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謝瑯

　　姬姒慢慢回過頭去。

　　她終于明白了，為什么剛才她長篇大論時,，鄭宓她們突然安靜下來了,。那是因?yàn)椋砗蟛坏蕉降牡胤?，出現(xiàn)了十?dāng)?shù)輛牛車,，而此刻,，這些牛車車簾掀開,，牛車?yán)锩?，一個個或俊秀或?yàn)t灑或斯文或白凈如玉的士族子弟，正似笑非笑地向她看來,。

　　這些人,，所坐的雖是牛車，可他們的身后,，護(hù)衛(wèi)軒昂侍婢美貌,，他們自己，更是從上到下都透著一種清雅貴氣,，很顯然的,，身份絕對不一般，很可能不是這荊州城常見的世族子弟,，而是大士族的郎君,。

　　至于那個說話的，則是個二十七八歲,，面容雖是丑陋,，卻透出一種清奇古樸的士大夫。

　　見到姬姒只是看幾眼,，便一張俏臉暴紅,，那丑陋漢子越發(fā)笑得起勁，他使勁地拍著自個大腿,，樂顛顛地叫道：“這是我陳奕之最高興的一天了,。”他樂滋滋地跑到姬姒的驢車前,，上半身探進(jìn)驢車中,，露出一口黃牙，瞇著小眼睛朝姬姒叫道：“小姑貴姓芳名,？”

　　姬姒對上眼前這人,，又看了一眼二十開步外，那些或雙手抱胸,，或懶洋洋地仰頭灌酒,，或含笑望來的郎君們，慢慢平靜下來,。她心中想道：事已至此,，只能想辦子補(bǔ)救了。

　　她沖著陳奕之福了福,，說道：“我叫姬姒,?！?p>　　“姓姬？”與謝瑯一樣,，陳奕之也挑起了眉,，他咧著一口黃牙笑道：“姬姓如今可不常見啊，原來小姑乃是黃帝之后,?！?p>　　說到這里，他朝著姬姒挺客氣地說道：“小阿姒,，你來到荊州城是準(zhǔn)備前往枯榮寺的吧,？喲喲喲，我是聽人說過,，在那枯榮寺里求姻緣挺靈驗(yàn)的,。”話音一落,，他也不等姬姒開口,，便笑瞇瞇地朝著駕車的黎叔叫道：“走吧，前往枯榮寺,?！甭曇粢宦洌粋€手勢,，于是一聲唿哨后,，幾輛牛車駛了過來，把姬姒的驢車前后左右圍住,，逼得驢車不得不與他同行,。

　　直到姬姒的驢車被這支士族隊(duì)伍完全卷入，鄭宓等人才清醒過來,。她們叫了幾聲,，見前方眾人的不理不睬，鄭宓朝著一側(cè)的護(hù)衛(wèi)揮了一鞭,，在打得那人一個哆嗦后,，鄭宓怒道：“阿姒怎么能這樣？”

　　旁邊一個同行的女郎連忙扯了扯她的袖子,，提醒道：“聲音小點(diǎn),。我看那群人極為不凡，只怕都是大有來歷,，你對姬姒有火，回去了再發(fā)作不遲,，在這個地方,，小心激怒了他們,。”

　　鄭宓連忙閉上了嘴,，幾女猶豫一陣后,，忍不住驅(qū)著車跟了上去。

　　枯榮寺很近,，姬姒等人駛了不到二刻鐘便到了,。

　　一行人剛剛走上山道，便聽到前方傳來了一陣清笛聲,。這笛聲清越悠遠(yuǎn),，吹到高處，仿佛直入云宵,，充滿空靈逍遙之氣,，實(shí)是技藝高到了極點(diǎn)。

　　幾乎是那笛聲一起,，走在姬姒前方的那些郎君們,，便一個個停止了交談，專注的聆聽起來,。

　　順著那笛聲,，一行人很快便來到了山腰處，這山腰,，是一個廣闊的青石壓成的平臺,，上面修了幾座亭子和一個九曲回廓。

　　原來,，眾人是順著笛聲而來,，可這一上來，所有人的目光,，卻不約而同地看向那亭臺中央處,。

　　那里，有兩個人正在下棋,，其中一個是個光頭和尚,，而另外一個，卻是一個白衣郎君,。

　　……姬姒心想,，原來這便是光華流轉(zhuǎn)，琳瑯滿目,。

　　那白衣郎君就那么坐在榻上,，專注地與和尚下著棋，可他身上自有一種瑩光,，令得這放曠青山,，山間流澗,，都變得耀眼而華美。

　　以前姬姒曾經(jīng)聽人說過,，有一種人,，便是站在千千萬萬人當(dāng)中，便是從無一言,，也會自然而然地成為所有人的焦點(diǎn),，而她，現(xiàn)在明白那是什么樣的風(fēng)景了,。

　　枯榮寺乃是荊州名寺,，來來往往的香客殊是不少，女客也有一些,，這時刻,，姬姒目光隨意一轉(zhuǎn)，便忍不住想道：只怕枯榮寺所有的女客,，都在這里了……這散了半山,，或低聲談詩論賦，或當(dāng)場刺繡畫畫,，或帶著婢女俏生生立于群菊之側(cè)的小姑們,，那真是個個衣裳華美，人人舉手投足間都帶著幾分修飾過的精致得體,。中是,，她們那時不時投向白衣郎君的目光，太過癡迷了些,。

