半人大的獸,在半空中化為人形,,猛沖過來。
段喻之擋在盛陽身前,,恍惚中看到那妖怪張著爪子飛快地朝他們跑來,他手在身下起勢結(jié)法,,還未等對方到跟前,,一股法力從他手掌推出。
那妖怪反應(yīng)也異常敏捷,,往旁邊一躲,,段喻之下一拿又接著打了過來,妖怪抬頭見躲不過,,手在半空中起勢,,也一爪子揮了下來,和段喻之正面硬剛,,段喻之往后退了半步,,妖怪結(jié)結(jié)實實受了一掌應(yīng)聲便倒地了。
道士和胡欒剛才趁亂急匆匆躲進了廊下,,這下見妖被制服了,又帶著跟屁蟲一樣的侍衛(wèi)們跑得飛快迎了上去,,看戲似地圍著那妖怪,,見他狼狽倒地,還不忘恭維,,拍著掌道,。
“段太傅好功法!”
這道士像個流氓一樣又給了妖一腳,他這才抬起頭來,。
“是個女妖!”,。
“呸!”
胡欒第一個看清她的樣子,受了她一嘴唾,。
“是你!“
道士驚呼一聲,。
這妖怪看著和剛才那個一般大,,留了頗為奇怪的齊耳短發(fā),長得還算清秀,,一雙眼利如鷹視,,橫眉對著道士。
“忘憂,,你這個狗道士!”
“他認識你?”
胡欒還嫌棄地用袖子擦著臉,,不忘吃驚地看向道士。
道士瞪了妖怪一眼,,“你這個女妖怪,,勾引人家丈夫未果,我上次放了你,,居然還敢在我面前惹事!”
“呸,,”剛才那小妖又啐了他一口,“你們?nèi)俗逭媸遣灰?,凈往自己臉上貼金,,我姐姐怎么看得上人族那些惡臭男人,你為了掙那幾個臟錢隨便造謠誣陷她,,還燒了她的頭發(fā),,倒還把自己說的像主張正義的菩薩一樣!”
女妖怪也啐了一口,轉(zhuǎn)過頭見到段喻之,,眼神中卻多了一些意味不明,,嘴邊還吊著一縷血,似乎是斟酌了片刻,,下定決心朝他面前爬了過去,。
“大人!段大人,!是我啊,,您當(dāng)初把我從牢里放了出來,我還未對有機會向您報恩,!”
聽到這話,,段喻之方低頭看她,努力回想一番,,片刻后,,他蹲下身子仔細端詳這女妖的樣子,確實是有些熟悉,。
“你是當(dāng)初因偷竊被抓,,在大理寺牢中的那只女妖?”
“是我,大人,!我是遲蕓,!”
女妖見段喻之記起了自己,臉上掛起笑,,扯住了段喻之的衣角,,“大人,求求你,,你放了我弟弟吧,,我和你們走!我認罪,!”
段喻之微不可聞地從她手中撇開自己的衣角,,質(zhì)問道。
“真是你們干的?“
“是我,,是我,!”
“姐,你不要胡說八道,!這件事明明和你沒關(guān)系,!你剛才見我被抓了,就應(yīng)該趕緊去老地方叫人,,為什么要現(xiàn)身救我,!以你的法力,根本救不下我,!”
“閉嘴,,”女妖惡狠狠地對他叫道,“早就告訴你,,你那些同流合污的根本就不是東西,,你以為他們會來救你?少做夢了,!”
“我不信,!”他頓時雙眼有些發(fā)紅,“他們都是我的好兄弟,,一定會來救我的,!”
“我可去你的吧,你就是個大傻子,,這世上會冒險來救你的,只有你大姐我,!”
能看出來女妖氣得恨不得給這執(zhí)迷不悟的小鼠妖兩拳,。
“好了,你們休要在公主殿下面前吵鬧,!”
溫明聽著頭痛,,感覺他們立馬能打起來,,連忙出來制止了這家子被抓的妖怪的內(nèi)訌。
“這是公主,?”女妖遲蕓有些意外地打量了一番盛陽,,眼中流露出兇狠的目光,“原來這就是盛陽,,我們妖族之死,,全是因為你!”
段喻之頓時有些不悅,,“你們妖族作繭自縛,,干殿下何事!”
她頗有深意地盯著段喻之,,一瞬后好像突然醒過來了一樣,,又對段喻之笑道,“大人,,是小女說錯了,,不是我們的錯,也不是盛陽公主的錯,,是昭帝的錯,!”
她的笑里頗有些討好的意味。
“休得胡言,!忘憂大師,,趕緊把她的嘴堵上!圣上豈是你們這些污穢小妖可以隨意編排的,!”
在胡欒的示意下,,一群人一擁而上,抓胳膊抓腿,,把兩姐弟往院外拖,。
盛陽這才開口道,“胡大人打算將他們兩拖到哪里去,?”
