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幾處早鶯爭暖樹(上)
陳元康剛從博陵處返回,,崔季舒的人幾乎是一日數(shù)探地等著他,。事情緊急,因此二人便一同到大丞相府來見高澄,,好三人一同說明原委,。往日到府里,只在原先大丞相議政的那個小庭院中見世子,。今日被帶到內(nèi)里世子和世子妃成婚居住的院落,,二人都頗覺得怪異。
世子妃的侍女阿孌含笑相迎,,引入門中,。二人進了院落,一眼便瞧見世子高澄正立于內(nèi)寢廊外樹下,,而立于世子身后側(cè)欲走卻被世子牽住了手的小女孩大約便是世子妃,、馮翊公主元仲華。
陳元康是第一次見世子妃,,心里驚訝其年幼,。而崔季舒見元仲華的次數(shù)雖然屈指可數(shù),但總是見過一兩次,,倒驚訝于世子妃已長成少女,。世子的脾性他最清楚,只在建康就糾纏于羊舜華和蕭瓊琚二人之間,,更不用說現(xiàn)在侍妾無數(shù),。原本以為他并不將這個身份魏室公主的結(jié)發(fā)妻子放在心上,此時看來倒真是出乎他意料了,。
世子頭發(fā)散落,,又穿著袴褶。世子妃側(cè)身低頭,,被強牽著手,。不知是什么情境,陳元康和崔季舒二人還是依禮而見,。元仲華還未及說話,,高澄便道,“此時何必多禮,。長猷兄想必是剛從博陵回來,,便直說來意吧?!?p> 聽他語氣也知他還有如此果決,、穩(wěn)健一面,,元仲華好奇心起,抬起頭來看了高澄一眼,。高澄卻未及看她,,只專注地盯著陳元康。元仲華再次試圖掙脫,,但高澄卻鐵腕如故,,她還是逃不脫。
“是,?!标愒岛鋈惶ь^看了一眼元仲華,,卻并未往下回稟,。
“公主殿下是我妻子,,你不必忌諱?!备叱翁寡缘?。
崔季舒立于陳元康身側(cè),聽了這話,,瞄了瞄高澄和元仲華,。
于是陳元康不再猶豫,“臣到博陵,,侯豫州即刻便見了臣……”
“長猷兄是直說了嗎,?”高澄忽然打斷了他問道,。
“想必豫州知臣來意,,但顧左右而言他,只不肯切題,?!标愒荡鸬馈?p> “他當然知道,!”崔季舒忽而憤然直言,。他是想起了陳元康在建康時告之侯景如何派人追蹤世子,見機行事,,施以計策,,忽殺忽救的伎倆。如今即便在洛陽也難保沒有侯景的人,。
高澄和陳元康齊齊看了崔季舒一眼,,陳元康是警告,高澄是極威嚴的一掃,,含著制止的意思,。崔季舒忙低下頭,。
高澄又看了一眼陳元康,笑道,,“長猷兄你接著說,。侯景此人奸滑,兄如何使其低服,?”
元仲華一直好奇地看著高澄,。她不明白為什么崔季舒那么怕他,而陳元康又那么服他,。
“對奸滑之人若依其道而還之恐不如直言相告,。臣只說,關(guān)中勢大洛陽難安,,但博陵更難安,。世子于人于事雖洞若觀火,但心量寬大,,實為明主,。世子與大丞相同樣看重豫州?!标愒抵标惖?。
“好,如此很妥當,?!备叱涡Φ溃伴L猷兄雖為武將,,亦不輸文辭,,實是我大魏之幸,?!?p> “只是”陳元康又看了一眼元仲華,沉吟道,,“豫州已經(jīng)派人聯(lián)絡(luò)了侯莫陳悅,。臣并未直接提出此請,事后也未曾詢問,。事后豫州言近日回都中述職,,命臣回稟于世子?!?p> “想回來看看,?”高澄自語道,面上卻笑意盎然,?!昂谩谩彼f著便往前踱幾步,,走到崔季舒面前。只是手里還是牽著元仲華的手不肯放開,,元仲華也被迫跟著他走來,。崔季舒一直低著頭,高澄也笑著彎身低頭瞧他,,笑道,,“叔正兄……”
“不敢,郎主吩咐,?!贝藜臼婕泵μ痤^來。高澄幼時一直與他玩笑慣了,,卻總是笑罵戲打,,何曾辭色溫柔且呼之為“兄”?