　　姬姒目光從眾女身上掠過,，又想道：果然不愧是世間聞名的風(fēng)流郎。

　　姬姒收起剎那間涌出的綺思,，恢復(fù)了心如止水,。

　　這時，一局終了,。

　　那身穿袈裟的和尚把棋盤一拂,，道：“罷了罷了，你這廝手段忒也多了些,，老訥認(rèn)這個輸,！”

　　謝瑯還沒有回話，姬姒身側(cè),，一身材瘦長風(fēng)姿瀟灑的郎君便笑了起來,，“他謝十八何止是手段多了些？這一次要不是他出了奇策，那北魏兵可就退不了了,?！?p>　　此時，姬姒正努力讓自己的心平靜下來,，這位郎君的話，又帶了幾分姬姒聽不懂的北地口音,，所以她隱隱約約,，也只聽到了一個“手段多”的字眼。

　　這時,，另一個俊秀郎君也叫了起來,，“你個謝十八，你讓我們四處奔走,，你自己倒好生逍遙,！”另一個面白如玉的郎君則是冷笑道：“誰說謝十八逍遙了？他又要下棋,，又要聽荊州第一美人的逍遙笛,，還要享受大和尚的禪聲和美人們的追捧。他可忙得很呢,?！?p>　　這“忙得很”幾字一出，四下哄笑聲大作,。

　　而這些笑聲里,，又以陳姓丑漢的最為夸張，他急不可耐地跑到了謝瑯面前,，得意地說道：“謝十八,，剛才我們在路上遇到了你的一位故人，不知你還沒有有印象,？”他轉(zhuǎn)向一黃瘦小兒命令道：“紹兒,，你且把剛才的事說給十八郎君聽聽！”

　　于是,，于眾郎君的似笑非笑中,，那黃瘦小兒開口了。

　　這人一開口,，姬姒直是駭了一跳,，因?yàn)閺倪@男孩嘴里吐出的話，每一個音,，每一個語氣轉(zhuǎn)折,，都與她自己的口音一模一樣。

　　只聽那男孩模仿姬姒那又有點(diǎn)冷漠又帶著警告的語氣,，清而冷地說道：“那謝十八俊則俊矣,，卻是個風(fēng)流郎,，這世間的好郎君多不勝數(shù)，謝十八卻是最不值得迷戀,?！?p>　　男孩學(xué)到這里，略頓了頓后,，在陳姓漢子等人強(qiáng)忍笑意中,，繼續(xù)學(xué)起了姬姒的聲音，“他其實(shí)也就長得那個樣,，我扮起男子來,，都比他俊得多了?！?p>　　男孩的聲音一落,，一直含著笑，帶著幾分懶散,，幾分閑適的謝十八便驀然轉(zhuǎn)過頭來,，他那亮如星空的雙眼，隔過這么多人,，朝著姬姒看了來,。

　　對上他的目光，姬姒臉漲了個通紅,。

　　而在謝瑯驚愕地看向姬姒的同時,，眾郎君的笑聲已震天介地傳來！

　　這些人顯然是真高興,，一個個笑得非常大聲,，也笑得很夸張。

　　于哄笑聲中,，謝瑯站在起來,。

　　他緩步走到了姬姒面前，低頭看著她,。

　　也不知眾郎君又看到了什么,，一個個笑得前仰后俯了。

　　而這時,，謝瑯也開了口,，他看著姬姒，溫柔嘆道：“我還以為,，那二十日相處,，姬小姑已經(jīng)與我成為好友了。”

　　說到這里,，他突然低頭,，將唇湊近姬姒耳邊，輕輕笑道：“你扮起男子,，都比我俊多了,？謝瑯不知，自己竟要與一個小姑比美貌了,？嗯,？”

　　姬姒原本一張臉漲得通紅，因?yàn)樗X得謝瑯也算幫了她幾次,，可她卻在背后說他閑話，殊是不敬,。

　　可這一刻,，她的臉不紅了。

　　抬起一張精致又青澀的臉,，姬姒水汪汪的雙眼看了謝瑯一眼,，低聲說道：“郎君確非良人……姬姒不過是說了心中所想?！?p>　　雖然,，姬姒也說不清這人怎么就不是端方君子了，可她就是覺得,，眼前這人這般雙眼明亮地看著一個人,，這般沖著一個人笑，這般靠近一個人的行為,，很是不妥,。

　　轉(zhuǎn)眼，姬姒又匆匆朝著謝瑯福了福,，慚愧地說道：“郎君對姬姒有相助之恩,，姬姒卻在背后議論郎君，殊為不敬,，還請郎君見諒,。”

　　這時的姬姒,，不過是個十三四歲的幼女,，可她那明亮的，水汪汪的雙眼中,，總似籠罩在煙水當(dāng)中,，透著一種遙遠(yuǎn)，透著一種隱藏得很深的愁緒，更透著一種看破了很多事的神秘,。

　　謝瑯含著笑看著姬姒,，接受著她的道歉，他聽著四周好友們的哄鬧聲,，看著眼前小姑那明明愛慕,，卻又克制冷漠的眼神，一時之間,，也覺得這荊州的山水有了些意思,。

　　而這個時候，姬姒卻坐立不安了,。

　　因?yàn)樗宄馗杏X到,，就這么會功夫，四周看向她的視線中,，添了許多警惕的,，恨意的，厭惡的,，探究的目光……而那些目光的主人,，就是散了半座山的謝十八的愛慕者！

　　不好,！這個謝十八在荊州玩一圈,，拍拍手就會回到建康，她卻是要在這個地方生活的,。要是因?yàn)樗木壒?，招惹來這么多強(qiáng)有力的敵人，那才是世間最冤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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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臺無法上傳,，更新遲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