她聲音冰冷,,眼中迷惘不知看向了何處,一時院中像結(jié)了冰似地,,不知道哪里得罪了這個祖宗,,侍衛(wèi)們趕緊停了下來,胡欒拜了拜,。
“殿下,,這兩只小妖出言不遜,冒犯了圣上和您,下官讓人把他們拖下去關(guān)進大牢仔細審問,,免得他們在這里再胡言亂語驚擾了殿下,。”
盛陽冷哼一聲,,眼中似蒙了一層霧,,“他們說的不無道理……”
“殿下!”溫明在身后提醒她,,“殿下怕是聽岔了,,剛才他們編排的,是當(dāng)今圣上,,您的父皇,。”
盛陽似乎這才醒神,,收回有些迷茫的眼神,,“是嗎?是本宮聽岔了,?!?p> 胡欒心想,這盛陽果真是個瘋子,,連她親爹的壞話都敢應(yīng)下,。
“這兩只妖留在院中,你們退下吧,?!?p> “大人……”
胡欒本想說點什么,卻見段喻之此時臉色也有些冷漠,,還時不時瞥一眼盛陽,,氣氛有些怪異,心想還是別惹這兩個人為好,,趕緊帶著他的道士和侍衛(wèi)退出了院子,。
一時院中無比安靜,只有香案上的東西還在隨風(fēng)而動,,剛才插進地里的香也快燃盡,,有一張符咒可能是沒貼牢,已經(jīng)從柱子上散落,,隨風(fēng)起舞,,在院子中打了幾個圈。
“說吧,,是誰指使你的,?你和誰一起偷的糧,。”
鼠妖抬頭嘲笑,,“你以為我是那種背信棄義的人?”
“你已經(jīng)默認有同伙了,?!?p> “哼,那當(dāng)然,,還能真像那臭道士說的,,我一個人把一個糧倉的糧盜完了?笑死人了,?!?p> 段喻之沒理他,又轉(zhuǎn)向他姐姐問道,,“你是他的親姐姐,?”
“不是?!迸蠈嵉負u了搖頭,。
“不是親姐勝似親姐!”小鼠妖還不忘補充道,。
“是,,我們從失去親人流浪到北關(guān)就相識,認識快二十年了,,比有些親姐弟還親,!”
“你也是鼠妖?”
盛陽見她剛才并未露出牙齒,,相貌也和遲強還有她這個弟弟有所差異,,一雙眼睛炯炯有神,倒是有些像尺玉一類的眼睛,。
“我是貓妖,。”
“你是貓妖,!”溫明有些驚道,,“貓和鼠不是天敵嗎?難道貓妖和鼠妖能和諧共處,?”
她輕蔑一笑,,“貓妖和鼠妖自然是天敵,但是你沒聽過一個道理,,讓兩個人最快成為朋友的方式,,就是讓他們有共同的敵人,!”
她恨了盛陽一眼,“妖族之大,,家族眾多,,從前我們多有隔閡,才會讓你們無恥人族趁虛而入,,害了我們整個妖族,!”
“如若再對殿下無禮,就休怪我不客氣了,,”段喻之冷著臉,,見她臉色收斂,方才繼續(xù)道,,“你如果還想要命報仇,,就老實交代糧倉一事?!?p> 女妖眼神一暗,,“段大人,我知道你也是人,,雖然你是善人,,但你終究是人,我們之間注定有隔閡……但是我相信你的人品,!如果我交代實情,,你能否放我姐弟一條生路!”
“可以,?!倍斡髦敛华q疑地回答。
“那她呢,?你能說服她,?”她指了指盛陽。
段喻之不耐煩地皺了皺眉,,“再說最后一次,,不要對殿下無禮?!?p> 她有些窘迫地收回手指,,“不好意思?!?p> “看來這女妖倒是聽段太傅的話,。”溫明幸災(zāi)樂禍在盛陽背后嘟囔,。
盛陽倒是從剛才就看出來了,,這個女妖似乎對段喻之有點仰慕之情,,只是剛才段喻之分明已經(jīng)忘記了她,她一時玩心起,,裝作乖巧地樣子挽住了段喻之的手,,甜甜回應(yīng)道。
“我當(dāng)然都聽段太傅的,?!?p> 吃醋倒不至于,段喻之對她的感情比磐石還堅,,這點她比誰都清楚,只是她見這小妖對自己敵意很大,,忍不住想氣氣她,。再說剛才自己說父皇那句話被段喻之聽了去,似乎有些怪自己莽撞,,看他沉著臉,,她便故意討好一下。
“狗男女,!”
鼠妖事到如今還不忘牙尖,。
段喻之卻毫不在乎他的鄙夷,他的心情完全被盛陽掌控,,她這般明顯的親密舉動,,很讓他受用。她剛才大庭廣眾之下無意透露出對昭帝的不滿,,這讓他有些擔(dān)憂,,正在心里怪她太過莽撞容易落人口實,這下更落人口實的事卻讓他將剛才的事拋諸腦后了,。
那女妖看著他們緊緊貼在一起,,咬牙切齒,“好,,段太傅莫要食言,!”
“姐,你要干什么,!遲蕓,,你有病吧,不許亂說,!不許泄漏機密,!”
