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萬佛朝宗同泰寺(下)
只是羊舜華不及答她,,蹙著眉看著外面廓下背對著她的那些南朝廷臣,也包括她的父親,。
蕭衍面色不悅,。但這一絲淺淺的不悅僅一帶而過便泯然不見。他忽然回身掃了一眼身后的臨賀王蕭正德,,太子蕭綱,羊侃,、王僧辯,、陳霸先等人笑道,“孤是梁國皇帝,,還有太子,、宗室、百官,,都是虔心律己的佛弟子,。爾等都來說說,難道除了這同泰寺還有別處所在更適于汝?”說著,,蕭衍了看高澄,,目中冷氣逼人。
“祖師是高僧,,高僧也是僧人,,”陳蒨聽梁帝蕭衍稱達(dá)摩為祖師便明白了皇帝的意途,是希望達(dá)摩永鎮(zhèn)同泰寺為開山之鼻祖,,因此侃侃道,,“僧人渡眾生從來講求有緣,祖師難道不是如此,?既已至我梁國,,與陛下在同泰寺講經(jīng)說法,便是隨緣而來,,隨緣而為,,祖師還要撿選乎?”陳蒨言之鑿鑿,,面上微笑,,但不知不覺中有了殺氣。
“住口,!”其父陳霸先深知這其中的厲害,,低聲喝斷兒子。
梁帝蕭衍以佛教為國教,,自己也一心向佛,,數(shù)度舍身入寺,自認(rèn)為釋主皇帝,,臣民者一心供養(yǎng),。如今若有達(dá)摩這般如此高僧駐于同泰寺中為國師,輔助皇帝,,生民畢將心向往之,。
陳霸先為人極深沉,總是謀定后動,,自然不容兒子如此輕縱,。
“不必攔他,孤也想以此一問,?!笔捬苻D(zhuǎn)頭看了看陳霸先,一揮手制止了他,,又轉(zhuǎn)身看著達(dá)摩,。
“敢問這同泰寺何來的經(jīng)可誦?何來的法可傳?”達(dá)摩微笑道,。
“渡眾生何須一定僧人,?今日座上衣冠無非肉食者,可曾普渡生民,?”達(dá)摩身后一直沉默而立的高澄忽然侃侃出言,。一雙綠寶石般的眼睛從容鎮(zhèn)定,靜觀其變,。
忽然一下子變得安靜了,,不管是廊上、廊下,,屋舍里的,、屋舍外的,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了高澄身上,。有訝然,,有欣喜,有震動,,有警惕,,有愛之癡,有恨之深,。
“孺子可教,,不如隨了老僧出家去吧?!边_(dá)摩笑道,。
這話倒讓高澄一怔,不知如何作答,。
倒是崔季舒在暗中急道,,“這老僧,信口亂說,?!?p> 陳元康若有所思道,“世子日后必成大器,?!?p> 西廊下的侯景和宇文泰都沒說話,兩個人都是心里做文章的人,,只是此時心事愈沉重了。
屋內(nèi)的蕭瓊琚和羊舜華也沒說話,,極安靜,,不約而同地都看著外面的高澄,不肯移了目光。
“這什么人,?”蕭正德大袖郎當(dāng)?shù)厣焓忠恢?,怒喝道。又目光四處?p> 尋,,但很快干咳了兩聲恢復(fù)了平靜,,只是站在皇帝蕭衍的身后看著。
蕭衍目光陰郁地看著高澄沒說話,。
倒是達(dá)摩祖師微笑而立,,靜觀如無我。
“鮮卑子婁子惠,?!备叱卫事暬卮稹?p> 兩側(cè)廊下人自不必說,,密切關(guān)注,。倒是蕭正德忽然收了神威,有點不自在地側(cè)了頭看別處,。
“既是鮮卑人,,想必便是從北朝魏國來的,你來此何事???”出其不意地倒是大將軍王僧辯開口質(zhì)問。
陳霸先不關(guān)己事不開口,,羊侃則面色復(fù)雜,,倒是太子蕭綱一派平和。
高澄從容淡定地道,,“講經(jīng)說法,、普渡眾生也分南北乎?”
“既然眾生都需渡,,又何必舍近求遠(yuǎn),,從北地來渡我南朝眾生。眾生皆生民,,難道引渡分先后,?”王僧辯接著質(zhì)問。
王僧辯的話就有些語帶雙關(guān)的味道了,。不只高澄從北魏入南梁,,就是達(dá)摩也是天竺僧來東土。
“大將軍此言有誤,,不管是達(dá)摩祖師還是鮮卑子婁子惠,,既已身在建康,,在這同泰寺中就是緣法,不必深究,。眾生都需渡,,但總有初處,不然從何渡起,?”一直沉默的陳霸先忽然開了口,。
王僧辯此時才回味過來自己出語失誤,深悔自己不解帝心,。而陳霸先卻暗中緩轉(zhuǎn)了他的意思,,又回到了梁帝蕭衍的心思上。王僧辯暗自看了一眼陳霸先,,只見他仍是面無表情,,看都不曾看他一眼。
“只是誦經(jīng)說法,,又何論南北,?”太子蕭綱也開口道。他的聲音極溫和,,好聽,。
這讓高澄忽然想起了蕭瓊琚。
最緊張的就是深怕高澄有危險的陳元康和崔季舒,。還有胸有心思萬千的侯景和宇文泰,。
“這話說的極是?!备叱斡执舐晱娜莸?,“本是不分南北。座上者乃梁之天子,,嗣君和廷臣,,都自云學(xué)佛,尚以勢壓人,。佛法面前眾生皆平等,,北朝重佛法便在于此。佛渡有緣人,,何謂有緣,?先自引渡,佛方能渡之,?!备叱魏鋈煌O聛恚瑨咭暳旱凼捬芗八砗蠖⒄?,目中霸氣難以掩飾,,連梁帝蕭衍都心中一震,。而后他方道,“據(jù)我看,,南朝諸君臣當(dāng)先自渡?!逼渎暼珑H鏘如金石,。
他出人意料地轉(zhuǎn)身向著達(dá)摩大禮,道,,“北魏崇佛向善,,不以此論國政,不以此分生民,,無同泰寺之高塔大殿,,但多其深山密林,請祖師至魏如何,?”