“我們的濮陽郡公侯豫州既不放心關(guān)中,,也不放心洛陽,,既然要回來看一看,吾等自當以禮相待,,不要給人家臉色看,。有什么事放在心里,不要放在臉上,,就怕別人不知道你知道似的,。叔正兄,你聽明白了嗎,?”高澄漸漸收了笑,,看得元仲華竟心里一寒。
“世子,,只怕現(xiàn)在賀拔岳大行臺已經(jīng)到了上圭,。”陳元康語氣凝肅,。
一下子安靜下來。元仲華忽然覺察到一種緊張,,是臨大事之前的緊張,。她身為魏室公主,從爾朱榮河陰之變起,,她雖年幼但聽到的和經(jīng)歷的卻不少,,帝裔多難,她豈不知,?正因如此,,格外敏感。高澄感覺到了她身子微顫的緊張感,,稍用力將她拉近身前,,攏入懷中,絲毫不避諱眼前的兩個重臣,。
“大丞相知道嗎,?”高澄問道。
“豫州定然會告知,?!标愒档?。
“他說是他說,,叔正可曾派人給大丞相送信?”高澄轉(zhuǎn)身看向崔季舒,,蹙眉問道。
“按照郎主吩咐,,平日不報,,有大事報知大丞相?!贝藜臼嫣痤^來,略一思索又道,,“聽大丞相回信中語氣,,恐怕回洛陽也是與侯豫州前后間的事?!?p> 高澄似乎從元仲華身上感受到了什么,,忽然低頭盯上她,,暗中用力把臂膀更加收攏些,。
“盯著上圭,有事立刻回來報我,,一定要快,。此時誤事,休怪我無情,?!备叱握Z氣冰冷,在陳元康和崔季舒身上目光逡巡,。
陳元康和崔季舒辭去,。
“你放手,。”元仲華這才放開手腳用力推拒高澄,。
“殿下如此性躁,,是聽說二弟要回來了嗎?”高澄冷冷盤問,。
元仲華一怔,,想想才明白,剛才崔季舒說大丞相高歡要回洛陽,,那想必二公子高洋也會隨行,。她沒再說話,卻緩和下來,,不再推拒,,似乎添了什么心事。
高澄卻放開她向外面走去,,只聽到他身后傳來的聲音,,“阿孌好好服侍世子妃,不許出去,?!贝藭r天色已亮,元仲華只看到他挺拔的背影,。
幾天幾夜持續(xù)趕路,,上圭城近在眼前。城外數(shù)十里,,宇文泰下令駐扎。跟著的幾個偏,、裨將佐看驃騎將軍雖晝夜無休地縱馬奔馳難免面色憔悴,,但是卻精神矍鑠,都心里暗自松了口氣,。
衛(wèi)將軍長史于謹靜立一邊,,冷靜旁觀,看到一位裨將走近問道,,“將軍,,上圭城就在咫尺,為何不入城,?”
宇文泰蹙眉搖頭道,“大行臺恐怕早就到了上圭,,但上圭卻如此安靜,,一路過來又盤查甚是嚴恪,,不知城中是何等情勢,不必急于入城,。等打探消息的人回來再說,。”
又一副將恍然道,,“將軍所言極是,。若是大行臺和秦州刺史已經(jīng)一同出兵去往靈州,定有來往的哨探,,此時卻安靜得不近乎尋常,。莫不是靈州處戰(zhàn)敗了?”
有人反對道,,“若是戰(zhàn)敗,,更不該如此安靜。大行臺和秦州刺史都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大將,,攜手而征,,豈會戰(zhàn)敗,?”
宇文泰沒說話,,下了馬,走到不遠處的小溪邊,。一路到上圭,,心里總是不安穩(wěn)。若是細想起來,,大行臺賀拔岳親赴上圭與侯莫陳悅共同征討曹泥,,這事是急了些,不穩(wěn)妥,,但細想來也想不出會出什么大事,。最大不過戰(zhàn)敗而已,若不是洛陽朝堂上的幾番紛爭,,就關(guān)中來說不過一時得失,,都算不上是什么大事。他之所以不入城,,就是因為侯莫陳悅并不知道他會來,。因此若真是有什么事也才好應(yīng)變。真入了城,,情勢難料,,也許就成了甕中之鱉。
這時于謹慢慢踱到溪邊,又回頭看看身后遠處異常安靜的上圭,,閑聊般道,,“使君看上圭異常,心中可有謀劃,?”
