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閨中典范周姽婳
“你又聽了什么風言風語,。”玄微有些無奈地微微一笑,,轉移話題,,“前日你同淮西爭執(zhí)了什么,?”
提到這個,宋小姐臉色一陣變幻,。憤怒,、悔恨、怨懟,,鼻頭一下子就酸紅了,,淚在眼眶里打轉兒。
“你記得前日是什么日子么,?”她吸了吸鼻子問,。
玄微一默。
“自是記得,?!?p> 是周家女眷死去,整整三年的日子,。
三年前的前日,,鴆獄太監(jiān)們捧著圣旨,端著擺滿酒杯的兩大盤子走來,,打開了周家女眷的獄門,。
先帝憐憫眾多女眷無辜,但株族之罪不可能赦免女眷,。
按罪名,,周氏滿門女眷皆須充配教坊為伎。
先帝不忍,。
于是多給了她們一個選擇:飲鴆自盡,。
周氏長房的大夫人——玄微的生母,不假思索地帶著一眾女眷飲盡毒酒,。
理論上來說,,玄微確實應在那時候也死了。
所以,,淮西公主才會在前夜燒紙錢,。
“公主說,,你入獄后,她想盡辦法救你,,一旦你被充配為伎,,她便命人執(zhí)行策劃好的解救之法?!彼涡〗沔告傅纴恚?p> “而這計劃中極為關鍵的一環(huán),,公主當時求了駙馬幫忙。不料駙馬又受了先帝的密令,,把她救你的謀劃向先帝告了密,,又反受先帝之命,要將你殺死……”
玄微明了,。
的確,,太監(jiān)們端來毒酒,讓她們選發(fā)配或是自盡的時候,,她是打算趁發(fā)配之際逃離,。
母親她們寧死不屈的貞烈之行確實為世人稱道贊嘆,但她不認同,。
只有活著才有更多機會更多可能,。倘若屈辱地活著能洗冤報仇,那她為什么不這樣做,?
可是……
有人強行摁著她,,喂下了鴆酒。
“所以你和淮西爭執(zhí)了什么,,與此事何干,?”玄微甩開腦海浮現(xiàn)的那些過往,扯回話題,。
宋小姐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得知‘害死’你的是駙馬后,公主很自責悔恨,,覺得是她害了你,,也怨極了駙馬。本想與他恩斷義絕,、老死不再往來,,先帝卻將她指給了駙馬……她方才明白,此事應是先帝誘惑駙馬所為,。
“我勸她看開些,,日子總是要往下過的,她既然成了親,那總不能跟守活寡似的,,一直與駙馬作表面夫妻吧,?駙馬應也是無奈之舉,君命何人膽敢不從,?好歹駙馬是真心實意地愛她,,她也該化一化鐵石心腸了?!?p> 豈料駙馬不僅當年‘殺了’玄微,,如今竟對公主也下了毒手。
宋小姐的眼淚又忍不住掉個不停,,“然后……公主斥我忘卻舊友,、幫惡人說話。又痛恨我家趨利避害,、我哥虛情假意,曾經(jīng)明明求娶于你,,可當你落難時又不聞不問……”
好心相勸卻反被譏諷嘲罵,,宋小姐委屈,便與公主起了些爭執(zhí)矛盾,。
她萬萬沒有料到的是,,自己口中真心實意愛護公主的駙馬,卻在當夜將公主殺害,、于次日中午嫁禍給她,。
宋小姐既想一頭撞死,又想親手掐死駙馬,。
“婳婳,,你會怪我那樣勸公主嗎?”她小心翼翼地望著玄微,。
玄微抿了抿嘴角,,“如果駙馬爺沒殺淮西的話,你勸得對,?!?p> 雖然她其實沒死,只是不方便告訴淮西公主,。但于后者而言,,她已經(jīng)死了。
可公主還活著,。