“汝是何人,?敢出此大言?”蕭正德忽然又從梁帝蕭衍的身后一個箭步?jīng)_上前揮袖指著高澄厲聲喝問道,。
梁帝蕭衍一直沉默不語,。但他并不是唯一沉默的人,還有達(dá)摩高僧,,只是兩人完全心思不同,。蕭衍雖一直沒有說話,但實際全副精神都關(guān)注于此,,只是暗中控制而已,。達(dá)摩則始終笑意盈盈,完全無涉其中的樣子,。
屋內(nèi)窗下的蕭瓊琚心里跳得厲害,,她畢竟生小帝王家。此時方回頭看著身后的羊舜華問道,,“舜華,,婁子惠究竟是何人?”
羊舜華沒有回答,,她心里思緒紛亂,,自然想得要比蕭瓊琚要深。她家世離亂是幾代人共同經(jīng)歷的,,到了她自己不會渾然無知,。聽婁子惠的語氣,絕不會只是普通的北朝鮮卑人,。他是說話間不自覺帶出來的,,正說明他身份之不同,。想到這兒羊舜華心里的絕望和憂慮就又添了幾重。
侯景和宇文泰可以說都是深沉的人,,越臨大事越冷靜而有決斷,。
而陳元康和崔季舒則不能說是無決斷,只是關(guān)系太重,,所以格外緊張,。不只陳元康握緊了劍,連崔季舒也同樣握緊了自己佩劍的劍柄,。崔季舒,,他居然有一把劍,他居然今天記得帶上了這一把劍,。
達(dá)摩向著高澄還禮,,笑道,“可愛,,可愛,,我甚敬之?!睆乃嫔媳砬榫湍芸吹贸鰜?,雖總是笑口常開,但此番笑意完全由內(nèi)心滿漾而出,,似是對高澄格外喜歡,。
久不開口的梁帝蕭衍忽然伸手拉住了已經(jīng)爆怒的臨賀王蕭正德,淡淡道,,“不得無禮,,此乃北朝大魏大丞相高歡之嫡長子,渤海王世子,,侍中高澄,。世子駕臨南朝,實我梁國之幸事,?!?p> 蕭衍話一出口,廊院內(nèi)頓時安靜無聲,。
西廊下侯景,、宇文泰靜坐觀望,兩個人都是聰明人,,腦子里都飛快地想著下一步該怎么辦,。
而陳元康和崔季舒卻如同熱血上涌般如同頭顱炸開。原來蕭衍竟知道了世子的身份。崔季舒身不由己地往后退了幾步,,陳元康一把拉住了他,,卻顧不上看他一眼,只是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院子里的高澄,,以及同時觀察院子里其他人,。
真正如同失足落崖的是屋內(nèi)的蕭瓊琚。好像身子一下軟下來,,渾然無力地扶住了窗邊的墻壁,。原來所謂的婁子惠,竟然是北魏權(quán)臣高歡的兒子,,他的未來不用說也能看明白。蕭瓊琚只覺得腦子里一片空白,,一時不知所矣了,。
而羊舜華卻依舊握劍在手,只是反往前走了幾步,,更貼近門窗,,密切關(guān)注外面的動向。高澄身份固然她有所不知,,也是初次與聞,,但她對高澄早就絕了心思,如今只關(guān)切他安危,,所以也還罷了,。只是看公主的神情,心里未免嘆息,。
不只蕭正德驚訝,。
太子蕭綱,大將軍王僧辯,,都官尚書羊侃,,還有陳霸先父子都極驚訝。
“好,,好,,甚好啊?!敝挥羞_(dá)摩祖師不驚不怒笑道,。“佛法曰有緣,,看來老僧確是與北朝有緣,。”
又是一個語出驚人,。
“此言有誤,。祖師,,緣也分先后。祖師身已至此,,難道不是緣已先至嗎,?”蕭衍一邊說一邊放開了拉著蕭正德的那只手。
“祖師,,陛下好言相勸自有道理,。不論自渡渡人否,眾生平等否,,梁國好佛者皆慈心一片,,寺院內(nèi)總是虔心向佛的弟子,總好過北朝寺院內(nèi)做的盡是弒君的謀逆之事,?!标惏韵群鋈婚_了口,他的聲音里透著一種陰冷,。在人主,、嗣君、重臣面前,,他的語調(diào)竟?jié)M是威儀的霸氣,。而他語調(diào)里的這種霸氣仿佛與生俱來。
廊院內(nèi)再次安靜下來,,似乎都聯(lián)想得到北魏近幾朝來國君,、太后等頻頻被逆臣而弒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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沅汰原創(chuàng)
這一章里出現(xiàn)的人物哪個都是響當(dāng)當(dāng)?shù)?,甚至是一個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