宇文泰猛然回頭,,盯著于謹良久,于謹坦然相對,。沉默片刻,,宇文泰又回頭看腳下清溪,淡淡問道,,“將軍可有賜教,?”
“賜教不敢,追隨使君此心不改,。難免為使君心憂,,如同憂己身。只是此時使君不該猶疑,,當直赴長安而去,,何必在上圭城外相守?”于謹?shù)驼Z道,。
宇文泰沒回應(yīng),。舍近就遠,又是兩處都情況不明,,看似并不理智,。他強按下自己心里潛藏的更大憂慮,轉(zhuǎn)身看了看幾天來勞碌的兵士,,心里想著是就駐扎城外等消息,,還是先讓一部分人喬裝潛入城中。這時忽聽一副將大聲喚道,,“將軍,,打探消息的人回來了?!?p> 不知怎么,,心里一跳。偏能沉得住氣,,面上氣靜神閑,,越是焦慮越要沉穩(wěn),緩緩走來,。那打探消息的人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顯然是急急奔回,。見此情境,宇文泰心里已經(jīng)做好了最壞的準備,,心里開始籌算,。
“將軍,,侯莫陳悅殺了大行臺,!”這人聲音高亢又透著嘶啞,顯然是氣血上涌,,急火攻心,。
一下子安靜了。威鎮(zhèn)關(guān)中的關(guān)西大行臺賀拔岳竟然被秦州刺史侯莫陳悅殺死了,?而且死得如此無聲無息,?這是個不敢讓人置信的消息,是完全超越了宇文泰心里最壞準備的更壞局面,。
“將軍,!”忽然有人大喝一聲,“我等當殺入上圭報仇,!”呼聲一出,,立刻一片響應(yīng)。
那報信的人提刀便喊道,,“走,!我?guī)罚〗o大行臺報仇,?!闭f罷轉(zhuǎn)身便要上馬。
“站??!”宇文泰眼見局面將要失控,怒喝一聲拔出寶劍,,“無我號令擅自行事者,,斬!”
所有人都靜止了,,全都盯著宇文泰,。有質(zhì)疑,有詢問,,甚至有殺氣,。這都是宇文泰使出來的將軍和兵士。宇文泰目中陰冷道,,“大行臺于我有恩,,宇文泰誓報此仇。”這句話一出,,態(tài)度暨明,,氣氛立刻有所緩和,將佐,、兵士們都緩緩轉(zhuǎn)過身來看著宇文泰,,等他下文,已然是唯令是從了,。
“大行臺雄踞關(guān)中,,以此為勢,此乃岳將軍一生心血,,先保住關(guān)中才能自保,,勢尚在方可報仇。若是貿(mào)然沖入上圭,,情勢不明,,被陷于城中,連殘局都收拾不了,,如何能為大行臺報仇,?”宇文泰口里說著,心里已經(jīng)飛快地將前因后果,,來往秩序梳理了一遍,。
忽地想到離開洛陽前皇帝元修的話,還有到了統(tǒng)萬之后幾次接到南陽王元寶炬的密信,,都是明里暗里急著平定曹泥,、收服侯莫陳悅、河西流民等,。洛陽朝堂尚且局勢不分明,,關(guān)中的事皇帝和南陽王等何以急切至此?大行臺賀拔岳之死又真正是誰之過,?
“將軍明大義,,所言極是,我等唯將軍之命是從,?!币粋€副將已經(jīng)心服口服。
“唯將軍馬首是瞻,!”
“聽將軍的,!”
……
眾人七嘴八舌。亂兵之中那股邪火被凝聚到了一起,,形成了一股力量,,控制在了宇文泰手中,,只等他指哪兒打哪兒。
“上圭城內(nèi)情形如何,?”宇文泰問剛返回的哨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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沅汰原創(chuàng)
果斷利落,只能說黑獺干得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