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癩子又接著施壓：“我說休妻,，也是為了讓你冷靜一點,。你自己用腦子想想，是不是他自己家里沒什么男丁,，橫豎考不上仕途,。因為見不得別人好，便讓我們失了農(nóng)戶身份,，可見用心惡毒,。我看，你以后不要跟她家來往了,。你們從前再親,，到底是外人。人一有錢,，真是變壞了,。”

　　見妻子并無反對的意思,，王癩子才柔聲說：“你向來良善,，和余二嫂又素來親厚，自然看不見她家的歹意,?？晌沂悄愕恼煞颍瑓s要替你把關(guān),，不可讓你白白被人騙了,。”

　　王癩子老婆低著頭,，只是流淚,。王癩子左手拉住她的手，右手輕輕為她擦去眼淚,。

　　兩人相對坐著,，沉默了許久。王癩子想著妻子平時色厲內(nèi)荏的,，這會兒發(fā)現(xiàn)被好友欺騙,，一定要傷心好一陣子，便道：“你好好想想吧,，我去外頭轉(zhuǎn)轉(zhuǎn),。”

　　王癩子老婆沒吭聲,，也沒動,，等王癩子出了門,，才一頭扎進被子里，狠狠號哭了一場,。

　　等哭完徐徐起身,，她把頭上的銀釵子取下，用力握在手里,，這釵子樣式倒精巧,，上面綴著三朵桃花，還有一個小小的花骨朵,。還是她剛和王癩子成婚時,，王癩子送她的，送她釵子時,，王癩子還小心地給她簪上了幾朵新開的桃花,，她還記得夫君替她簪花時，眼里的溫柔,。每當(dāng)生活不如意,，她就拿出這釵子，輕輕摩挲,，想想那時的好,，眼前的苦也就不那么難熬了。

　　這么多年她都精心保養(yǎng)著這釵子,，擦得亮亮白白的,，一點都看不出已是這么多年的舊釵子了。

　　她把釵子鄭重放在桌上,，簪子碰到桌子時發(fā)出一聲悶悶的“咔噠”,，有點像轉(zhuǎn)動鎖鑰時發(fā)出的聲音。望著這釵子發(fā)了一會呆,，才慢慢把散落的頭發(fā)在腦后高高盤成一個圓髻,，她的梳子很慢，一縷發(fā)絲也不肯放過,，頭發(fā)緊緊貼著頭皮,，整整齊齊的。在余家送來的銀鏡子里,，她細(xì)細(xì)端詳自己,，嘴角、眼角都有了皺紋,，眉毛也比年少時寬了不少,，幾絲銀發(fā)在額角邊，并不大顯眼。

　　對著鏡子,，把耳朵上,、脖子上的首飾都一一取下。她向來要強,，快過年了,，雖然沒有新衣裳首飾，可還是每日都拿出自己幾十年前的嫁妝,，精心打扮,，深怕穿得樸素會讓人瞧不起。

　　最后,，把自己最喜歡的桃紅長袍換了,，穿了一身半新不舊的青藍布衣裳，這身衣裳她并不喜歡,，但干活時穿,，不必太小心,。

　　做完這些,，她走出家門，又輕輕把門合上,，深吸了一口氣,，往外走去。

　　她這雖看著平靜,，但心早就如被滾刀切一般了,。一想到這么多年她念念不忘的，丈夫的溫情,，其實不過是哄騙,，毫無半點真心，她就……今天王癩子說的話,，起先她還以為是丈夫誤會了余二嫂,。可越說,，她就越覺得不對勁,，猛然發(fā)現(xiàn)，王癩子不過是拿她當(dāng)傻子哄騙罷了,。又想起從前的種種,，她才幡然醒悟，王癩子的“為你好”,，沒有一句是真的,。

　　她對丈夫的愛從來都是真摯的，她從一個小姑娘變成一個有些兇悍的大娘，這份真情從來沒有動搖,，也沒有消減過,，她把兩人從新婚到現(xiàn)在，任何甜蜜的細(xì)節(jié)都存在心里,，每當(dāng)有傷口的時候,，就如掏出糖果安慰自己般的回味。這樣,，她對王癩子的愛意從來沒有隨著時間消退,，而是越來越濃。

　　雖然兩人經(jīng)常吵吵鬧鬧,、磕磕絆絆,，但她在內(nèi)心深處對村里其他女人總有種優(yōu)越感，即我的丈夫愛我,，而你們的丈夫不一定,。她和余二嫂親厚也有這個原因，余二嫂這么多年沒生下孩子,，余谷仍然對她不離不棄,，她和余二嫂是村里僅有的被丈夫愛的女人。

　　而現(xiàn)在,，她覺得自己一無所有,，好像一直生活在一個紙糊的房子里，而這紙房子的窗戶,，剛剛被戳破了,。

　　她只是漫無目的地游蕩著，彷徨著,，自己該何去何從,？去余家，恐怕王癩子會鬧得余家不敢安生,；回娘家,，爹娘定要勸她回家；可不回家,，她的孩子們怎么辦,？

　　她發(fā)現(xiàn)自己實在無處可去，她這樣的女人,，離開家庭一個人在這世界上怎么可能存活呢,？于是她又只好走回了家，幸而王癩子還沒回來,，她匆忙換回了原來的打扮,，裝作沒有事情發(fā)生。

　　只要把戳破的紙再補上，也許生活就能繼續(xù)回歸原來的軌道了吧,。作為一個女子,，因為愛情破碎而想要離開家庭，說出來都可笑,。她看著換下來的青布衣裳,，嘆息了一聲，剛剛,，我恐怕是昏了頭了,。

　　等到臘月二十，余大姐和余二嫂終于收拾東西大包小包的回來了,。村里人對余家人坐馬車回來早已見怪不怪了,，只是路過時笑著打了招呼。偶爾嘖嘖兩聲,，看人家,，多氣派啊。

　　余昭覺得,，以自己家的存銀,，出行租個馬車還蠻低調(diào)的了呀。

　　王癩子老婆知道余二嫂回來,，當(dāng)天下午就來串門了,，王癩子一聽去余家,，立刻不樂意了,，但他老婆說了，只是去聊聊天扯扯閑,?？汕伤舱χ腿艘粭l龍啊哥倆好，三星照哇四喜財,，五魁首呀六六六,，所以也沒太當(dāng)回事。

　　王癩子老婆一推門,，見余家一家人熱熱鬧鬧的都坐在一圈,，跟大家都熱絡(luò)地打了招呼：“哎喲喂，幾天不見,，伢仔就長這么高了,？哎呀，余大姐,，你可胖了不少啊,，縣城油水足哇。”

　　加入余家扯了一會子閑,，她可憋不住了,，一肚子的苦悶要和余二嫂倒呢，就拉過余二嫂：“她二嫂,，我跟你說點事,。”說著擠眉弄眼的,。

　　余二嫂當(dāng)然會意：“這兒人多,，吵死了，我們姐倆去東屋里好好說說話去,?！?