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除卻巫山不是云(上)
“驃騎將軍真是顯貴多忘事,恐怕早就把建康城中所遇拋之腦后了吧?”連廊上傳來一個陰惻惻的聲音,。
宇文泰立刻心內(nèi)一震,。建康城中所遇,恐怕他一生一世都難以忘記,。
不速之客深夜闖入,,還是離他寢居如此之近處,,個中蹊蹺不覺悚然,。但是他面上卻波瀾不驚,,微笑道,“郡公為何如此心緒難平,?”
侯景方始從連廊的暗影里走出來,,走到庭院中心宇文泰面前,嘆息道,,“黑獺莫怪,,我實(shí)在是為將軍揪心。眼看著皇帝和世子暗里爭執(zhí),,明里卻都拿將軍作閥,,將軍實(shí)為不易?!?p> 這話算是說到宇文泰心坎兒里去了,。宇文泰卻沒有接著這個話題往下說,只笑道,,“濮陽公不必為我憂心,。驃騎將軍也好,侍中也罷,,黑獺實(shí)乃賀拔岳大行臺的部將,。洛陽也非我久居之處,不日定將返回長安,?!?p> 侯景緊盯著宇文泰,聽他話鋒轉(zhuǎn)向,,便立刻追問道,,“若是長安也居不易呢?”
宇文泰沒說話,。這正是他也擔(dān)心的問題,。他雖然是大行臺賀拔岳的得力部屬,但如今他一躍而成天子外戚,,又成了可以和賀拔岳分庭抗禮的侍中,、驃騎將軍。今非昔比,,誰知道回了長安又是什么情形呢,?
侯景盯著宇文泰表情變幻道,“黑獺不必過慮,,我也深知將軍的難處,。將軍在長安居不易,,正如我在洛陽之不易居,想必將軍也深知我心,?!?p> 侯景同樣起身六鎮(zhèn),如今在朝堂上雖然高官顯爵,,但也頗遭高歡猜忌,。況且在天子、大丞相,、世子,、宗室、群臣之間也確實(shí)是居之不易,。
宇文泰微笑道,,“郡公深受大丞相信任,正如黑獺受大行臺信任,,重任在肩,,日夜間思念報之以社稷,難以享受安樂,,確實(shí)是居之不易,。”
宇文泰心里早就篤定了,,于他而言,,只有一條路可走,就是緊隨賀拔岳,,決不能三心二意,。若不是因為身后的賀拔岳,恐怕今日之所有都不可能意外加身,。如今若是背主而改弦更張,,便從此無容身之余地。所以回長安后不妨坦陳一切,,以盡力助賀拔岳在關(guān)中稱雄,。此后或是入國都取代大丞相高歡,或是以關(guān)中腹地為根基徐圖天下才都有可憑之據(jù),。
侯景也笑道,,“我與黑獺心思相同。只是世事難料,,愿與黑獺在此為約,,汝在關(guān)中,我居洛陽,,彼此為援,,以社稷為重?!?p> 宇文泰半真半假笑道,,“極是,極是,,承郡公所言,,就此一言為定?!?p> 長公主元玉英的吉日是個風(fēng)和日暖,、天朗氣清的好天氣。
當(dāng)日一大早,,南陽王府里郎主夫婦二人所居的內(nèi)院便是一片熱鬧,、喧騰。院子里粉紅鵝黃處處盛開,,侍女們將一應(yīng)用物及奉與長公主和驃騎將軍的禮物都一一捧出,,到府門外一同裝上車去。
王妃乙弗月娥早就裝扮停當(dāng),,立于院子里一株桃樹下,,看著仆從們忙碌,以免有所閃失,。當(dāng)南陽王元寶炬從廊內(nèi)走出時正看到這樣一幅情景,。風(fēng)和日暖的麗日下,桃樹蔭里的月娥身上滿是斑駁的光影,,似乎在她身上正承載著歲月的流失,。元寶炬忽然有些心酸,覺得此時此刻將要逝去,,永不能追回,。再看月娥,高髻麗服,,總覺得今日不似以往,。
“何必如此勞碌,累了自己,?!痹獙毦媛降皆露鹕磉叀?p> 他很快便瞧出了端倪,。原來北朝女子尚濃妝艷色,,服飾皆耀人眼目,更何況今日長公主婚儀盛典,,一般女子自然更要著重修飾,。月娥偏偏今日淡裝,,衣裳素凈。發(fā)上只有兩只碧玉步搖,,身上穿的是藕荷色衣衫和淡淡的玉色襦裙,,淺碧色披帛。元寶炬只覺得她眉目之間似有青山碧水之韻,,干凈清透得像是一塊上好的美玉,。
“不累?!痹露饦O淡地一笑,。似乎笑得有點(diǎn)勉強(qiáng)。
“怎么了,?”元寶炬一眼便看透了她的心思,,挨近了她,執(zhí)手相問,。
月娥沒說話,,自己也說不清楚為什么,連日里來就是心悸驚懼,,總覺得心里極沉重,。尤其今日一早,從心里說非常不想去驃騎將軍府,。
“沒事,。該走了?!迸抡煞驌?dān)憂,,月娥勉強(qiáng)笑了笑。