遲蕓瞪了他一眼,自說自話道,,“這事我知道,,糧倉確實是他偷的,,他一個人怎么偷的完,他是和……”
“遲蕓,!不許再說,!”
鼠妖手被捆在身后,掙扎未果,,嘴里吵著鬧著打斷遲蕓的話,,段喻之實在嫌煩,朝他后頸給了一掌,,他直直便撲在地上了,。
“無妨,只是暈了,?!?p> “好吧……”遲蕓瞪大了眼睛,咽了咽口水,,繼續(xù)道,,“北關(guān)當(dāng)?shù)赜幸蝗菏笱饺针[藏在市井之中,,頂著人的身份偷摸賭搶,,無所不作,是出了名的小混混,,此事你大可問胡欒知不知情,。我弟弟和他那群狐朋狗友缺錢了,商量著要把糧倉偷空,,賣給北麗國,,我勸了他好久,他就是不聽,!”
“他不是把糧吃了,,怎么能再賣出去?吐出來了,?”
遲蕓嫌棄地瞥了溫明一眼,,“自然不是!那什么食饜獸都是傳說了,,就你還信,!他們就是用糧車裝的啊,!只是他們習(xí)慣黑夜行動,,沒有點燈,動靜也小,,加上這北關(guān)縣衙的人都是酒囊飯袋,,對鼠妖來說偷糧簡直易如反掌,。”
說完她竟還透著一絲得意,。
“糧食去往何處,?”
“段大人,您怎么也問這么白癡的問題,,我剛才已經(jīng)說過,,早就賣給北麗國了啊,!”
段喻之默然,,雖然他還有許多不解,但是看遲蕓的態(tài)度,,在她這里應(yīng)該也問不出別的了,。
“怎么樣,段太傅,,能放我們走了嗎!”
段喻之搖頭,,“方才約定是放你們一條生路,,并未說放你們先走。此事還未了結(jié),,你們先在縣衙待著,,待抓到他的同犯,便放你們二人走,?!?p> 遲蕓似乎有話要說,復(fù)又忍了忍,,道,,“好吧,段大人說的也有理,?!?p> 溫明叫來手下,幫著將還在昏迷的鼠妖拖進了屋子,,遲蕓也自覺關(guān)了進去,。
由段喻之親自畫了一張符咒,設(shè)了禁錮法術(shù)在上,,貼在房門上,,這樣兩人很難沖出,再派幾個侍衛(wèi)將房間死死守住,,確保無誤之后,,幾人才回房間,。
折騰了一夜,已經(jīng)是子時了,,段喻之坐在床頭陪著盛陽入睡,。
他從前那兩年每晚都做著這件事,那時溶月沒有他的陪伴是難以入睡的,。剛進宮時,,雖然他很快掛名捉妖司統(tǒng)領(lǐng),實際捉妖的時候不比陪溶月的時間多,,他只是圣上用來表明懲治妖族決心的定海針,,當(dāng)然,他也出了一點力,,比如提供了一些管用的法器,。
溶月的病稍微沒那么極端的時候,白天有溫明和岑兒能看著她,,她整日躺在床上,,盯著床頂,可以整日一言不發(fā),,滴水不進,。他雖人在外除妖,心卻始終系著在宮中的溶月,,天黑之前,,他必須回到宮中,陪她用一日第一次膳食,。夜深人靜之時,,他點一個燈看公文或整理卷宗,溶月便坐在床邊蜷著腿,,就那么看他,,一直到眼睛看累了,倦了,,才愿意躺到床上去休息,。她那時候太小了,把自己當(dāng)成了能救先皇后和先太子回來的圣人,,后來自己能力有限,,讓她失望了很多。
溶月病好了之后,,他也再未被允許在宮中過夜,,這樣毫不顧忌禮數(shù)的陪伴,已經(jīng)是好多年前的事了。自從鹿州驛站那晚之后,,她竟又像從前那樣有幾分依戀于他,,這讓他內(nèi)心無比喜悅,這才有些得意忘形,,此一路他忍不住和她親密,,怕是被有心之人抓住了把柄,回平陽之后,,這樣的親密也絕不能再有了,。
“剛才那個遲蕓,她似乎對你有情,?!?p> 早閉上眼的溶月突然輕啟小嘴道。
“是嗎,?”
“是,。”
“乖,,趕緊睡吧,。”
“你今日生我氣了,?”
段喻之擔(dān)憂地看著盛陽緊閉著雙眼的臉,,“這天下是圣上的天下,無論如何,,你不能與他為敵,?!?p> 盛陽猛地睜開眼,,“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倍斡髦畬捨康匦α诵Γ翱焖??!?p> 盛陽并不情愿地又閉上眼,房中燭火忽明忽暗,,有段喻之在身邊,,好像身側(cè)有銅墻鐵壁,安心牢固,,但這銅墻鐵壁又是溫暖柔軟的,,讓她想要依靠……
她恍惚間在夢中再重復(fù)今日發(fā)生的種種,隱約之中聽到有聲音傳來,“不好了,!妖死了,!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