活著就要朝前走,。如果沒有發(fā)生這件事,玄微如果有機會,也會勸公主放下隔閡與駙馬好好過日子,,實在放不下就想辦法和離休夫,,沒必要把自己這般耗死。
好友并不責怪,,宋小姐舒了口氣,。
“所以婳婳,你到底是怎么活下來的,?”她緊緊抱著玄微的手臂不松開,,生怕僅剩的摯友也離她而去。
“另有貴人相助,?!毙s不多言,拂開她的手提起包袱,,“寺卿大人在外頭等我,,先行告辭?!?p> “婳——”
“宋小姐莫要再提‘婳’字了,。”玄微輕聲道,,“周家不再,,昔日的周姽婳也一同消泯于世……如今只有大理寺仵作玄微?!?p> 她姓周,,名玄微。
十五歲及笄那年進宮賀壽,,先太后稱贊她為‘閨中典范’,,賜小字為‘姽婳’。
一朝變天,,周家成了辜負皇恩的亂臣賊子,。皇家賜的權錢名譽,,皆被一夜收回,。
連周家僅剩的周姓都不得冠用,更惶提先太后賜的小字,,她再也不配擁有,。
“玄、玄微,!”宋小姐改口叫住她,,懇求道,“可以再等等嗎?我哥哥想見你,?!?p> 玄微腳步頓住。
“時過境遷,,物是人非,。”她沒有回頭,,聲音比先前更加飄渺,,“周家既倒,婚約不再,。請宋公子另擇良配罷,。”
話畢,,她不等宋小姐再說什么徑直離去,。
馬廄外并停著兩輛馬車。
一輛有很明顯的官員規(guī)制,,玄微認識,,是她隨華寺卿來時所乘。
另一輛看不出任何規(guī)制,,但其梨木為與、金雕轂轄,,滿車鑲嵌琉璃錙銖,,前頭拉車的兩匹馬亦是汗血烏騅。
無不彰顯著主人身份之顯赫直逼皇家,。
甚至比皇家還有過之無不及,。玄微眼見那馬車的冰綢簾布掀起,探出一張俊美無儔的臉來,。
“華子,,你這車構造不行,下山顛簸不穩(wěn),,容易垮,。”他打量著華寺卿乘的馬車,,一本正經(jīng)道,,“不如我?guī)湍爿d個人,下了山再給她送回大理寺去,?!?p> 華寺卿哪里不知道他想載誰,沒好氣道:“可以,那羅二爺載我吧,?!?p> “哎哎,華子你別這么不解風情嘛,?!绷_弈河嘿嘿一笑,“我與仵作美人兒一見如故,,就拉她聊聊天兒嘛,,回去就還你。”
等還回來人都不懂被折騰成啥樣了!華寺卿豎眉怒目,,絕不退讓:“她今日不必跟我回大理寺了,,我直接送她回東陰王府!”
“哎,!那可不巧了么,”羅弈河撫掌稱妙,“我要去東陰王府找王爺玩兒,,正好把人送回去,省得你不順路??!”
華寺卿:“……?!?p> “大人,。”
玄微走上前來,,忍著想抽起的嘴角,,對羅弈河略一屈膝:“那卑職就卻之不恭了?!?p> 華寺卿知道她是怕自己回頭在朝堂受刁難,,不放心道:“回到王府你飛個信給我?!?p> “是,,大人?!?p> 于是玄微提著裙擺,,上了羅弈河的寶馬雕車。
即便在走下山路也極少顛簸,,不看外頭還以為在走平路,。
玄微有些詫異,,車華麗歸華麗,但能駛得這般平穩(wěn),,這造技只怕是皇家的馬車都比不上,。
羅弈河則斜倚在車壁上閉目養(yǎng)神。
似乎沒有絲毫要和玄微聊天的意思,。
雖然知道他只是在假寐,,但玄微也不可能主動開口。只是坐在側處靜思其他事情,。
突然,,馬車猛地‘哐啷’一聲,似是某邊輪子落進了個低洼里,。
玄微的坐處不巧,,正在這輪子的正對方,突如其來的失衡讓她人朝前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