南陽王夫婦出了府門,,上車直奔驃騎將軍府而去,。
車子一路搖搖擺擺,緩慢前行,。元仲華在時明時暗的光影里瞧著她的丈夫,,坐在她側(cè)前方的世子高澄。她的丈夫閉著眼睛,,看不到他的那雙綠寶石般的眸子,。一張精致到極美的臉上也看不出有任何的表情,正華服而坐,。私下里覺得,,她的夫君,一經(jīng)修飾更是美到了讓人幾乎窒息。
高澄忽然睜開了眼睛,。元仲華急忙垂下眼簾,,不敢再看他。
“你想說什么,?”高澄盯著這個小女孩,,他的妻子,她心里想什么他全都知道,。
沉默了。
高澄就這樣看著元仲華,。
“你怎么還不去建康,?”元仲華在沉默了片刻之后終于說了一句話,她抬起頭來看了高澄一眼,,又趕緊低下頭,。
高澄一怔,他完全沒想到她會說這個,。
“你就這么盼著我走嗎,?為什么?”竟說不上來心里是什么滋味,。
“不是盼,,”元仲華忽然大膽地抬起頭來,“是很希望你快去建康,,以后別回來了,。因為我很怕你?!?p> 這話如此直白,,高澄氣到極處。氣極反笑,,反問道,,“你這是怕我嗎?哪里怕,?分明是要?dú)馑牢冶闶橇?。?p> 元仲華忽然睜著一雙懵懂的眼睛若有所思,。在高澄看來就好像她真在思索著怎么氣死他才好,。高澄忽然探身向前,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往自己懷里一扯,。元仲華被這難以抗拒的力氣牽著,,撲進(jìn)他懷里。高澄把她抱上自己的膝頭,手臂攬緊了她的腰,,另一只手用修長的手指抬起她的下頜,,迫著元仲華和他對視。
“我是你夫君,,有我在,,你一切安好,我若不在……”他忽然頓住了,,心里升騰起一種說不清楚的惆悵,。
兩個人對視良久。
元仲華忽然抬起手,,極輕地?fù)崃藫崴哪?,很開心地笑了?!拔也粫?,夫君,我不會的,?!?p> 艷陽高照時,驃騎將軍府里賀客盈門,。天子賜婚,,出嫁的是長公主,由于元修急于促成,,所以六禮匆匆,,尚未完備。今日典儀,,也與以往禮儀不同,,天子命宗室、公卿,、百官以及宮內(nèi)眷,、命婦等齊往驃騎將軍府觀禮。這是侍中斛斯椿的主意,,元修覺得正要所有人都知道,,他已有關(guān)中力量支持,所以自然是欣然允諾,。
只是大丞相高歡仍未出現(xiàn),,還是身體不適。然而這并不能成其為問題,,世子高澄華服美顏踞于上座,。雖然世子幾乎不怎么說話,,但是任憑誰都看得出來,如今的世子已有取而代之的跡象,。
宮內(nèi)眷以及命婦們見到世子的機(jī)會甚少,,今日在她們眼里,所看到的只是一個令她們津津樂道的美少年,。與之相比,,堂上上至天子,下至百官,,在他面前,,無人不是黯然失色。唯有馮翊公主元仲華,,今日最是開心,。
另一個讓人不解的問題便是,大魏的皇后高常君并未出現(xiàn),,說起來也是身體不適。而耐人尋味的就是,,皇帝身邊帶著的居然是剛剛調(diào)養(yǎng)好身體的平原公主元明月,。
長公主元玉英和驃騎將軍宇文泰,六禮暨成,,便真成了天作之合的佳偶,。皇帝元修甚是滿意,。禮成便舉爵暢飲,,歡快之際有些得意,忍不住大聲命道,,“驃騎將軍可當(dāng)眾挑開覆面,,看看孤之長姊可稱汝意否?”
天子得意略忘形,,所有人目光看向天子的時候,,也都注意到了天子座側(cè)高踞的世子高澄。高澄還是一語不發(fā),,面上一抹若有若無的淺笑,,更讓他神秘莫測。只是眼神頗有玩味,。
宇文泰遵天子之命挑開長公主元玉英覆面的玉毓,。如同華光重彩集于一室之內(nèi),剎時便安靜下來了,。宇文泰與元玉英面面相對,,盈尺之間更覺耀目。原來長公真是絕色至此,宇文泰方才明白皇帝元修命他當(dāng)眾挑開覆面的另一重含義,。這是他的妻子,,天子欽賜的新婦,不但傾國傾城,,更兼身份貴重,,似乎無一件不完美。元玉英含笑凝睇也注視著他,,看得出來溫柔,、敦厚,甚是端莊大氣,。
沅汰原創(chuà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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